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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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夫人,在自己的家里竟要受到孩子和佣人的公然反抗!
她从餐桌边站起来,很不高兴地对费利佩说,“孩子,要是你闲着,我想在我房间里跟你谈谈。”
“当然,母亲,”青见母亲这么主动跟他说话──他就没这个勇气──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快步跑到她跟前,试图用手去搂住她的腰,他动起感情来常常这样。她温和地推开了他,但略加思索后,把手从他臂弯里抽出来,身子紧靠着他,边走边说,“这样最好,孩子。现在我是一年更比一年地需要紧靠着你走路了。我老得真快。
这一年你不觉得我变了很多吗?”
“没有,母亲,”费利佩咎道,“我真的没这个感觉。这十年来我看你没什么变化。”他说的是老实话。他的眼睛注意不到在别人看来那么明显的变化,理由是很充足的,他看见的那张脸别人谁也看不见;每当这张脸转向他时,总是被感情照亮,被爱美化。
夫人回答时深深叹气:“这一定是因为你太爱我,费利佩。我自己甚至每天都看出我的变化。我年轻时从来不曾有过的种种麻烦现在都光顾了。甚至就在刚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中我都觉得我似乎又老了许多,简直可怕;”她坐在了几个小时前蕾蒙娜昏倒在那上面的扶手椅里,凝视着费利佩。费利佩依然站在她面前,表情温存地注视着她,但一声不吭。
“我看蕾蒙娜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她继续说,口气变硬了。她的话措辞多得你啊!
“没有,母亲,今天一早,是亚历山德罗告诉我的,不是蕾蒙娜,”费利佩赶紧回答,他急急忙忙往下说,尽可能不把话题扯到蕾蒙娜身上。“昨天晚上我上床之后他来跟我说话;但我让他等到第二天早晨,到时候他说什么我都愿听。”
“噢!”夫人松了口气。接下来,费利佩依然保持沉默,她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一切!”夫人不无讽意地说。“你以为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他说你不准他再让你喜见,”费利佩说,“他认为他一定得走。所以我让他马上就走。我想你宁愿不再见到他。”
“噢!”夫人又说了一句,显得很惊讶,既为费利佩这么快就支持她的行动而感激,又为亚历山德罗已经离去而遗憾。“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认为最好马上就解雇他;我告诉他,一定得听你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留下来。”
费利佩愣愣地注视着。他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吗?他原以为会听到毫不留情的发火的声音,这可不像呀。蕾蒙娜会不会是做梦?他在惊讶之中,不及细细品味母亲的话中之意;他没有作足够的估量;他没有停下来想想明白,让亚历山德罗留下来,必然对蕾蒙娜不是好兆头;他带着像往常一样鲁莽的热情、乐观,看见第一线希望,便以为万事大吉,惊喜地叫道:“哦,亲爱的母亲,只要真能做到这点,一切都好了;”紧跟着,他既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母亲脸上的表情,也没喘口气,便把他对这件事的想法和感受和盘托了出来。
“当我一发现他和蕾蒙娜彼此产生感情之后,就希望能这样。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是我们牧场上从没有过的一把好手。所有的人都喜欢他;他可以做一个得力的监工;如果我们把整个牧场交给他管理,那他跟蕾蒙娜结婚就不会有任何障碍了。这样他们就能和我们一起愉快地生活。”
“够了:“夫人叫道,声音直冲费利佩的耳朵,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么瓮塞、那么奇怪。他住了口,惊讶地叫了一声。从他说第一句话起,夫人就一直眼盯着地板──这是她的习惯,表示她要仔细听人讲话。这会儿,她抬起眼睛,凝视着费利佩,即使他再有孝心,见了她的目光也难免觉得怨恨。这目光充满嘲讽的意味,简直就像她看蕾蒙娜时一样。费利佩为之变色。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母亲?”他叫道。“我做了什么?”
夫人蛮横地挥挥手。“够了!”她重复了一句。“别再说了。我要考虑一会儿;”她又把眼睛盯住了地板。
费利佩审视着她的脸色。心里慢慢产生一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的近乎反抗的感觉。现在他才头一口看清,蕾蒙娜这样的姑娘见了他母亲必定会感到多么可怕。
“可怜的小家伙!”他想。“要是我母亲像刚才看我那样地看她,我真惊奇她居然没死。”
夫人心中怒火翻腾。其中绝大部分是对蕾蒙娜的愤恨。除了所有其他因素之外,这姑娘现在成为费利佩生平第一次气得夫人失去控制的原因,或至少是诱因。
“好像没有她来离间我和费利佩,”夫人恨恨地想,“我还没有为那东西受够罪似的!”
