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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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克洛叶村里执行拘捕的时候,”检察官回忆起来,问,“大
家看见,而且听见您从另一间屋子里跑出来,嚷着说:‘一切都怨我,
我们一块儿去服苦役!’这么说,那时候您已经相信他是杀父的凶手,
不是么?”
“我不记得当时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格鲁申卡回答,“当时大家
叫嚷他杀死了父亲,所以我才感到这是我的错处,他是为我而行凶的。
等到他说他没有犯罪,我就立刻相信他,现在还相信,而且将来也永远
相信,他不是那种撒谎的人。”
轮到费丘科维奇发问。除了其他事情外,我记得他问起了拉基金和
二十五个卢布的事情,“为了他把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
领到您那里来。”
“他拿我的钱,有什么奇怪的,”格鲁申卡轻蔑地冷笑说,“他常
到我这里来要钱,每月总要拿走三十卢布,差不多全是用在寻欢作乐上,
他的吃喝是不用我帮助的。”
“为什么缘故您要对拉基金先生这样大方呢?”费丘科维奇不管首
席法官怎样作出不耐烦的姿势,抢着问道。
“他是我的表弟呀。我母亲和他的母亲是嫡亲姊妹。不过他总央求
我不要对这里的任何人说,怕为了我丢人。”
这个新的事实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完全意料不到的,全城,甚至修道
院里,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连米卡也不知道。有人说拉基金当
时坐在椅子上羞惭得满脸通红。格鲁申卡不知怎么还在走进大厅以前就
已知道他作了反对米卡的供词,所以生起气来。这一下拉基金先生刚才
的整个那一番宏论,其中的全部高尚义愤,他关于农奴制,关于俄国人
散漫混乱的大胆论调在公众的印象中都彻底完蛋,全部破产。费丘科维
奇很高兴:上帝又意外开恩了。整个说来,格鲁申卡被传讯的时间不很
长。她自然也不能说出什么特别新鲜的事情来。她给旁听的观众留下了
极不愉快的印象。在她作证完毕,在大厅里离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很
远的地方坐下时,几百双轻蔑的眼睛集中在她身上。她被传讯的全部时
间内,米卡一声也不响,好象变成了僵硬的化石似的,垂眼瞧着地上。
证人伊凡?费多罗维奇出现了。
五 突如其来的灾难
需要说明一下,他本来应该在阿辽沙之前被传讯的。但是法庭执达
吏向首席法官报告,证人由于身体不适或者疾病发作,目前不能到庭,
只要一见痊愈,就准备随时应召作证。但这话不知怎么当时没有人听见,
到以后才知道。他的出现起初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主要的证人们,
特别是两位女情敌已经被传讯过了。好奇心暂时得到了满足。旁听的群
众甚至感到了疲乏。但是还要听几个证人的供词。鉴于前面讲过的事情
已经不少,估计他们大概也讲不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时间已经晚了。
伊凡?费多罗维奇进场时仿佛走得特别慢,对谁也不看一眼,甚至低着
头,似乎正在皱眉思索什么事情。他穿得整整齐齐,但是他的脸至少使
我感到好象是有病:看起来仿佛面有土色,有点象垂死的人的脸。他的
眼光是矇眬的;他抬眼慢吞吞地朝厅上扫视了一下。阿辽沙忽然从椅子
上跳起身来,痛苦地喊了一声:“哎呀!”我记得这情景。但是这也很
少有人注意到。
首席法官一开始先对他说,他是免予宣誓的证人,他可以作供,也
可以沉默不答,但是凡是所供的自然都应该按照良心,以及其它等等。
伊凡?费多罗维奇听着,茫然地瞧着他,但是忽然他慢慢地展颜微笑起
来,首席法官惊讶地看着他,刚把话说完,他忽然笑出了声来。
“还有什么?”他大声问。
大厅里完全静寂了,似乎产生了某种预感。首席法官不安起来。
“您? 。也许还不大健康么?”他说,眼睛寻觅着执达吏。
