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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便衣警察-第39部分

小说: 便衣警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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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的一个干部反映,他在抗震救灾期间企图策动犯人越狱暴动,不知道后来查实了没有。这种问题按理是得加刑的。
呃——,如果你关心此事,我直接向劳改局问一下。,现在人手紧张得很,冤假错案得一个一个地复查平反,怕几年
也弄不完呢。有些人赶着这个风头,明明有错误也闹着要翻案,情况复杂得很呢。”  脚步声又响起来,说话声移出
了客厅,消失在走廊里。  热水从头上复又淋下,雪白的香皂沫团在脚下散开,她揩干身子,裹上宽大的线织毛巾,
披散着头发走出浴室,回到自己的房间。

5简直像个封建老地主
    立柜上的镜子映出她开始发胖的体形,刚刚浸过热水的脸泛起两片潮红,她揉揉眼睛,不知是浮肿还是已经生了泪
囊,眼围的皮肉显得有些富余。真是人未老,色已衰了,将近而立之年还是一事无成。这次去京投考是缠了妈妈一个月
的结果。妈妈就恨不得女儿都跟她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总想把她那个自得其乐的人生观在后辈们身上推而广之,好
像女人的本分只是成为男人的助手,帮助男人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妈的知识有限,可在这方面,却能信口举出许多中外
名人的例子,她的那副自鸣得意神态,就像爸爸能坐上现在这个职位全是出于她的功劳似的,其实她若不是挂了块市委
政法书记爱人的头牌,妻以夫贵,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她反正是决意不走母亲的路子的。她不想做达尔文的妻子埃玛
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牺牲在丈夫的事业上,她为什么不能像居里夫人?卢援朝有卢援朝的事业,
她有她的事业。如果这次能考上中央歌剧院,就可以再设法把卢援朝也调到北京,丈夫做翻译家,妻子做歌唱家,相得
益彰,互不辱没。要是能出国就更好了,上次乔笠领来的那个建国,他女朋友就自费留学走了,现在走的可真不少。妈
是连南州也不愿意让她离开的,简直像个封建老地主,恨不得一辈子不出村子,不过也难怪,人上了岁数,当然最怕膝
下荒凉的孤独晚景。可自己也得为自己考虑呀,虽说市歌舞剧院已经答应录取了,但倘若可以争取到更好的地位,为什
么不呢?国家歌剧院,这在外国可不得了,英国皇家歌剧院的演员一小时挣七十英镑,社会地位极高。现在的事算看透
了,过去把成名成家、个人奋斗批得一钱不值,现在又怎么样?还不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三十年,就这么变
来变去,把人们都给变聪明了,什么这个那个的,全是虚的,没本事就得被社会淘汰,弱则愈弱,强则愈强,亏了前几
年她没犯傻,还学了点儿声乐,要不然,还不就得在仓库窝一辈子!  天色暗了,妈妈也从医院回来了,就着晚饭吞
了一大把红红白白的药片。妇女病、冠心病、腰肌劳损,以前在小破房里住着的时候也没那么多病。他们那个出版社倒
是恢复了建制,可她也成了长期病号,索性不上班了。  为了控制体重,晚饭她照例没敢吃太饱,回到房中收拾了一
下准备随身带着的东西,不觉有了点儿困意了。  小萌果然没回来吃晚饭,乔真也真肯下功夫,爸爸不知对小萌的事
持什么态度,他好像还挺关心那个周志明的,也许是小萌托他问的,也未可知。难道她还在留恋着他吗?这也未免太不
