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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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秋香,你道真个有这般的奇事么?秋香尚没回答,春香已站在他背后,拉他的衣角。他
只好说这两可之词,便道:“太夫人问及婢子,此事是虚是实,婢子以为‘理之所必无,事
之所或有’。”秋香说这十个字,真叫做“快刀切豆腐,两面光鲜。”太夫人沉吟片晌道:
“我想此事决非谣言,只为云鹤香的故事,外面人都没有知晓,就是春香也在我告诉以后他
才知道这异香的来历。我想檀香里面一定杂有云鹤香,待到少顷自见分晓。”秋香诺诺连声,
不便多说。且说大踱二刁取得了铺盖却不许唐寅打开。大踱道:“这这铺盖或或者备备而不
用。”二刁道:“我也其(是)备而不用,高兴睡在希(书)房中便打开铺盖睡在希(书)
房中,不高兴睡在希(书)房中,便搬着铺盖上我的楼。”唐寅心中了了。假作不知。晚饭
以后,便伸着懒腰,呵欠连连。大踱道:“大大叔,你你先睡。”二刁道:“半仙,不要你
陪伴。你去横鼻头忌(竖)眼睛,我们读我们的希(书)。”唐寅道:“照这么说,小人放
肆了。”便到内书房自去安睡,装做连连的鼻息声。两个呆公子都侧着耳朵,静听那谯楼更
点。二更以后,也有些睡思沉沉。大踱一伏案便睡熟了。
二刁大喜,自言自语道:“老冲睡着了,两人共乐不其(如)一人独乐,忌(时)不宜
其(迟)可以去矣。”说罢背着铺盖出书房,进月洞门,暗中摸索,由前花园转入后花园。
他把铺盖摊开在牡丹亭后的假山洞内,专候秋香到来。正是:
梦里情人原是假,镜中明月本非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七十三回
宵征肃肃公子把衾裯
夜语喁喁丫环同枕被
自古道,“色胆如天”。素来不敢在黑暗中行走的华武,为着好色之心的冲动,竟会背
着铺盖暗中摸索。在后花园假山洞中坐定,时时探头外望,可有什么人影儿走来。适逢初一,
月魄未升,纵然满天星斗,毕竟黑夜不便瞭望。隔了一会子,隐隐的听得走路的声音,落脚
沉重,不是弓鞋琐碎之声。二刁忽的害怕起来,恐怕有什么鬼魔到来。后来听得在那自言自
语的声调道:“一一觉醒来,阿阿二先生跑了,第第一道韭菜,不不要被他先割了去。香香
啊,妻妻皮好共钻秋秋皮好独钻。”二刁暗暗好笑,知道老冲来了,他便不露声息,暗中冷
眼旁观。又听得大踱自言自语道:“香香啊,这这是什么香?是是檀香。”渐渐的走近假山
洞边。二刁肚里寻思,不要也走到一个洞里来。但是大踱并不钻入假山洞里却在假山附近一
个豢养猴子的木笼外面站定,他借着星光细细辨认,他是生平不会做秘密事的。一壁在物色
卧处,一壁在喃喃自语:“这这是猴子公馆,猴猴子。去去年冻死了,公公馆空着,暂暂且
来做公公子公馆罢。公公一位,侯侯一位,公公比侯侯高一位,公公子也比侯侯子高一位。
