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2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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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汪昵昵提起表哥。邓易惜才慎重地说:“你那位表哥,缺乏专业素质,现在干工头的,厉害得很啦!”
汪昵昵说:“行就行,不行别勉强。”
邓易情说:“你提过什么要求么?让我说行不行的话。”
汪昵昵说:“哥,我敢为难你么?倒是你今日在为难我,明知故问。”
这次谈话是在邓易惜办公内室的沙发上,是唯一的一次在办公室做爱。邓易惜刮了刮汪昵昵的鼻尖说:“好啦,我俩别逗了!你让他来市里,市郊有一段十二公里的沥青路,现在把它铺成水泥路,我就交给他。”
汪昵昵说:“十二公里,还修修补补的事儿。”
邓易惜说:“就他那点水平,现在只能干点修修补补的事儿。有些事情我还要跟他谈,他要想不打游击,训练出一支正规点的队伍,必须高薪聘请一个专业工程人员。”
六
两年后西枝市主管交通的副市长被判刑,市委与市政府大院里设了检举信箱。一封检举邓易惜的匿名信飞进了市委信箱里。那事儿来得突然,局纪委书记告诉他市纪委来人了。没两天他就进了市纪委学习班。事后他回想为什么不是局委书记亲自告诉他,而是纪委书记?那两天局委书记的脸色好像很严肃,局委书记跟他的年纪不相上下,跟他比起来,他才是真正的老交通,从基层道班一步步走过来的,在人才的竞争上,邓易惜的唯一优势是名牌大学的实用专业。邓易惜自己也奇怪,蹲学习班那两天,他竟想些平时没时间去想的鸡毛蒜皮的事。也是凑巧,本来新宿舍楼是由局里统一装潢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依敏早不生病迟不生病,那两年得个风湿病,医生来家里问诊,跺着脚说:“你看看这地面,还是白色的,放射性元素对人的侵害就是慢性自杀的伤害。”医生建议铺木地板。依敏一天都不肯拖延。邓易惜很清楚副市长被抓应该谨慎一点儿,自己属于他这根藤上的人,虽然他是因为一桩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大事犯的案,但这种事情就怕牵,渔人撒下的网,一牵扯大鱼小鱼虾子一个不漏。邓易惜住三楼,书记住五楼。听依敏讲,那阵子书记老婆从三楼过,总要站在他家半掩半敞的房门口张望一会儿。邓易惜到底心虚:“你跟她讲你有风湿。”依敏说:“我因风湿在医院输了两次液了,单位上谁不知道谁?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见人强就眼红,你越讲她越不平衡。”
你让人家怎么平衡?你坐在肥缺位置上,成千上亿的资金从你手上去支配,年终工程奖、项目奖,红色收入是公开的,灰色收入呢,天知道你有多少?招投标不用说,就说最小的事儿,开工程钱,手松手紧你能不吃回扣么?当然你不直接给工钱,但下属与你是否同一条贼船上的人?大院里唯有你开一辆奔驰车,本来这是市里专门拨款,鼓励你往省里多跑点资金,但那银灰色的油漆太亮了,天知道射得多少人睁不开眼睛。你还让汪昵昵悄悄办理儿子去英国留学。这世界上除了凭考 GRE去美国留学属于拿奖学金读书,什么英国、德国、新加坡、澳大利亚学费生活费几十万都是明码标价。走人还远着呢,不知怎么的漏了风声,走在路上就有人问:“儿子的事情办好了没有?”也许谁也没走漏风声,是人们以自己对社会的认识和习惯思维分析事物,时下权力在握就旗开得胜,金钱、情人与儿女出国留学是航船上顺带的果实。
然而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引燃匿名信的导火线怕就是鸡毛蒜皮装潢房子这事儿,那阵子邓易惜忙客运站的招标顾不上家,依敏找的队伍。依敏与他一样读书人出身,性格大大咧咧,缺乏一般女人的敏感、小心眼。她听了老板的话,老板说不装也罢,要装不如海陆空三军齐备,于是八磅锤铜锤钉锤一起敲打,人家心里能不发生地震吗?
