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江山之烛影摇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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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吃酒也是遮遮掩掩的。初彤这样理直气壮地讲出来,还要拉他同流合污,这自然是前所未有的。
谢凌辉皱眉道:“这酒……”
初彤挺起胸膛,得意洋洋的,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酒是我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二爷放心,没人瞧见。横竖是那个老巫婆管家,丢了东西是她的闪失,谁让她监管不利呢。我们只管喝酒尽兴,一醉方休,最后再将这酒坛子砸碎了丢到湖里毁尸灭迹,剩下的事情就让那老巫婆着急去吧!”
谢凌辉有些动摇,但又觉得有些不妥,便迟疑道:“这恐怕有些欠妥吧……”
初彤心想:老子若不拉你下水,你将我供出去如何是好?当下她便做出不屑状,说道:“二爷大可放心,这事情今后若是查出来,初彤一肩承担便是,与二爷毫无瓜葛!”
谢凌辉凤目一挑,心想:酒已经喝了,若是将这小丫头交出去,岂不是显得我们檀雾园对下人约束不利,白白落了大夫人的口实。况且他对初彤也真心存了几分喜爱,再被初彤这样一激,清俊隽永的面庞立刻一沉,说道:“你这丫头,把你家二爷当成胆小鼠辈不成?”说罢双臂撑住窗台,纵身一跃便跳进了小杂房。凤目所及,只见樟木箱后面铺了一地油纸,纸上放了各色点心,还有半只卤鹅腿,便不由得连连摇头,哑然失笑道,“你倒会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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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3)
初彤将窗子关好,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将剩下的鸭油卷放入口中,忽闪着大眼睛,边吃边说道:“人这一辈子,可短暂可短暂了,总共就只能活三万多天吧,就看你到底是活了三万多天,还是只活了一天却重复了三万多次。在世上不好好享受,将来见了阎王爷,想后悔都来不及了。二爷,快坐吧。”
谢凌辉今日穿一件雪青镶领碧色寒梅暗花缎面坎肩,配墨绿缕金竹叶纹样交领长袄,衣服还是全新的。他略一犹豫,撩起衣摆便席地坐了下来。初彤哈哈一笑,颇有些江湖儿女洒脱豪迈的气概,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然后一抹嘴巴,眯着眼睛将酒坛递给谢凌辉道:“二爷,屋里冷,喝几口暖暖身子。”
谢凌辉将酒坛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一股暖意从喉咙充斥到丹田,身子立刻热了起来。初彤又殷勤地捧起一块鸽子玻璃糕递给他道:“二爷吃这块,还是热的呢。”
谢凌辉接过来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只觉得这点心吃起来比平常香甜些,不由得微微点头,唇边漾开一抹淡淡的笑意,恍若一池素莲幽幽绽放,看得初彤不由得呆了一呆。谢凌辉自幼便被二夫人严格管教,行动坐卧皆有一番规矩教养,小小年纪便懂得老成持重,英华内敛,平素与丫鬟都极少调笑,更不用说席地而坐大口喝酒了。如今这样无拘无束,令他身上顿时轻松起来,不由得笑道:“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酒色都已转成绛红,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前两天宫里赏的,只有那么六小坛,你这小丫头倒挺有眼力。”
初彤灿若寒星的双眸笑意盈盈:“昨天我提着鼻子一闻便知道是好东西了,只可惜这酒是冷的,若是能烫上一烫,喝起来会更有味道些。”
谢凌辉又喝了一大口,听了初彤的话,谈性大起,侃侃道:“不止要烫上一烫,酒中还要投入梅子等物用小火慢煮,再邀三五知己小聚,坐于蓝天白云之下,开怀畅饮,笑谈古今。若真能如此,也勉强算得上‘煮酒论英雄’了。”
初彤晃了晃脑袋道:“这儿跟你煮酒的英雄没有,陪你喝酒的倒有一位。今日我们便‘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春夏与秋冬’!”
谢凌辉赞了一声:“好!”然后将酒坛交给初彤,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
初彤将酒坛接过来喝了两口,扯了一块鹅腿递给谢凌辉道:“二爷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那个老巫婆?”说罢咬了一口奶油千蒸糕,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又含混不清地说,“依我看,二爷不如取而代之,当了谢府的家!”
谢凌辉原本嘴角微扬,听到此话后,神情一肃,将酒坛举起来“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伸手一抹,凤目染上一丝狷狂之气,沉声道:“那个老巫婆颇有几分威信,可恨我年纪还小,否则非要将当家的大权揽回来不可!”
初彤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二爷英明奇伟,自小便有神童美誉,若说寻常人,十四岁确实难担大任,但是二爷不一样!我看你代替老巫婆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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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4)
谢凌辉不答话,只是咬了一口糕点,又喝了几口酒,默默无言,若有所思。初彤见谢凌辉兴致不高,便一把将酒坛抢了过来,将鹅腿的骨头拿在手中,敲了敲酒坛的沿口道:“我唱个歌助兴吧,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美酒佳人!”说罢挤挤眼,用腿骨敲沿口,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唱道,“多少人生风雨后?多少慷慨不再有?多少壮举一场梦?多少盛情一杯酒?呀!君不见十里长亭悲欢尽,离人垂泪难相守。君不见烟波浩渺黄河去,只余白云空悠悠。折柳,且进一杯酒。”
初彤唱罢,将酒坛举起来喝了一大口,谢凌辉拍手叫好,也将酒坛拿过来大喝一口。不知不觉间,谢凌辉已经灌了不少美酒下肚,白皙如玉的俊脸已经透出了粉红,明莹光华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氤氲之气。他靠在樟木箱子上,蜷起一条腿,将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左腮,神色慵懒,笑意淡然,缓缓地道:“你唱歌前说的话有偏差,这儿勉强算得上良辰,却说不上美景;美酒货真价实,这佳人嘛……我看还不算一流。”
初彤一听这话,顿时怒了起来,借着三分醉意凑到谢凌辉面前,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道:“你好好看看,我哪里不算一流?哪里不算一流?我娘原先便是京城的第一大美人,我是她女儿,就算排不上第一,也不至于落到第二流去!”