唉唉作来,铺铺盖,搬搬公公馆来。”二刁几乎笑将出来,原来老冲睡到猴棚里去了。抛却
呆公子,再说紫薇堂上的太夫人和丫环们坐守深更,春夏冬三香早已呵欠连连,不耐久待。
太夫人道:“你们都去睡罢,看云鹤香要有福分的,我只须秋香做伴便够了。”三香去后,
秋香肚里寻思,上了年纪的人,只怕吃不起这惊慌我不如说破了罢。”便道:“老太太坐守
深更,未免太辛苦了。外面传来的话,十有九虚,只怕齐东野语,不足深信罢!”说到这里,
但见遮堂门后探出春香的头来,向他颠眉霎眼,又把手儿摇摇,分明教他说破不得。原来冬
夏二香真个去睡,春香何尝去睡,他还待着这一幕戏呢。秋香为着春香暗暗的监视着,益发
不便说破了。太夫人道:“虽是外面传来的话,宁信其有,莫信其无。这是难得的祥瑞,错
过了,岂不可惜?你不用阻挡我罢。”秋香见太夫人决意要上这大当,也只好任其自然,阻
之不得。约莫谯楼上将打三更,秋香便收拾起两盏绢糊的摺叠灯,灯笼上有“秉烛夜游”的
字样。一盏点着,一盏摺叠好了,执取在手中。这是上房的灯笼,专供夜游花园之用。
秋香陪着太夫人缓缓步行,出了中门,便向后花园而去。
路虽不多,他们弓鞋窄窄,要步行好一会子才能走到牡丹亭。书中再表唐寅,他知道秋
香行这诡计,定有什么新鲜花样弄出,他便假装着安睡,其实呢,却在细察呆公子们的动静。
在先,还听得他们在书房中讲话,后来听得两个踱头里面睡着了一个,又听得二刁喃喃自语
了一会子,出书房去了。唐寅知道大踱是贪睡的,要是他在书房一夜睡到天明,那么牡丹亭
中的一幕趣戏不是少却一个角色了么。他要安睡,我偏不教他安睡。等过了一会子,料想二
刁已到后花园中去了,忙把板壁重重的碰了一下,碰醒了大踱的沉沉睡梦。但听得他在座上
抬身,口称不不好了,阿阿二先先去开心了。一壁说,一壁脚步匆忙,出那书房而去。唐寅
喃喃自语道:“一个去上当,一个又去上当了,既然被我窥破秘密,我倒要来做一个袖手旁
观的人,看他们闹出甚么话把戏来。他便悄悄的离了书房,从前园转到后园。却在围廊转角
之处停了脚步,坐在半墙上等候,他知道这是秋香到园中的必由之路,他究竟来不来,总不
能把我瞒过。这时候,后花园中伏着三人。转角处坐的是唐寅,假山洞中匿着的是二刁,猴
子笼中卧着的是大踱。可笑这大踱贪睡成癖,好比猪八戒重生,这猴子笼中虽然龌龊,但是
铺着被褥,软绵绵也觉舒服。他入内时候,还想支撑着,无奈在书房中没有满足他的睡欲,
到了后来,又是呵欠连连,把身子一横又是深入睡乡了。二刁听得大踱的鼻息声,也引动了
他的睡欲,一答一拜地在假山洞中打盹。三人之中只有唐寅清醒,他远远的听得弓鞋窄窄之
声,却不是一个人的步调,他便奇怪着,秋香又约着谁来呢?好在半墙外面是一条夹弄天井,
他跨入天井里面,蹲着身子,把半墙做了障蔽,在黑暗中偷看出来的倒底何人?他远远的望
见秉烛夜游的灯笼,只听得秋香道:“太夫人走稳了,这里便是围廊了。”太夫人道:“秋
香,你闻得香气么?檀香气息,隐隐的扑入鼻管中来,但不知这檀香里面真个有云鹤香么?”