七
汪工头在腊月里第二场雪后按响邓易惜家的门铃。关于时间邓易惜记忆里很清楚,因为汪工头不只是来了他一个人,还有半头野猪。当他打开房门时,人立在门口,野猪躺在人脚下。虽然是躺在盒盖密封的盒子里,邓易惜眉头微皱,稍微犹豫然后两边瞄了几眼,把人与猪同时迎进屋。走到客厅临院的那扇窗前朝下望了一眼,雪水沉默融化的院子里有两三个他并不熟悉的过客,一辆屁股上溅满泥浆的红色的士正在开出大门口。
邓易惜望着打开盒盖的汪工头说:“你这样不好。”
汪工头说:“我知道,腊月里谁家没个亲戚走走,别人不会怀疑的。”
邓易惜把茶几上的红梅香烟朝汪工头推过去。汪工头拿起来,“这烟太一般,还是抽我的。”说着他从自己的休闲夹袄里掏出一包玉溪,抽出一支,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后递给邓易惜。
邓易惜平时一个月也抽不了两条烟,进纪委后每晚在家猛抽烟,依敏说熏黑了墙,夺过烟撕碎揉乱用脚糟蹋都没用。
“有事么?”邓易惜客气地问。
“要过年了,我来尽点孝心,顺带说件事。要是您有时间的话,请您去五津路视察一下,两边都是山,是块狗不啃的石头,开挖太困难了,不过兄弟们还是把它搞下来了,这次你得给我加点价。”
“还有多长时间完工?”邓易惜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反正是包工,与您磨时间没用,完事儿回家过年。”
“行,超过里程的部分我让他们给你加运输费、推平费,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处境吗?”
“妹妹对我讲了,说上面在查你了。”
“你知道了我就少费些口舌,你回家过完年赶紧走人,走得越远越好。”
汪工头侧望着邓易惜,扭着的颈脖子僵直了。老半天他才吐出一句:“你想让我滚蛋?”
汪工头一直比较听话,这会儿的表现出乎邓易惜预料之外,他突然发现,这是个死倔头,一条没喂饱的狗,他的忍耐是等待着更大的利益,一旦他彻底绝望,就会反扑你一日,这种人,及时赶他滚蛋是英明的。
“你得给我一笔路费。”
“多少?”
“五十万。”
轮着邓易惜僵直脖子了。
一种极其古怪的声音从儿子邓涛房里传出来。邓涛犯病后,邓易惜无数次回忆汪工头进房后的整个过程和所有细节,却始终没闹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出事以后,依敏在邓涛的床底找出了碎玻璃,在木板地上发现了墨迹。邓易惜分析可能是墨水瓶被抛弃在地发出的响声,更可能是邓涛的惊叫声与瓶子撞击地板的声音同时发出,因为邓涛认识汪工头,在汪工头喊出“五十万”的时候他就开始受到刺激了。汪昵昵有一次带团旅游,同时带上了邓涛和汪工头,邓涛回来说他们相处得很好。说他很感激汪阿姨安排他出国旅游,并把汪工头给他买的宝剑抱出来给父亲看,那是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木盒。里面的宝剑锋刃闪烁,剑柄上有一颗蓝色宝石,说明书里主要是说这颗宝石的产地、颜色、重量与质量,证明其不是赝品。邓易惜大概地估了一下价,可能五千多,他必须要估个价,他送你五千块,你得从工作的方便上还他五万块。所以他一本正经地告诫儿子,“下不为例。”
邓易惜两口子对孩子从来就是正面教育,走街上见老残者他表示同情丢两块钱,见胸前挂牌子的年轻人则用来做反面教育,“等着天下掉馅饼的人最可耻!”邓易惜一般不在家接待业务关系的客人,以免对孩子产生潜移默化的坏影响。邓涛善良、正直,和他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一样,思想比较偏激,对社会上不良现象看不惯。有时言词尖锐,热血沸腾,激愤昂扬,若有扫荡贪官污吏妖魔鬼怪之风暴,他定为先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平时家里来人邓易惜总要瞄一眼客厅左边小房。见邓涛在里边学习就轻轻地拉上门,那天恰恰忽略了儿子的存在。
邓易惜从沙发边站起来,低头从汪工头的脚下往上瞅。
汪工头到底少见世面,心气短,局促不安地跟着站起来。邓易惜就凑近他的眼皮一步,“嘿嘿”地笑:“你真要五十万?”
