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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皇皇-第1部分

小说: 天地皇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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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皇皇
楚良 著 
自 序


第01章第02章第03章第04章
第05章第06章第07章第08章
第09章第10章第11章第12章
第13章第14章第15章第16章
第17章第18章第19章第20章
第21章第22章第23章

 


 
     


                                  自序

    天地父母,鬼怪神灵。世间成败,人生苦乐。其中玄机,谁又能捉摸个透?事
出偶然,势在必然,自圆其说,便是最好的哲学,无可奈何的哲学。哲学就是要把
人从两难境地中解脱出来。
    我之做小说,大抵也是出于偶然。我本是个农家子弟,该继承了祖辈的衣钵,
耕田耙地种庄稼。为生存计,我的确也学会了耕耙耘耧,挑肩磨担,在从文学这条
路上爬出来之前,我也还有七亩责任田的负担。老死乡间,葬于蒿蓬,似乎已成必
然之势。正如我父亲那代人渴望在土地上安身立命恰逢土地改革一样。八十年代初
期,当我企望从那片土地里爬出来,以摆脱我身上的种种重负时,正碰上了开放。
时代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按理,我本不该是个读书人,因为我家境贫寒,父亲没
有能力让我读完小学,老师却把我保送到师范短训了半年,然后就去教书。从小学
一直教到高中毕业班,足足当了二十年民办教师。没得书读偏又读了书,教了二十
年书却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国家教师,所以我一发狠心,扔了粉笔,甩了犁耙,写起
书来。居然写出了几本。你说这人世间的事怪是不怪?说偶然,的确是许多偶然机
运促成;说必然,我从少年时代起就想当作家或者教授,而且一直在暗中使劲。我
并不是一个走运的人,甚至可以说得上命运多舛,除了没有坐牢房,没有死,什么
倒霉的事我都碰到过。死了就没得说了,苍天有眼吧!留得我五十岁之后来谈天说
地。皇皇论著,煞有介事,连我自己也有点好笑。好在这是小说。小说是什么玩艺,
一个虚构的故事而已,不是什么神圣的东西。至于其中有什么玄妙心机,那是对有
心有意的读者或收藏者研究家而言的。对一般爱看看书的人,好看有趣读得下去就
行。戏不好看,观众就坐不下去。电影不好看,票就卖不出去。电视不好看,换频
道。人家总有治你的法子。打从以文为生计,这几行手艺我都干过。近二十年来,
我写过不少中短篇小说、戏剧和影视作品,也写过长篇。但正式将洋洋数十万言拿
到读者面前,这还是第一次。是否有人买账,我也有点惶惶然。
    天地者无形之父母,父母者有形之天地。父母生我,天地养我。天地之恩泽,
父母之情怀,何以报之?作《天地皇皇》以孝矣。我并非孝子贤孙,因为我所生活
的这个时代刚好是改天换地,斗来斗去,是一个十分丰富多彩的时代,若不把它写
成几本书,好像有点对不起自己,白来人世走了一遭似的,要一吐才快。我这么说
似乎缺乏大家气派,先天的小农意识。有什么法子呢?装也装不像,不如不装,老
实点说了畅快。
    《天地皇皇》胎名为《皇天后土》,历时近四年才成书,实际写作时间约十四
个月。写写放放,三易其稿,可谓难产了。这部长篇在我的腹中差不多孕育了十多
年,这个书名几乎是这部作品的基因。一九九三年第五期的《长江文艺》发表过我
的一部中篇,篇名就是《皇天后土》。一九九四年我调到杭州市,到钱塘江一带去
深入生活,冥冥之中,我好像找到了一片梦中的故土。一位八十来岁的老农跟我讲
了他们在江中间的一渚荒滩上围涂垦田,生儿育女,十多年后,却沦为城里一个商
人的佃户的故事。只因那老爷将这江心岛以六块钱一亩向当时的国民政府注册了,
产权是他的。十几户垦田安家的农民谁也拿不出一份地契来,输了那场土地官司。
我终于在无意中找到了这部书的核,于是就将中篇《皇天后土》演义成了长篇。这
也是偶然中的必然吧。
    有一天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差点撞到电线杆,见到了电线杆上胡乱贴
着的广告。神灵的启示,让我想起汉语中四句流传最久最广的民谣: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我茅塞顿开,觉得“天地皇
皇”四个字能更形象更准确地表达传导我的意思。我写这部书不就是带着某种祈祷
吗?地球啊!生态失衡,大气污染,环境破坏,耕地锐减,灾难频发,已经不安宁
了,加之失控地开发,为了一种文明而不惜牺牲自然本身的文明。天地万物都在祈
祷安宁,何况人乎!有心者,也不妨静下心来读读这本书吧!敬天地孝父母爱自然
吧!在乡下,我们到处可见“保得一分田,留给子孙耕”的大标语。在大标语的旁
边,更加醒目的是大围墙铁栅栏内的钢筋水泥的建筑群。近来我又到南方走了一趟,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些建筑大都是半拉子工程,即使有的竣工了,也是空闲在那里。
炒地皮房产的人们,赚了的花天酒地享受去了,赔了的欠下银行一屁股债来世也还
不清。
    十年来,我发现“耕耘土地的人”和“经营土地的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还发现耕耘的方式和经营的方式自古以来没有多大的变化,无外乎“种”和“收”,
“买”和“卖”。天灾可以使前者失去平衡,人祸可以使后者失去平衡。历史往往
在这种失衡中改变了形态。历史变了,但有一条似乎亘古不变:耕耘土地的人们用
辛劳和汗水换来的收获同经营土地的人们的成功永远有天壤之别。这就是穷富悬殊
的根源。但是,假如没有这种经营,永远只停留在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方式上,社
会也不会进步。社会的发展与自然的保护处于两难境地。这些本不是一个小说家管
得了的事,自有人在那里自圆其说,我不过是写了一块土地和三四户人家的故事。
    我虽然离开了土地离开了农村,骨子里仍是那份情愫。梦里大多是在干农活,
魂游故土,疑似丢了饭碗下了岗去再就业。梦里自我安慰,如果田里收成不好,我
还可以卖文章哩。醒来便觉好笑至极。
    《天地皇皇》辛苦了两年,只算是圆了一个梦,能多收些读者的理解与相知便
是我的愿望了。
                                                 1998年12月8日于杭州