唐寅聪明绝世,早已心中了了,原来秋香赚着太夫人夜半入园,借着看云鹤香为名,要发觉
我和两个踱头的无理举动。云鹤香是世间希有的奇珍,太夫人轻信谣言,未免上当了。在这
当儿,主婢俩已经走过围廊转角之处,何尝知道半墙以下匿有冷眼旁观的人。秋香提着灯笼
引领太夫人穿那花径,在牡丹亭上坐定。却把这盏灯笼挂上亭子的栏角。亭子外面便是焚点
檀香的所在,整块的檀香烧的香气氤氲,火光闪烁。秋香自思:“踱头魇子料想便要到来了,
须得想一个脱身之计才是好呢!”当下手摸着鬓边,忙道:“太夫人,小婢的金钗儿已溜了
下来,恰才在围廊里走,曾被那树枝儿拂过鬓发,料想这金钗儿一定溜在那里。太夫人请暂
待一下子,小婢拾取以后再来伺候。”太夫人道:“你黑暗中怎生寻找失物?把灯笼提了去
罢。”秋香道:“小婢手中还有一盏摺叠灯,防着园中风大,一盏吹灭了,还有一盏预备。”
于是把带来的纸吹在檀香炉中点了,再把那盏摺叠灯点了起来,捏灭了纸吹火,丢在一旁。
口中说太夫人暂坐一下,小婢去去就来。其实借此脱身,也想做一个冷眼旁观的人。谁料走
到围廊转角处,更有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在那里守候着,比及秋香走近,他便迎上前来,轻轻
的说道:“秋香姐姐你好!”秋香待要回身,早已不及,被唐寅一把握住玉腕。秋香轻轻的
说道:“赶快放手”。唐寅悄悄说道:“好姐姐,我上过你一次的当,这一回不放你过门了。
若要放手,须得面许我终身。”秋香道:“你果真是唐解元么?”唐寅道:“货真价实?怎
会虚冒?”秋香沉吟了一会子,便道:“终身是可以付托的,但是只可付托与真正的唐解元,
不肯付托与华安书僮。”唐寅大喜,便在他玉腕上吻了几下,放他过去。他于是和秋香分道
扬镳,唐寅自回书房中安卧去了。
且说太夫人坐在亭中久候秋香不来,连唤着:“秋香在那里,金钗儿可拾得了么?”问
了几声,不见回答,却把假山洞中打盹的二刁唤醒了。他似乎听得秋香秋香的呼声,难道秋
香在牡丹亭中自己报名么?他便悄悄的走出假山洞,鸦行雀步的向牡丹亭而来。其时太夫人
站在亭中,仰视着天空,祗有满天星斗,并没有什么彩云拥护,白鹤飞翔。
他便两手指着天空,默默的通神道:“苍天,苍天!……”冷不防背后有人连唤着秋香
秋香,盼煞我二公子了。口称秋香,两条胳膊便把太夫人拦腰抱住。只为太夫人两手上举,
腕下正是门户开放,因此被二刁紧紧抱住。幸而他先说着秋香,又自称二公子,太夫人认识
是儿子的声音,虽吃惊,还不十分厉害。便道:“吓杀我也,抱住老身的是谁啊?可是不挣
气的畜生?”二刁听这口音也自惊怪起来。他啊想方才蹑步上来时,似乎亭中站着的是秋香。
怎么眼睛一霎,变了妈妈的声音呢?便也问道:“被我抱的其(是)谁啊?可其(是)我的
妈妈?”太夫人怒道:“二郎该死,还不放手!”慌的二刁放下了手,转到太夫人面前,双
膝跪下,口称倪鸡该希(死)。太夫人道:“畜生,听说你在书房中用功夜读,为什么躲在
这里前来恐吓老娘?”二刁道:“倪鸡不敢说慌,秋香把倪鸡寻开心,约在这里相会的。”
太夫人联唤秋香,又不见他回答,心里明白,这件事便是日间的余波。日间两个畜生调戏了
丫环,我没有把他们责备,秋香不服气,才和春香商量出这个计较来骗我到这里来。名曰看
云鹤香,实则把我骗到这里来看两个畜生的恶模样。想到这里,一声长叹。便道:“畜生起
来,为娘的要被你气死了,快快送我进中门去罢。”二刁没奈何,只得爬将起来,取了亭角
上的灯笼,照着老娘走下亭子。太夫人道:“你们两个踱头都不成材,我以为你的心地比大
踱明白一些,谁料你更不如大踱!唉,华氏门中出了你这不肖之子,真个气死我也。”二刁
忽的想起老冲也在园中,休得便宜了他,他提着灯笼,故意绕道而走。走过大踱存身的猢狲
笼子,却听得里面鼻息之声,太夫人慌的停了脚步,便问怎么有人在里面打鼾,毕竟是人是
怪? 二刁道:“妈妈推(猜)这一推(猜),其(是)人呢,我叫他出来。其(是)怪呢,
我们趁早躲避。”太夫人道:“只怕是怪罢?”二刁笑道:“妈妈他其怪,妈妈也其一个女
怪了。只为里面的怪,便其妈妈的令郎。”太夫人惊问道:“难道里面睡的是大郎么?”二
刁点头道:“且(岂)敢且(岂)敢。”太夫人道:“我不信大郎会得睡在这肮脏的地方。”
二刁道:“妈妈不信倪鸡来唤他出来。”便在木板上面敲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