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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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切都像从前一样放进那个万无一失的密穴里,尔后坐下来给圣巴巴拉修道院院长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这些珠宝的情况,珠宝必然将属于修道院。一清早他就把信交给胡安。卡尼托,说:“我要出趟门,胡安。要是我出了事,回不来,让可靠的人把这信送到圣巴巴拉。”
“你要去很长时间吗,费利佩先生?”老人可怜巴巴地问道。
“我说不准,胡安,”费利佩答道。“也许要不了多久;也可能要很久。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我知道,你会根据你的明断料理一切的。我要向大伙说明,我把大权交给了你。”
“谢谢,费利佩先生!谢谢!”胡安叫了起来,他有两年没这么高兴过了。“说真的,你尽管相信我!从你小时候起直到现在,我关心的只是你们全家,从来不想别的。”
如果莫雷诺夫人知道,她的费利佩一清早催马跑出大门──就在昨天他还曾哭泣着跟在她的遗体后面走出这大站,送她去下葬──的目的,那她就是升入了天堂,也会觉得像在地狱里一样悲痛的。
“她不觉得这事丢了莫雷诺家的脸面!”他说。“我的天哪!”
第二十二章
蕾蒙娜和亚历山德罗踏上了悲哀的旅程,第一天他俩几乎没说话。亚历山德罗在马头旁步行,他把脑袋耷拉在胸前,眼睛凝视着地面。蕾蒙娜焦虑惶恐地看着他。就连对孩子的格格笑声他也无动于衷。
晚上他们安营休息,蕾蒙娜说,“亲爱的亚历山德罗,你不能告诉我,我们到哪儿去吗?”
尽管她百般温柔,但语气里自有伤感的阴影。亚历山德罗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叫道:“麦吉拉!我的麦吉拉!我好像要发疯了!我说不出该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的脑子一团糟,就像春雨季节树叶在小河里打转转一样。你可认为我会发疯吗?这一切足够让我发疯了!”
蕾蒙娜自己也害怕得心口阵阵作痛,但她仍然尽力抚慰他。“亲爱的亚历山德罗,”她说,“我们到洛杉矶去吧,别再跟印第安人一起生活了。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活儿干。偶尔你还可以在舞会拉琴;那里肯定有许多活儿可干。我也可以揽到更多的缝纫活儿。我想那儿日子会好过些。”
蕾蒙娜的这个念头看来使他惊恐。“和白人住在一起!”他叫道。“麦吉拉想过没有,一个或两个印第安人单独跟白人住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呢?既然他们会到我们的村子里来把我们成百个人一下子赶走,那对付一个人他们又会怎么于呢?哦,麦吉拉真傻!”
“但是在圣贝纳迪诺和别的地方,有许多你们的人在为白人干活,”她固执地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干呢?”
“是的,”他慢慢地说,“为白人干活;他们是在为白人干活!
麦吉拉没有看见过。任何白人都只付给印第安人一半的工钱;甚至在很久以前,神父们还没全都走光,并努力帮助印第安人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说,白人或墨西哥人向来都只付给印第安人一半工钱。墨西哥人也是这么干的,麦吉拉。现在他们有时候付给印第安人现金,当然只付一半,有时候只付变质的面粉或他不要的东西;有时候付威士忌;如果他不收,并开口要钱,他们就哈哈大笑,并说,那就对不起了,滚你的吧。去年,圣贝纳迪诺有个白人,要拿一瓶发酸的酒抵充一个印第安人一天的工钱,那个印第安人不收,那白人拔出手枪打在了他的脸颊上,并警告他以后别再这么无礼!哦,麦吉拉,不要让我到城里去干活!要是让我碰上那样的事,麦吉拉,我会杀人的。”
蕾蒙娜打了个寒战,不吭声了。亚历山德罗继续说;“要是麦吉拉不怕的话,我倒知道一个地方,在高山上,白人从没去过那儿,也绝不会去。我是追赶一头熊时发现那儿的。那头熊把我领了上去。那儿是它的窝;那时我就说,这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那儿有水,还有一条翠绿的山谷。我们可以在那里安家;但是那儿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家;那条山谷很小。麦吉拉会害怕吗?”