实际,退一步讲,就算他是冤假错案,将来平反了回来,可在监狱那种地方染了两年多,还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德行呢。
有时候,环境对人的造就简直是不可抗拒的。他会变得粗野、冷酷、委琐不堪,说不定还学会了偷、骗、流,都是未可
知的事,在那种地方,谁也保不住一身清白。可小萌往往想不到这些,在她脑子里,周志明还是那个朴朴实实、漂漂亮
亮的形象,真是不实际。  “算了,由她去吧,我也不管那么多了,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早点儿睡吧,明天还得
早起,乔叔叔不会忘了接我吧?可别误了我的火车。”  这一天正是北方特有的那种秋高气爽的天气。车窗外,天空
湛蓝耀眼,初升的太阳把收割后的田野照射得一片灿烂,她的胸臆也格外豁朗起来。  这间软卧包厢里,连她只有两
个乘客,一个四十多的男人坐在她的对面,衣冠楚楚的像是个华侨。车一开他就埋头看报纸,一张《人民日报》把脸遮
得严严实实的。  乔叔叔很准时,一早就用车子把她带到了车站,还介绍她认识了这趟列车的列车长。列车长大约有
四十岁了,生了一副广东人的高颧骨,听说她是市委政法书记的女儿后,便爽快地把她领进了软卧车厢,安排了一个铺
位。  这是她第一次坐进软卧车厢,一种新鲜的舒适感充满心头,她竭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压制着不让这种快
感露在脸上,可脑子里却不由生出许多杂乱无章的联想来,思绪无端地跳来跳去,一忽儿想到《红楼梦》里刘姥姥进荣
国府,一忽儿想到这一年来随着爸爸政治上的翻身而在她的生活中发生的种种变化,一忽儿又想到文革初期,她甩着两
条小辫子跟着串联大军挤在南来北往的火车上浩浩荡荡闯天下……哼哼,那时候坐火车的情形与现在是多么迥然的两样,
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要是不依赖一帮男同学的帮助,几乎就没法从火车的窗口爬上车去。在肮脏的车厢里,所有空间
都饱和地利用起来,连行李架上都躺着人,在从北京到上海的那次“远征”中,她和另一个女同学占领了车厢里的厕所,
在里面足足松快了两个多小时,任凭人们在外面把门擂得砰砰响。后来每每向别人学说这段“喜剧素材”时,她对自己
当时在厕所里那种心安理得的描绘,总能引起听者的捧腹大笑。她望着眼前宽大明亮的车窗,望着车窗两旁垂挂下来的
勾针窗帘,望着铺了雪白台布的桌面上那盏考究的台灯,似乎怎么也体会不出当年挤火车时那种浪漫的激情和乐趣来了。
她用皮鞋的高跟蹭了蹭地,红色的地毯又厚又软,再也不是那种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了。那划时代的一切确实都已经
过去了,成为一个不堪回首的梦。  “不妨碍您吗,同志?”对面的中年人掏出一根香烟,彬彬有礼地冲她笑着说。
  “不不,”她连忙摆摆手,“我不在乎烟,我爸爸就抽得很凶,我熏惯了。”她边说边注意地端详了他一眼。  
中年人穿了一身浅色的西装,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档次很高的金丝眼镜,身材魁梧,面容却很斯文。他嘴里轻轻地喷
出一股带甜味儿的烟雾,笑容可掬地放下报纸,向她问道:  “您是去北京?”  “是的。先生也去北京吗?”她
还是头一次使用“先生”这一称谓,所以说得有点儿生疏别扭。  “啊啊,”那人点点头,大概是被她的客气影响了,
没有再称她同志。  “小姐是南州人吧?在哪个部门工作呀?”  “我在南州941厂工作。”  “941?啊,
是保密工厂吧?”中年人夸张地做出一个神秘的表情。  “咳,什么保密不保密的,就那么回事吧,卫星时代,什么
密呀,没密!”  “哈哈哈,”中年人笑起来,“小姐说话蛮有意思呀。您这是去出差吗?”  “不是,北京的中
央歌剧院想收我,叫我去试试嗓子。”  “啊,怪不得听您的声音很好听,原来是学过声乐的。”  中年人说话热
