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3禅真逸史 作者:明.清溪道人-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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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中,适值沈全执壶斟酒。李秀看了道:“这人好生面熟,那里曾相会来?”沈全道:“小的好几次到大王店里吃酒耍子,又来赔钱,大王却忘了?”苗龙笑道:“兄岂不知,这就是钟守净那话儿的对头,浑名唤做蛇瘟沈全。”李秀拍掌道:“这厮真实是个蛇瘟,男子汉一个浑家也管不得,容他去相交和尚。罚一大觥酒。”众人抚掌大笑。沈全彻耳通红,自斟着酒吃,禀道:“三位大王止念感恩,不思报怨。林老爷大德,因当重报,钟和尚大恶,不可不诛。就是小人们,也是有气性的,见淫妇奸僧通情来往,忿忿怀恨,怎能够一刀砍死,才消些气。可奈身单力弱,孤掌难鸣,没奈何暂且含忍。今三位大王如此英雄,有了军马,何不杀至妙相寺,将这些淫秃尽行诛戮,也教江湖上好汉传说一声,岂不是留芳百世!”李秀拍着桌子道:“这人也讲得是。蛇无头而不行,大哥三弟,何不择日起兵,杀这些和尚,以消林住持之恨?”苗龙笑道:“薛大哥与小弟每每在心要发军马,诛此恶僧。因无良谋,不敢兴兵。日者已曾请林住持上山商议此事,他有回书在此,二哥一看,便知分晓。”令管文房头目,取书出来。李秀看罢,笑道:“据林住持所言,皇都地面,一时难以进兵。依小弟愚见,杀这钟和尚,只在反掌之间耳。”薛志义道:“二弟何计可以杀之?”李秀道:“若依我这一计,不必兴兵发马,厮战争持。止用我兄弟三人,管取结果了一寺和尚。”苗龙道:“这妙相寺殿宇广阔,僧众极多,不比小的去处。本寺和尚,何止五七百众,外有游方挂搭僧人,不计其数,怎地只我三人,就能杀得许多和尚?”李秀道:“大哥勇猛,三弟聪明,却不知兵行诡道。比如寺中和尚,要我等一个个亲手杀过,毕竟有些漏网,安能尽绝?必须如此如此而行,管教他一寺秃驴,尽遭毒手。走了半个,不算好汉。”薛志义道:“此言暗与韬钤合,初出茅庐第一功。”苗龙道:“倘有追兵,不放出城,如之奈何?”李秀道:“这又有计了。只消恁地这般。若有官军追来,杀他片甲不回,方显我弟兄们英雄手段。”薛志义大笑道:“有如此妙计,何况杀这几个秃驴,便与梁主争衡,又待何如!”三人大悦。酣歌畅饮,尽乐通宵。李秀自差人到鸡嘴镇搬取浑家和伴档上山欢聚不题。
再说钟守净自从在梁主驾前暗用谗言,逼林澹然离寺之后,放心大胆,昼夜和黎赛玉取乐。本寺大小和尚暗暗怨骂,只畏钟守净财势滔天,又见林澹然的样子,因此钳口结舌,无人敢谏。有正气些的,都离寺云游去了。便是行童来真,通了消息,又有奉承钟守净的,背地说他搬嘴弄舌,以致林澹然知风逃窜,这钟守净听了大怒,把来真朝捶暮打,受苦不过,也逃亡去了。次后沈全回家,暗中又着人去害他性命。有人通风,沈全得知,弃家逃命。钟守净又在本府用了钱,诬告沈全做窃盗在逃人犯,叠成文卷,做了一个照提。自此拔出眼中钉,挑却肉中刺,果然朝朝七夕,夜夜元宵,恣意淫欲,往来无忌。后来赛玉有孕,钟守净央赵婆赎一帖堕胎药,打下了冷子宫,再不孕了。