“是的,亚历山德罗,孤单单地住在山上,我是会害怕的。哦,别上那儿去!先到别的地方试试吧,亚历山德罗。你就不认识别的印第安人的村子吗?”
“有一个村子叫沙伯巴,”他说,“在圣哈辛托山的山脚下;我曾想到过那儿。我的一些乡亲们从坦墨库拉到那儿去了;但那是个可怜的小村子,麦吉拉。麦吉拉不会喜欢住在那儿的。我也不信那儿比圣帕斯库拉安全。那条山谷全归一个叫拉瓦罗先生的善良、好心的老人所有;他来到这个地区,在那儿建起了沙伯巴村。那是最老的村庄之一;他对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很好,他说他们永远不会受到骚扰,永远。他死了;但他的三个儿子依然掌管这些地产,我以为他们合恪守他们的父亲对印第安人许下的诺言。但是你瞧,麦吉拉,明天他们就可能死去,或口墨西哥去,就像巴尔德斯先生一样,然后美国人就会来占据它,就像占据坦墨库拉一样。山谷里已经住进了白人。我们可以走那条路,麦吉拉。麦吉拉会看见的。要是麦吉拉想留下来,我们就留下来。”
在一天的前半晌,他们走进了圣哈辛托宽阔的山谷。他们是从西边进去的。他们走进山谷时,尽管天空中阴云密布,雾霭迷蒙,但见山谷的东部和东北部泛起一片奇怪的光芒,时而微红,时而金黄。好一幅蔚为壮观的景象。圣哈辛托山崎岖的山巅和悬岩宛如玉石城堡的塔楼和便门,闪射出道道光芒。那光芒似乎与天地共存。
“看,圣哈辛托!”亚历山德罗叫道。
蕾蒙娜欢呼起来。“那是一个好兆头!”她说。“我们走出了阴影,来到了阳光下面;”她回头朝西面望去,那儿是一片黑暗。
“我不喜欢!”亚历山德罗说。“阴影跟得太紧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说话的当儿,北方吹来一股劲风,吹散了乌云,吹得它们在空中疾跑。转眼间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圣母啊!”亚历山德罗惊叫道。他十分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他拼命催马,自己在马身边疾跑。但是无济于事。就连巴巴和贝尼托也觉得车于装得太重,它们跑不动了。
“不到一英里远的地方,有一个旧羊栏和一座草棚,但愿我们能赶到那里!”亚历山德罗呻吟道。“麦吉拉,你和孩子会冻僵的。”
“她靠在我胸前挺暖和的,”蕾蒙娜说,“但是,亚历山德罗,这风儿真冷啊!像刀刺在我的背上!”
亚历山德罗又悲哀地叫了一声。雪很快就大了起来;小路已被覆盖。风小了下去。
“谢天谢地,风儿不像刚才那样刺人了,”蕾蒙娜说,牙齿在格格地打架,孩子被她越抱越紧。
“我倒宁愿风刮大点,”亚历山德罗说;“这样可以把地上的雪吹走。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一会儿,我们就看不见路了,就像在黑夜里一样。”
雪越积越厚,越下越密;空气都凝结了;正像亚历山德罗说的,这比黑夜都可怕──这奇怪的、不透明的白色,厚厚的,令人窒息,冻住了人们的呼吸。不一会儿,马车猛地摇晃了一下,显然是滑下了小路。马儿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
“要是我们待在这儿,那就完了!”亚历山德罗叫道。“走啊,我的贝尼托,走啊!”他拽着它的头,用尽全力把它推上小路,牵着它往前走。此情此景,可怕极了。蕾蒙娜的心都沉了下来。她觉得她的胳膊麻木了;她还能把孩子平安地抱在怀里抱多人呢?她叫着亚历山德罗。他没听见;风又刮了起来;雪像鹅毛似的大片大片地往下落;他们就像在雪的旋涡里向前跋涉。
“我们会死的,”蕾蒙娜心想。“也许死了也一样!”这是她最后记得的事情,后来她就听到了一声叫喊,发现有人在摇晃、拍打着自己,又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们手脚太重了,太太,不过我们得把你抬到火堆旁!”
