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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日日夜夜 作者:[苏] 康·米·西蒙诺夫-第7部分

小说: 日日夜夜 作者:[苏] 康·米·西蒙诺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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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转过身来,向沙布洛夫叫道。“什么时候您能够知道害羞呢?”

  沙布洛夫无言以对。上校说的对,即使战斗条例允许这样做,也是无可辩驳的。

  “只有我们当师长的不再来规定机关枪的位置,当您已经学会害羞,那时我们才会战胜敌人,不然的话,我们就不能胜利。这一点你要知道。“

  他俩刚刚回到营部地下室,德寇就开始了攻击前的大炮和迫击炮射击。

  “总的来说,你扼守得不错,可以守住阵地。”普罗琴科说着,微微侧过头来,倾听爆炸的声响。“既要坚守阵地,也要教大家学会打仗… 要不分昼夜地教他们。如果你今天不教好他,明天他就会被敌人打死,并且不单是打死,而是无谓地被打死,——作战总不免要打死人的,可惜的是被白白地打死。你的观测所设在什么地方?”

  “第四层楼的屋顶下面。”

  “你上去看看,外面情况怎样…… 告诉他们给我搞点东西吃。”

  沙布洛夫一面走,一面小声告诉别佳,要他想办法弄点东西给上校吃,接着他就爬到四层楼上去了。那里有个三叶大窗户开着,窗户外有个烧毁了的凉台,从窗户内可以看清前面的一切情形。德寇在邻街上沿着房屋和篱棚向前运动。炮弹把这栋楼房附近炸得尘土飞扬,有些土块轰鸣着落到墙上,犹如大浪掀来,整个楼都在震动。

  沙布洛夫发现,敌人正忙于进攻右侧那座楼房,现在马斯林尼可夫代替牺牲的帕尔费诺夫在那里指挥。沙布洛夫立刻沿楼梯跑回地下室来,用电话把敌人准备攻击的情形,首先通知马斯林尼可夫,然后告诉哥尔坚科。他们回答说,他们已经观察到了这种情况,正在准备作战。

  除非特别需要,普罗琴科一般不爱干预部下的指挥事宜,他坐在地下室里,从容不迫地咀嚼干黑面包,面包上放着一块干香肠。德寇在密集的迫击炮弹爆炸声中开始了攻击。普罗琴科不顾沙布洛夫的劝说,和他一块上到观测所,两人在那里站了一小时之久。

  沙布洛夫非常焦急,他想把普罗琴柯拖到下面去。一颗重型炮弹穿过墙壁在隔壁房间爆炸,砖土从缺口飞进来,沙布洛夫抓住上校的手,要强行把他拖到下面去。可是普罗琴科抽开手,看他一眼,没有像通常情况下对他吼叫,只是对他说:

  “我们在一块作战多久了?一年多了吧?你为什么还要抓住我的手…… ”他认为没有必要再说了,摘下军帽,用手指仔细弹去上面的石灰。

  德寇第一次攻击未能得逞,退回原地。此时沙布洛夫同普罗琴柯从观测所往楼下走,恰巧这时,一颗没有及时发射的炮弹击中下层楼梯回廊,楼梯的过道全被炸翻,他们只得抓住被炸怀的柱梁与残存的栏杆,走下楼来。

  “首长是不能催促的,你现在该懂了吧?”普罗琴科说。“如果这次你性子太急,我就会被这颗炮弹报销了。大概巴柏琴科对你说过:‘主人要来,要注意啊……’”他忽然又开玩笑似地学着巴柏琴科的口气说。“而你却险些让我送了命。多危险……”

  在第一次攻击和第二次攻击之间的平静时间,普罗琴科离开了。

  “不要紧,你要注意自己的健康。”他在临别时对沙布洛夫说,随后又神秘地补充说:

  “一旦我学会更好地作战,我也就不到各营来了,让团长们到营里去,我只到团部就行了…… 但是你这里,因为老相识的关系,我还是要来看看的。凡是在沃罗涅日附近一同作过战的人,就犹如共同为小孩进行过洗礼,所以孩子的干爸爸这里,我还是要来的。”

  他转身出门,脚仍然有点跛,手指也不断在空气里动弹。

  傍晚,德寇再次发动进攻,但是再一次被击退。天色入暮时,别佳给沙布洛夫端来一锅煮熟的土豆。

  “从什么地方弄到的?”沙布洛夫惊异地问道。

  “就在附近。”别佳说。

  “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就在这附近。”别佳含糊地重复一句。

  沙布洛夫饿极了,来不及问明底细,开始贪婪地吃着,脸颊上都粘的是土豆。别佳站在他身旁,流露出慈母般的亲切神态。

  “究竟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沙布洛夫问道,这时他填饱了肚子,嗓音懒倦倦的。

  别佳脸上显出一种内心矛盾的神色。一方面要回答问题,另一方面又不想向大尉透露这个新发现的供给处。沙布洛夫不精心地看了一眼他那麻木的面孔,微微一笑。

  别佳的特点是胆大,心细,乐观,这是通讯员所应有的三种主要素质。战前,他在莫斯科一家工厂当采购员。早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时,他就很喜欢这个工作。任何人都弄不到手的东西,他总是有办法和有地方弄得到。这是他特别令人佩服的本事。他可以在雅尔塔搞到“工”字钢,在科斯特罗马搞到葡萄,在卡拉库拇搞到建筑木料。他做的都是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非常愿意干这样的事务。他从不替自己个人钻营什么,寻求什么,但是为了替本工厂找到必需的材料,他随时准备付出任何努力。他的对手都仇恨他,但他的上司们却器重他。在这次战争中,他给沙布洛夫当通讯员,除了在敌人面前表现得勇敢外,面对军队供给方面的各种困难,他也显出非凡的勇往直前的精神。当营里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沙布洛夫就派别佳去找食品,他每次总能找回点儿吃的东西。没有烟抽的时候,别佳也能找到烟叶。一旦没有酒喝,别佳也可以迅速找到烧酒,沙布洛夫甚至怀疑他一定有秘密保存的酒。

  别佳只有一个缺点:虽然他从来不做非法的事情,但他总爱对自己的成就故弄玄虚,而且当沙布洛夫或其他人向他提问题时,他很不高兴。

  “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沙布洛夫再一次问道,别佳觉得这次是搪塞不过去了,于是决定承认。

  “就在这里。”他说。“在侧屋院子内,侧屋底下,有个地下室,里面有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沙布洛夫把眉毛一扬。

  “斯大林格勒的女人,她原先就住在这个侧屋里。丈夫被打死了。她带着三个孩子,钻进地下室后,就在那里住着……她的东西——土豆,胡罗卜等等,全在那里;为了不致于饿死,她那里还有一只山羊,不过,据她说,因为没有阳光,羊已经没有奶了。我向她说:‘我们首长很爱吃土豆。’她一声不响地,马上就煮了一锅,还说:‘要的时候就来拿’,并且给了我一些油脂…… 您还没注意到,把油脂和土豆一起吃了。”别佳苦闷地补充了一句。

  沙布洛夫很奇怪,在这些废墟中竟突然发现带着小孩的女人。他马上站起来,把军帽戴得很低,向别佳说道:

  “带我去,她在哪里?”

  他俩穿过几条走廊,弯着身子跑过遭到射击的地带,来到那个房子前。沙布洛夫果然在破壁残坦中间看见一个用砖石木板砌成的门。他们沿着自造的短节梯子往下走去。这是一间大地下室,大概,在战争期间还扩大了。屋子角落一个用板子盖着的木桶上,点了一盏小油灯。

  一个年龄不大而面色憔悴的女人,蹲坐在木桶旁边,摇着婴儿。两个女孩,看上去一个8岁,一个10岁,坐在她的身边,睁起圆圆的大眼睛,惊奇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进来的人。

  “您好。”

  “您好。”女人回答。

  “你们为什么留在这里?”沙布洛夫问。

  “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这里不是有德国人吗?”