光阴似箭,不觉又早过了三个年头。此时正值太清二年正月元旦之日,年规拜忏斋天。当日钟守净率领寺中大小僧众,在大殿中拜诵水忏。将近午后,霎时间狂风大作,灯烛皆灭,满殿拥起烟雾。钟守净大惊道:“这是何故?”言未毕,只见正梁上飞下一条大蟒蛇来,遍体皆黄,亮如金色,双睛闪烁,口中喷火,身长二丈有余,昂着头张开大口,径奔钟守净。守净慌张无措,拼命往东首罗汉堂跑躲。众和尚丢了经卷,各自逃生。那蟒蛇不奔别人,怒目切齿,飞也似来追钟守净。守净赶入罗汉堂里,却无去路,蛇将近身,踊身一跳,跳上寿亭侯关爷神厨里法身之后,做一堆儿蹲着。那蛇见了关爷圣像,昂头张望,不敢上厨,只在四围盘绕。钟守净躲在厨里,身子惊得软了,牙齿捉对儿厮打,颤栗不住。暗想这蛇奔上来之时,性命却在顷刻间了,心里越慌。猛听得一人高声喊入罗汉堂来道:“住持不要慌,有我在此!”听声音时却是徒弟雷履阳。这雷履阳原是弄蛇的乞丐出身,亏着族叔在寺做道人,荐这侄儿与钟守净为徒。因他能言会话,随机应变,守净最是听信他,待为心腹。当下见蟒蛇来赶钟师父,他还倚着旧时手段,撩起半截道袍,伸拳裸臂,大踏步抢向前来,捉那蟒蛇。那蛇见了雷和尚,昂头喷火,径奔过来。雷履阳伸开大手。吐出涎唾,将手擦了,跳上一步,来捉蟒蛇,却好蟒蛇直撺上来,被雷履阳一手抓住七寸,意欲提起来溯死。不期这蛇重的厉害,双手也提他不起,被蟒蛇调转尾梢,豁刺地左脸上打了一下。雷履阳打得昏晕,欲待挣扎,那蛇又调起尾梢,右脸上复打一下。雷履阳叫一声:“啊呀,不好了!”手已撒开,睡倒地上。那蛇昂起头来,将雷履阳脖颈上紧紧地盘绕住了,圈将拢来,抵死不放。
钟守净在神厨里张望,看见雷履阳被蛇盘住,大声喊叫:“快来救人!”这台寺和尚道人行童,各持器械,呐喊上前。那蛇见众人来的凶涌,放了雷和尚,撺起罗汉堂半空,盘旋了一会,满身是火,光焰射入,看得众和尚眼都花了。又听得一声响亮,如山崩地塌之声,那蛇冲破两扇格子门撺出去。众僧一齐发喊,赶出后殿花园里来。那蛇口头将众人看了几眼,径溜入荷花池里。此时腊尽春初,雨雪甚多,水平池岸。众人无可奈何,只得回身讨论道:“且去救了雷师兄,再作理会。”复进罗汉堂来,钟守净已在那里啼哭,雷履阳七窍血流而死,僧众惊得面如土色。钟守净哭了一会,众僧讲蟒蛇溜入池中去了,守净分付:“打点棺木盛殓,抬出门外权厝,待春尽下火焚化。”
当晚钟守净和满寺和尚,俱心惊胆颤,不敢就枕,聚做一处商议。钟守净道:“有此异事,实是不祥。”一个和尚道:“这黄蛇钻入池内,谅无窟穴可出,乘今夜无人知觉,车干池水,除了这孽畜,也省得住持与我等悬悬挂胆。”钟守净道:“此言论得是。”即忙取出三架水车,装起车头水轴,选十数个后生和尚、精健道人,傍池边架起三道车来,一齐踏动,戽起池水。刚刚车了一夜,方才水干。只见池心里插着赤亮亮直逼逼的一条物件,半截埋在土里,半截露出土上。众人看了,指道:“兀那黄的不是蛇也?”钟守净向前观看,却原来不是蛇,是林住持那一条熟铜禅杖,俱各大惊。有一个勇健胆大的和尚,脱了上衣,跃身跳入池内,来拔这禅杖,就如蜻蜓推石柱一般。莫想分毫摇动。招呼众人相助,有几个兴高的少年和尚,都跳下池中,一齐摇拔。不摇时尤自可,众僧用力摇拔之时,更是作怪,那禅杖一步步缩入土内去,一霎时不见了。众人面面相觑。钟守净分忖道人:“取几柄锄锹来,掘下去看。”众和尚呐一声喊,并力掘土。正是;
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
不知掘下去见些什么异物,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佞子妙相寺遭殃 奸党风尾林中箭