“你不要着急,阁下,我十分健康,可以对您讲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伊凡?费多罗维奇忽然完全平静而且恭敬地回答。
“您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要提出来么?”首席法官继续说,还是带着
不放心的样子。
伊凡?费多罗维奇低下头,迟疑了几秒钟,重又抬起头来,有点结
结巴巴地回答:
“不,? 。我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开始对他提出问题。他似乎很不乐意回答,说得特别简短,甚至越
来越显出厌烦,但毕竟还是回答得有条有理。他对许多事情都回答说不
知道。关于父亲和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之间的账目他一点也不清楚。
“我不注意这类事情。”他说。关于威胁要杀死父亲的话,他从被告那
里听到过。关于信封里的钱,他听斯麦尔佳科夫说起过。? 。
“全是老一套的话,”他忽然带着疲乏的神色打断了话头,“我没
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法庭说。”
“我看您身体不大好,我也理解你的感情。? 。”首席法官开始说。
他正想向检察官和律师两方面说,请他们提出他们认为必要的问
题,忽然伊凡?费多罗维奇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请求道:
“请放我走吧,阁下,我感到身体很不舒服。”
他说完这句话,不等允许,忽然自己扭头就向大厅外走去。但是走
了四步就站住了,似乎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轻轻笑了一下,又回到原来
的地方。
“阁下,我就象那个乡下姑娘,? 。你知道,她说:‘我愿意,就
站起来,不愿意,就不起来。’人家拿着长袍和绸裙,让她站起来,预
备打扮好了送到教堂去结婚。她却说:‘我愿意,就站起来,不愿意,
就不起来。’? 。这仿佛已成了我们的一种民族性。? 。”
“您说这话是指什么?”首席法官严厉地问。
“就指这个,”伊凡?费多罗维奇忽然掏出了一叠钞票。“这是钱,? 。
就是原来放在那个信封里的,”他把头朝放物证的桌子点了点,“父亲
就是为了它被杀死的。放在哪里?执达吏先生,请您交上去。”
执达吏收下那叠钞票,交给了首席法官。
“这笔钱怎么会到您手里的,? 。假如这果真就是那笔钱的话?”
首席法官惊异地说。
“昨天从斯麦尔佳科夫那个凶手那里拿到的。在他上吊以前,我到
他家里去过。杀死父亲的是他,不是我哥哥。是他杀死的,但是我教他
杀的。? 。谁不希望父亲死呢?? 。”
“您的头脑清醒么?”首席法官不由得脱口说。
“问题就在于头脑是清醒的,? 。而且是卑鄙的头脑,和你们一样,
和你们这副? 。嘴脸一模一样!”他忽然转身向旁听的观众们说,“我
的父亲被人杀死,大家装得象吓坏了的样子,”他带着愤恨而轻蔑的神
色咬牙切齿地说,“大家互相装腔作势。全是些假惺惺的人!大家都希
望我父亲死。一条毒蛇总想咬死另一条毒蛇。? 。要是不出这凶杀案,
——大家会怒气冲冲,恨恨地走散的。? 。一出好看的戏!‘面包和马
戏’①!可是我也够瞧的!你们有水没有,让我喝一点水,看基督的分上!”
他忽然捧住自己的头。
执达吏立刻走到他跟前去。阿辽沙忽然跳起来,嚷道:“他有病,
不要相信他。他害了脑炎!”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一下从椅子上站起,
吓得一动不动,呆望着伊凡?费多罗维奇。米卡站起来,脸上挂着一抹
古怪的苦笑急切地望着兄弟,听着他说话。
“你们安心吧,我不是疯子,我只是凶手!”伊凡又开始说,“要
求凶手说得头头是道是不可能的。?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又加上一
句,作了一个苦笑。
检察官显然带着纷乱的心情向首席法官凑拢过去。几位法官互相忙
乱地耳语。费丘科维奇留心地侧耳倾听着。全场怀着期待的心情一片寂
静。首席法官忽然仿佛醒悟了过来。
“证人,你的话不好理解,这是不能成立的。请您尽量安静一下。
假如果真有什么话要说,? 。请您再讲下去。假如您说的不是胡话,? 。
您用什么来证实这种供词呢?”