情而有礼貌,给人一种自然的亲切感,她很快摆脱开拘束,轻松地同他攀谈起来。  “先生是华侨吧?”  “不是,
我是外籍华人。”  “来旅游?”  “不,我是里克贸易公司派驻南州市的代表,我姓冯。”中年人从上衣袋里取
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小姐贵姓?”  她很不习惯地接过名片,“姓施。”  整个一上午都在轻松愉快的闲谈中晃
过去了,中年人性格开朗,谈锋很健。谈风景,谈气候,从南州说到维也纳,还谈了音乐,谈了外国的歌剧院和音乐学
院,从当代十大女高音到风靡世界的“猫王”和“硬壳虫”乐队,所谈的话题几乎都是她感兴趣的,她的话也因此多起
来。  “没想到冯先生对音乐还是个行家。”  “噢!那可谈不上,我只是比较喜欢一点儿罢了。施同志什么时候
登台演出,我要能赶上机会一定去欣赏。”他不知不觉又称她为同志了。

6她心神怡然地笑着
    “看这次考试情况吧,我估计问题不大。”她心神怡然地笑着。中午,一个年轻列车员走进他们的包厢,通知他们
现在可以去餐车用餐,小伙子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她,只把脸冲向西服革履的中年人,显然是表示正式的软卧乘客只
是他。一股强烈的羞辱感和自卑心胶和在一起从她的灵魂深处冒出来,以前,即便是在当走资派子女的时候,她在精神
上也从来没有这样自卑过。  餐车对硬席车厢的午餐供应已经结束了,铺了白塑料布的餐桌被擦得干干净净,又摆上
了花瓶和各色水酒。这趟车的软席乘客寥寥无几,所以大部分餐桌都空着。  这是她头一回跟“外国人”一道吃饭,
中年人要了一个辣子鸡丁,一个焖大虾,还要了冷盘和酒,菜不多,可两个人吃富富有余。  在她的那帮朋友中,有
不少人和外国人有交往。现在交外国朋友也成了时尚,全不像过去那样躲躲闪闪,生怕沾上“洋”字惹是生非了。连过
去人们谈虎色变的“海外关系”如今也成了值得四处宣扬的荣耀,甚至成了谈恋爱的价码,别管是什么丑八怪,只要国
外有亲戚,立即就会身价百倍,对方也得刮目相看,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连不少干部子弟也纷纷往外国人的圈子里钻
营了,乔笠就在南州饭店被外国人请过两次,以后便常在众人面前津津乐道那桌面上的奢费和排场,还有吃西餐的那一
套绅士规矩,什么喝汤不能出声响啊,餐刀不能入口啊;骨头不能嚼碎呀,擦嘴要“拭”而不能“抹”啊。过去,她一
听到乔笠这类吹嘘就感到厌恶,觉得他很下贱,而现在,当冯先生向她端起斟满暗红色葡萄酒的玻璃杯时,她一下子又
觉得乔笠也是可以原谅和理解的了。  旅途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她很愉快。  列车开过了丰台站,她收拾好自己
的东西,把手提包放在了床上。中年人又点起一支烟,半仰着脸专注地听着喇叭里对北京名胜古迹的介绍,听了一会儿,
对她问道:“施同志对北京熟吗?”  “熟,太熟了,我以前在北京住过很长一阵呢。”  “噢,我想求你一件事,
不知可以不可以?”  一个下意识的迟疑在她脑子里闪现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了。自从爸爸出来工作以后,她已经
记不清有多少八杆子打不上的“认识人”来求她帮忙办事了。她早烦透了那一副副讨好的笑脸和殷勤的吹捧。可这会儿,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所求何事,但光凭这个人,她也是乐于出力的。  “那怎么不可以,”她说,“我能办的一定尽力。”
  “我这次除了办几件公事之外,主要想到北京各处名胜玩玩,可人生地不熟,施同志要有空闲的话,能不能帮我做
个向导,我们一起转一转?”  “这个呀,没问题,准能叫您满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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