“火!”这儿还有火和温暖之类的东西?她机械地把孩子交到陌生人向她伸来的双臂里,想从坐位上站起来;但她动弹不得。
“乖乖地坐着!乖乖地坐着!”陌生的声音说。“我马上就把这孩子交给我的妻子,回来再照顾你。我不许你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消失了。那孩子被从温煦的睡梦中吵醒,哭了起来。
“谢天谢地!”亚历山德罗在马头旁说,那两匹马一个个跃起后蹄倒竖起来。“这孩子还活着!麦吉拉!”他叫道。
“哎,亚历山德罗,”她无力地答道,一阵狂风吹走了她的声音,好像远处的回音。
他们奇迹般地得救了。亚历山德罗当时没想到他们其实巳快到那个旧羊栏了;但尽管如此,要不是有几位同样遭暴风雪袭击的旅人先到了那儿的话,亚历山德罗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地方的。就在他感到体力不支,几乎像蕾蒙娜一样绝望地暗自思忖:“这下于我们所有的麻烦都要结束了,”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左边有一道微弱的灯光。他立刻拨转马头朝那儿走去。地上坑坑洼洼,他好几次差点使马车翻身;但他坚持着,不时地发出呼救声。终于,有人答话了,又出现了一道灯光;这口那灯光摇曳不定,慢慢地朝他而来──只见一个人提着一盏油灯,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噢,陌生人,看来你遇到麻烦了,”
在亚历山德罗听来,这些话像用最纯正的圣路易塞诺方言说出来的一样明白易懂。
但是亚历山德罗用西班牙语作的充满感激之情的回答,在这个陌生人听来却并非如此。
“又是些势利的墨西哥人,岂有此理!”杰夫。哈尔暗自恩忖。
“在一个地区里住了一辈子的人,还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不该出门的道理,真是该死!”他把哇哇啼哭的孩子交到妻子手里,颇有点儿不耐烦地说,“早知道他们是墨西哥人,丽,真不该出门去迎他们。
他们应该比我更熟悉这儿的气候。”
“算了,杰夫,你知道你是不会让任何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被活活冻死的,”那女人答道,她接过孩子,那孩子立即认出了这双母亲似的手,不哭了。
“哟,多可爱的蓝眼睛小乖乖呀!”那女人一看见孩子的脸就叫了起来。“我的天哪,乔斯,这样的天气还带这么个小东西出门。我得马上热点牛奶给她喝。”
“最好先看看她母亲,丽,”杰夫说,他把蕾蒙娜扶进小屋。“她都快冻僵了!”
但是看着她孩子平平安安,露出微笑,对蕾蒙娜来说是一帖再好不过的复苏剂,转眼工夫她就完全恢复了。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人群中。墙角的褥垫上躺着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那发亮的眼睛、通红的脸颊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他在生病。那女人身材高大、笨拙,面庞削瘦,双手粗糙,皮肤起皱,衣衫褴褛,鞋子破烂,干枯的淡色头发漫不经心地、松散地扎成一束,缠绕在脖子上,前额上垂着刘海,那形象显然不怎么样。然而,尽管她蓬头垢面、邋里邋遢,举止间却自有一种威严,顾盼间流露出一种善意,一下子就能温暖别人的心扉,得到别人的信任。她那淡蓝色的眼睛依然很敏锐;她凝视着蕾蒙娜,暗自思忖道,“这不是个普通的墨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