汪工头又梗直了脖子,“真要。要是你把青枫客运站给我做了,我今天不会讨路费。”
“青枫客运站?哼,你做白日梦!”邓易惜吼道。他在心里骂汪昵昵瞎眼认表哥,骂自己,怎么早不撕破这张狗脸的面纱。“你以为我是皇帝老子?印玺胡盖,封土封爵封妻荫子!”
邓易惜曾臭骂汪工头:“拿镜子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青枫客运站其规模之大,投资之多,质量要求之高,影响之深远,不是你汪某的队伍能拿下来的。你要投标你投,话我可是说明了,这次招标是实行阳光作业,招投标的全过程,从始至终都贯穿纪委、新闻等部门的监督,绝无丝毫地下操作的缝隙可钻。”邓易惜初始确实把汪工头当亲信培植,慢慢发现这人有点儿不地道,不识相,便不放心他,更不屑与他直接打交道。邓易惜曾经跟汪昵昵交心:“你的表哥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以为局长的巴掌把什么都能摆平,项目是玩儿的?摆积木啊!积木摆起来的建筑物你抽颗子试试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过五关斩六将混到今天,容易吗?你告诉他,青枫客运站是我的第一把火,我得红红地烧三把火才坐得牢这把交椅!”
邓易惜请汪工头坐下,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你以为我真是贪官?”
汪工头说:“汪昵昵从我手里拿了几次钱,第一次是八万,她说给你买了一幅画,叫什么《秋露》。第二次是十二万。为给你儿子办出国的事儿。第三次是五万,说也是你的什么事情要应酬。”
邓易惜问:“你说的都是事实?”
“你可以问她。”
邓易惜说:“请你记住,她从你手里拿钱是你们兄妹俩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相干。”
“不!”汪工头的脸扭曲了!
“她说为我办事,就是为我办事?”
“从一开始汪昵昵就对我说,邓局长是一棵大树,我俩只要好好投靠他,不愁没钱赚,所以你扔给我打补丁的事情,我明知没钱赚,还是接了,让工人喝口稀饭,我自己是连工资都挣不来,图的是日后弄个上得秤杆子的项目,可是你手上过了几个项目,一个都舍不得给我。我为了争取青枫客运站,又舍了些钱……”汪工头狠狠剜一眼邓易惜,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想到青枫客运站,他何止送他邓易惜一个人,邓易惜不松口,他就往高处攀,托副市长的亲属才打听到市长大人的五十寿辰,买通亲属方才有机会参加庆生酒宴。今儿个副市长坐在大牢里,他自己不吐出那颗价值二万三千七百元的刻有生肖的铂金戒指,他敢到大牢里去要么?要是满世界都知道他行贿了市长,日后谁还敢染指于他,岂不砸了自己的饭碗,割肉卖血巴结权贵,心里屈死了呀!眼见着邓易惜左脚踩在家里,右脚已经进了牢房,我倒霉透顶呀!汪工头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泪水就挤了出来。
“你这是哪一塘水呢?有话慢慢说嘛。”邓易惜见汪工头动了真格的,惶急了,怎么说他邓易惜没少受汪工头的贿,最近的二万元,明知是冲青枫客运站,无功不受禄,这笔钱不该收,可儿子留学这个坑深,他得一笔一笔地朝里面塞。再算算这两年给汪工头多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