“问题就在没有证人。斯麦尔佳科夫那条狗是不会从另一世界把供
词寄给你们的,? 。装在信封里。你们脑子里想的就是信封,只要有一
个就满意了。我没有证人。? 。或许除去那一个以外。”他沉思地笑了
笑说。
“谁是您的证人?”
“带尾巴的,阁下,有点不合规格!Le diable n'existepoint①!
① 出自拉丁文“Panemetcircenes”,原为古罗马各政党吸引市民群众的一个口号。
① 法语:魔鬼并不存在!
别去管他!他是个一文不值的小鬼,”他补充说,忽然不再发笑,说得
似乎十分机密,“他一定在这里什么地方,就在那张陈列物证的桌子底
下。他不呆在那儿能呆在什么地方呢?你要知道:我对他说过:我不愿
意沉默,但是他却讲起地质学上的大变动来,? 。真是蠢透了!你们把
这坏蛋释放了吧,? 。他还唱过赞美诗哩,那是因为他感到轻松!这就
象那个醉鬼扯开嗓门唱‘万卡上了彼得堡’一样,可我却宁愿付出亿万
兆年,但求能取得两秒钟的快乐。你们不了解我!唉,你们这些人怎么
全那么愚蠢!得啦,你们放了他,把我逮捕起来吧!我跑来总不是无缘
无故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这样的愚蠢!? 。”
他又慢吞吞地,若有所思地向大厅环视。但是全场都骚动了。阿辽
沙想从自己的座位那里跑到他跟前去,但是执达吏已经攥住伊凡?费多
罗维奇的手。
“这又是怎么回事?”伊凡?费多罗维奇叫道,盯着执达吏的脸,
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愤恨地把他打倒在地。卫兵们赶上前来,把他抓住。
他立刻发出疯狂的尖叫。在人家把他带出去的时候,他尖叫着,喊出一
些不连贯的话。
全场都乱成了一片。我无法顺次记住一切,我自己也心情紊乱,不
能留心观察。我只知道,在一切都已平静下来,大家明白了怎么回事以
后,执达吏受到了申斥,虽然他很有理由对上司解释,证人一直很健康,
在一小时以前他身上感到轻微的不舒适的时候,医生曾去诊察过。他在
未走进大厅以前,说话一直是有条有理的。因此不可能想到会出什么事。
而且正相反,他自己也坚持一定要来作证。然而在大家稍微安静一下并
清醒过来以前,紧接着这一幕戏立刻又发生了另一幕戏:卡捷琳娜?伊
凡诺芙娜歇斯底里发作了。她大声尖叫,呜咽地痛哭,但是挣持着不肯
离开,求人家不要把她拉走,接着她突然对首席法官叫道:
“我还有一个供词应该说出来,马上? 。马上就说!? 。这里有一
张纸,是封信,? 。请您拿去快念一念,快念一念!这封信是这个坏蛋
写的,就是这个人,这个坏蛋!”她指着米卡,“是他杀死了他的父亲。
您立刻看得出来。他写信告诉我要杀他的父亲!至于那个病人,那个病
人,他发了脑炎!我看出他发了脑炎已经有三天了!”
她忘乎所以地这样喊着。执达吏接过了她递给首席法官的那张纸。
她倒在椅上,手捂住脸,开始抽风似的无声地呜咽着,全身颤抖,拼命
压制着呻吟,生怕人家把她赶出大厅去。她交出来的那张纸就是米卡从
“京都”酒店里寄给她的那封信,伊凡?费多罗维奇曾把它称做有“数
学公式般”重要意义的证件。可惜大家也果真认为它有这种数学公式般
的意义。没有这封信,米卡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