但任何东西都不能使夫人和费利佩之间的隔阂长久。像一股新的泥石流冲下来,盖住了以前泥石流流过的痕迹一样,夫人的一股强烈的爱子之情喷涌而出,冲去了她为儿子的话而感到的愤恨。
她抬起眼来,眼睛里噙满泪水,费利佩见了深受感动。夫人凝视他,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她声音颤抖地说:“原谅我,孩子;我从没想到会有什么事情使我对你生这么大的气。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让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她必须离开这个家。”
费利佩的心怦地一跳;这么说来,他没听错蕾蒙娜的话。母亲如此残忍,使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用温和的、近乎祈求的声音回答说:“我不明白,母亲,你为什么说有蒙娜不要脸。她爱亚历山德罗丝毫没错。”
“我看见她偎在他怀里!”夫人叫道。
“我知道,”费利佩说;“亚历山德罗告诉我说,你撞见他们时,他正对蕾蒙娜说他爱她,蕾蒙娜说她也爱他,并且要嫁给他。”
“呸!”夫人反驳说;“要不是她的行为不检点,你认为一个印第安人敢跟蕾蒙娜。奥特格纳小姐提个爱字吗?我才不相信他会主动提出娶她呢。”
“哦,母亲!母亲!”费利佩只能说这几个字。他吓呆了。现在,一刹那间,他看清了他母亲的全部内心,他灰心了。“母亲?”他意味深长地又叫了一声。
“哦,”她继续说,“这是我说的。我看他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把她娶过去,就像娶一个印第安女人一样,连婚礼都不举行。”
“亚历山德罗不会比我更快地娶任何女人,母亲,”费利佩壮着胆子说;“你对他不公正。”他很想再加上一句,“对蕾蒙娜也不公正,”但他怕现在就求她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不,我没这样,”夫人说;“我对亚历山德罗非常公正。我想,在这样的诱惑下,几乎不会有人像他表现得那么好。对于发生的一切,我丝毫也不怪他。全是蕾蒙娜的过错。”
费利佩失去了耐心。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纯洁、温柔的姑娘──他小时候像爱妹妹一样爱她,成年后几乎像爱恋人一样地爱她──已经把自己缠绕在他的心上。他再也不能沉默,听任母亲恶毒地咒骂。
“母亲!”他叫道,那声音使夫人大吃一惊,抬起头来。“母亲,也许我会使你非常生气,但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一定得说;你这样说蕾蒙娜,我受不了。我已观察很久了,亚历山德罗对她很崇拜;蕾蒙娜要是看不出这点,那她就不是个成年女人了!她看出了这点,感觉到了这点,慢慢地就全身心地爱上了他,正像我希望有朝一日有个女人也会这样爱我一样。要是有人会像蕾蒙娜爱亚历山德罗一样地爱我,那我就太幸运了。我认为他们应该结婚;我认为我们应该让亚历山德罗到牧场里来,这样他们就能住在这里。我看这件事根本没什么丢人的,也没什么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你知道,母亲,蕾蒙娜其实并不真正是我们家的人;你知道她是半个印第安人。”说到这儿,他母亲嘲讽地叫了一声;但费利佩没有被打断,他匆匆往下说,这一方面是因为急躁的情绪使他最终失去了控制,另一方面他也害怕一停下来,他母亲就要说话;他已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惊骇。“我经常考虑蕾蒙娜的未来,母亲。你知道许多男人不会娶她,就因为她是半个印第安人,你,你自己,也绝对不会同意让我娶她,如果我想娶的话。”夫人又叫了一声,这口是恐怖更甚于嘲讽了。但费利佩不为所动,继续往下说。“不,你当然不会同意,这我向来知道,要不是为了这,我自己早就爱上她了,在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过比她更可爱的姑娘。”费利佩现在是豁出去了;既然已开始了这场冲突,他就要用一切拿得到的武器来作战;这件不称手,另一件就可能称手。“你从来没爱过她。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她;我认为你不喜欢她。我知道,我小的时候,就常看出你对我比对蕾蒙娜要好得多,我怎么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你对她又不公正。整个夏天我都在注意她;我看见她常和亚历山德罗在一起。你自己也知道,母亲,他日复一日地跟我们一起待在走廊里,就像是我们家的人一样。当我生病躺在床上时,我按着钟点注视他们;我以为你一定也看见了。我相信,亚历山德罗的每个眼色,他说的每句话,干的每件事,要是换了我也会像他一样的;我相信,蕾蒙娜的每个眼色,说的每句话,干的每件事,如果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一定愿意她那样的:“说到这儿费利佩停了下来。他已经发起了进攻;像一个年轻、鲁莽的将军,集中全部力量投入进攻;不遗余力。这可不是攻占宣布罗陀的办法。
他停了下来,真正是气都喘不过来了,他说得太快了,更何况他身体还不十分强壮,高烧严重损害了他的体质。这时夫人用质问的目光看着他,用已经镇定下来的声音说:“你认为蕾蒙娜干的任何事情你都愿意让你的亲妹妹夫干?你是否愿意你的亲妹妹嫁给亚历山德罗?”
聪明的莫雷诺夫人!就在费利佩说话的那段时间里,她已觉察到某些事情是她力所不及;另外一些事情如果硬要去做的话是失策的。
任何东西都不可能补偿她跟费利佩作对造成的遗憾。费利佩对她抱有敌对情绪,任何事情也不会这样深深地刺伤她;费利佩感觉到她蛮横地否定他的爱好和意图,任何事情也不会这样大大地削弱她对他的真正控制。在她蛮横的意志面前,就连她的怒火也要自叹不如,甘拜下风。她和她儿子之间不会有激烈的话语冲突。他应该相信,在莫雷诺家里,即便在这些令人绝望的时刻,一切由他说了算。
费利佩没有回答。从没见过比夫人的提问更带讥刺的。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像往常一样温和,显得更为镇定了。夫人恢复了常态,自从在溪边撞上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之后,她一刻也没正常过。“你是否愿意你的亲妹妹嫁给亚历山德罗?”她慢慢地重复着,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权衡利弊的神情,这问题听上去多么公正,多么有道理啊。
费利佩很窘迫,他知道他会被引向哪里。对这个问题,他只能有一个回答。“不,母亲,”他说,“我不愿;但──”
“别说什么不字;”母亲打断了他;“我们还没到这一步;”她朝费利佩笑笑,一个含情的微笑,但却使他感到害怕。“我当然知道对我的问题你只能有一个回答。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