诗曰:
崔巍宝刹耸云端,顷刻俄遭烈火燃。
佛骨尘埋沙土冷,香魂飘泊剑光寒。
万钟公子今何在?百计贪夫此夕残。
豪侠神谋真莫敌,陡教名姓震区寰。
话说钟守净令众和尚尽力掘地,掘深丈余,并不见禅杖踪影。众僧用尽气力,都疲倦了,道:“住手罢,寻他则甚?”钟守净那里肯歇,大喝道:“胡讲!务要掘见禅杖,方才罢手。”众人没奈何,只得又据下去七尺有余,掘着一块石碣,竖立土内。众人见了,并力掘起石碣,抬上岸来。细看时,碣上却有两行大字,被泥壅了不甚明白,用水洗净,方见上面篆着二十个字道:
少女树边目,人驮二卵哭。善者福自生,恶者祸相逐。钟守净看了,辗转寻思,默然不语。众和尚心下也都省得,林澹然是个刚直好人,钟守净是个奸淫恶辈。铜杖化蛇,预先警报,乃不祥之兆。见钟守净面庞变色,低首无言,众僧勉强解功道:“林澹然谤君叛逆,岂不是个恶人?逃窜远方,眼见得旦夕遭殃了。住持老爷是个修持积德的善人,将来寿同山岳,福并吴天,岂不是果证菩提?上天告戒,乃住持之善报也。雷师父乃前定之数,住持爷不必忧疑。”钟守净听了,自心里护短也是这般解说,稍觉心宽,笑道:“汝言正合我意。汝等劳碌了一昼夜,各去歇息,待后补做道场便了。”众人收拾水车锄锹,各各归房不题。
忽然又是初八日了,钟守净分付管厨房和尚,整办香斋,初九日斋供玉皇寿诞。次日五更,寺中和尚都起早执事,道人、行童等在殿上焚香点烛,供献斋食,请钟住持上殿拈香,参拜玉皇请佛。次后众僧俱来焚香参圣,敲动钟鼓,诵经念佛,直至平明。殿上来烧香的士女,络绎不绝,挤满殿中,念佛之声,闻于数里。将近日午,钟守净正在大雄宝殿高台上宣扬经典,忽见殿前雨道上的人纷纷却立两傍,让一位官长入来。前面罩着一柄黄罗伞,后边随从着一二十个虞候,侧首一匹白马,上骑着四五岁一个孩童。看看走近殿侧,钟守净认得是枢密院右仆射牛进。原来这牛仆射年过五旬无子,曾在妙相寺玉皇案前,许下七昼夜水火炼度醮愿祈子。后来夫人马氏有孕,生下一子,寄与玉皇案下,名叫玉仙。满月后还了此愿。自此凡逢玉帝生辰,必领王仙来妙相寺拈香拜寿,直至道场散后方回。当下钟守净忙下台来,接进迎殿,焚香拜圣。又领玉仙到台上拜了玉帝,方和钟守净见礼,留入方丈待斋。钟守净陪着牛进、王仙,进后殿穿堂花园内闲玩半晌,复上台念佛看经。不觉红日将沉,天色已暮,遍处点上灯烛。至初更天气,钟守净穿了千佛法衣,戴上毗卢帽,沐手焚香,上坛捻诀诵咒,散五谷,接引饿鬼,超度亡魂。已过半夜,化纸送圣。钟守净发付众徒弟,陪着一班儿平布施主后殿吃斋,又托赵蜜嘴陪伴一伙女檀越在禅堂吃斋,自却陪牛进和缙绅在正殿上吃斋。少顷众人皆散,牛进谢了钟守净,令老都管抱公子玉仙同回。这玉仙看道场顽要,身子困倦,却睡着了。钟守净道:“公子既睡,不可惊动,就在小僧房内暂宿一宵,明早送回。夜静更深,去亦不便。”牛进称谢自回,却留老都管和一家憧,伏侍公子在寺内安歇。钟守净送罢香客,分忖道人等:“好生前后照管,小心火烛,谨闭门户。”自回卧室,脱衣而睡。
此时已漏下四鼓,钟守净正睡思朦胧,忽然梦中惊将醒来。只听得人声喧嚷,呼呼地就如雷轰潮响,兼有囗爆之声不绝。守净急开眼一看,只见火光透室,四下皆亮,惊得浑身发颤。慌忙披衣起来开门,外面火光大起。道人飞跑来报道:“住持爷,不好了,正殿上火起,风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