  “我们把外面都用东西塞住了,”女人从容地说,“他们看不见我们。”

  “塞紧了…… 会窒息憋死人的。”

  “德国人来了,反正一样。”

  “今天已经迟了。”沙布洛夫说。“明天我想想,怎样把你们送走。”

  “我可不走。”

  “为什么不走?”

  “不走。”她固执地重复道。“能往哪里走呢?”

  “到伏尔加河对岸去。”

  “不去。我能带走她们吗?”女人一手指着孩子们。‘如果一个人,我早就走了,带着她们,我决不走。我活得了,她们会死的,会死在伏尔加河对岸,一定会死掉的,”女人肯定地重复说。

  “如果留在这里呢?”

  “我不知道。看,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搬来了。也许够吃一两个月,再往后也许你们会把德国人赶走。如果我们现在走了,他们一定会死的。”

  “假如忽然落下一个炸弹或炮弹,这点您又想到没有?”沙布洛夫说,他已不再试图说服她了,但在他队伍旁边,一个女人带着3个孩子,继续住在这里,他总觉得放心不下。

  “那有什么要紧。”女人镇静地说,“如果落下一颗炸弹,把我们一齐炸死,那我们就一起死好了。”

  沙布洛夫不知道应该再对她说什么。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

  “如果要弄吃的东西,我来弄,请吃吧。我的土豆很多,需要的话就让他来告诉我,——她把头向别佳一翘。——我还可以煮白菜汤给你吃,只是没有肉。不过我可以宰掉母山羊。”停顿半晌,她又说,“把羊宰掉,汤里就有肉了。”

  她从沙布洛夫的眼神看出,他已经理解她了,不会再坚持要她走,而她此刻说弄东西,煮菜汤,也不单是为了留下,为了不再受到干扰,而是出于俄罗斯妇女真挚的同情心,她怜悯面前的兵士,虽然分辩不出他们各人的职衔,但应当弄点菜汤给他们吃,甚至不惜宰掉那只山羊。现在留着母山羊有什么用处?反正已经不产奶了。

  沙布洛夫走到外面,望了望那些烧焦的废墟,又像在爱尔屯时那样想到: “呃;人们都被赶到哪里去了啊?!”前面就是德寇。他回头望一下自己据守的;被弹片打得千疮百孔的楼房。

  “而我们就在这里!”

  于是他平静地想,他决不放弃这座楼房。

  双方不停地对射了一整夜。

  黎明,德寇开始第三次攻击。敌人从正面攻击沙布洛夫营据守的各个楼房,虽然未得逞,但是楼房左右的广场四周却被敌人突破了。早晨9点钟时,他在电话中听到巴柏琴科难听的声音:

  “你那里怎么样?守得住吗?”

  “守得住。”

  “守住,守住,我马上就到你那里来。”

  这是他在电话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一分钟后联系中断了。虽然他不喜欢巴柏琴科,也不爱听他那嘶哑的声音,但在此后双方一切联系中断的3天3夜中,沙布洛夫总在回忆他这几句话,这几句话使他相信他不是孤立的,电话会恢复的,巴柏琴科会再次出现,全师也会来支援,一切都会好的。

  联系中断后,巴柏琴科当然没到他这里来。德寇占据了后面整个广场及其四周的房屋,于是沙布洛夫和全营陷入战争中极其复杂的处境,即陷入“包围”圈内。沙布洛夫必须坚守在这里,抵抗德寇,并等待两种可能的结局:或则我军突破敌阵,前来援助,或则粮尽弹绝,全营战死。虽然他自己有时不得不想到第二种情况可能发生,弹药可能在援军到达之前告馨,但他总是竭力用第一种可能来鼓舞他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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