初彤杏眼圆睁,张牙舞爪之状颇为有趣,谢凌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从小到现在,纵情大笑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笑,那风华璀璨的面容神采夺人,灿若朝阳,好像山风吹过半坡的野百合,让人觉得美到极致又心旷神怡。
初彤顿时看呆了,只觉得神情恍惚起来。谢凌辉逐渐收了笑声,从袖子里优雅地取出一块手帕,先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慢慢地俯下身来。初彤犹如定住一般,不断地想着:二爷要亲我了!二爷要亲我了!如此重要的时刻,我是应该含羞带怯地抗拒抗拒,还是应该豪情奔放地主动迎上去呢?她的脑中乱哄哄的,但谢凌辉的脸却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衣褶里散发出来的龙涎香。正当初彤下定决心要娇羞一下的时候,谢凌辉已俯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用这帕子擦擦口水吧。”说完将帕子温柔地放入她的掌心,然后优雅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向门口走去,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严肃地说,“走之前将这里打扫干净,不要让人抓住什么把柄。”说罢便推门扬长而去。
门“啪”地一关,初彤顿时缓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的帕子,立刻拧起眉毛,恨恨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嘟囔道:“不就是长得漂亮些吗,神气什么!人人都说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真是没错!”骂过之后,她又捧了酒坛,将剩下的酒“咕咚咕咚”地灌下了肚。
话说初彤将小杂房的残局收拾了,然后将酒坛打烂丢进湖里,之后便寻了个无人之处狠狠地睡了一觉。美梦正酣时,她忽然感觉有人在推她,睁眼瞧见卷翠正坐在她身侧,见她醒了,连忙说:“小姑奶奶,我找了你半天呢!二爷要到畅春堂见老爷,让你跟着去,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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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5)
这一句话让初彤顿时睡意全非,心道:完了!莫非是我偷酒喝的事情暴露了?哎呀呀,谢凌辉那个小白脸真不够义气,将我出卖了!想着想着便要开溜。但此时谢凌辉已经走了过来,见着初彤,点头道:“跟我走吧。”
初彤心中一沉:完了,跑不了了!但转念又一想:呀呀呸的!等见了老爷,若是实在抵赖不过,便拉那小白脸下水!说是受了他的指使才去偷酒的,横竖也要拽个垫背的!
谢凌辉却有些心不在焉,叫初彤跟在身后。走着走着,他一回头,只见初彤双拳紧握,低头深思,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怒目而视,一会儿又楚楚可怜。于是他奇怪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初彤抬起头,悲愤地说:“我在练习表情,悔恨的,可怜的,迷惘的……一会儿见了老爷,追究起偷酒的事情好有个应对。”
谢凌辉凤目微挑,哭笑不得地说:“谁说见我爹是为了偷酒的事?我只不过是去跟我爹说说话罢了。卷翠和紫鸢手底下都有活计,绿翘又病了,只有你是个闲人,所以才叫你跟我来。”
初彤一听,那原本哭丧的脸立刻精神百倍,眉眼带笑地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快走吧!”
谢凌辉顿时无语。
待到畅春堂门口,洪管家正立在那里,谢凌辉见到他略一点头,随后带着他和初彤迈步走进正厅,只见谢春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翻着一本书。谢凌辉向初彤一使眼色,初彤立刻会意,垂着手立在墙根处,低眉顺眼地作乖巧状。洪管家默不作声地站在另一侧。
谢春荣头也不抬,翻了翻手中的书,问道:“你来我这里有何事?”
谢凌辉沉静地说道:“我前两天入宫陪太子读书的时候,太子说我已经到了可以入仕的年纪,问我是否要参加今年的科考。”
谢春荣将书本一合,又闭目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谢凌辉摇摇头道:“孩儿不想参加科考,想请爹爹到皇上面前为我求个一官半职,做个武将。”
谢春荣听到此话,双目骤然睁开,目光灼灼地盯住谢凌辉的脸。良久,他轻笑一声:“你为何会这样想?我听大儒们说你的文章极佳,参加科考也能折桂了。”
谢凌辉沉声道:“爹爹,这些天我左思右想,觉得唯有从武才是对我们谢家最有利的选择。如今不比太平盛世,大周北有北凉,南有南燕,环伺虎视,陆陆续续交战几十年,武将的地位已隐隐凌驾于文官之上。”
谢春荣将手中的书丢在桌子上,眯起了双眼:“说下去。”
谢凌辉凤目闪耀,继续说道:“人人都说我们谢家与王家是京城中齐名的官宦之家,但是我知道,我们谢家根本无法和王家相抗衡。王家在朝中历代为官,势力遍及整个朝野,无论六部、军队,还是地方,都有王家的族人、姻亲、老朋友、老部下、同窗、同科、学生,他们对大周的影响力惊人,更不用提大周的皇后是王家的长女王芷君了。”说到这里,他轻轻一叹,“我们谢家虽然财力雄厚,但却是近几年才显赫起来的,丝毫没有根基底蕴,在上层官僚里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没有其他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