  

                                 第一章

    铜钱沙村的老村长田稻被“押”在乡政府了。
    “铜钱沙”是个有名的先进村,富村:土改第一个试点,全区第一个互助组,
第一个合作社,人民公社第一个先进生产大队,“农业学大寨”的第一面红旗,第
一个实行联产承包分田到户,第一个办起乡镇企业,第一个迈进小康村。
    铜钱沙村得天独厚,地处钱塘江边,背靠天下闻名人称天堂的古城杭州,与西
湖风景区毗邻连壤。江水滔滔,潮涨潮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这一块新生的涌潮平原,海涂绿洲,占尽了舟揖车马之便,享尽了稻粱豆麦之肥,
是天赐的富庶之乡。
    田稻是第一个出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人。第二个是他的孪生弟弟田麦。阿稻、阿
麦、铜钱沙,都是田土根当年取的名字。
    田稻犯了什么法被押在乡政府了?村里人都说:“村长被扣押了,不准回来了。”
村民们骂声一片。有骂乡长的,也有骂田稻的。
    更多的是田稻的支持者。四五十岁以上的人要冲到乡政府去,去说理,去要人。
当然也有看戏不怕台子高的,巴望田稻摔下来。这个人是杨三赖正名杨来福。他拎
着个老酒瓶儿在桥头小卖部门前,呷一口老酒,摸一把皱巴巴的下巴,从脏兮兮的
涤卡中山装左下兜里抠一粒兰花豆,往上一抛,猴腮儿一抬,鼠嘴儿一张,两颗焦
黄的大门牙把那粒豆儿叼住,尖舌一伸,进了口腔,牙床磨得嘎嘣嘎嘣响,吞了,
再用食指拇指揪左右两边那两撮带点灰白色寸把长的山羊胡子,揪住了,在食指头
绕一圈,抖开。这是他的绝技,许多小青年学了几年终不得要领。他一抖开山羊胡
子,往往会带出一句精辟绝伦的几乎要被小油条们奉为经典的骂人话:“娘卖×,
什么特区开发区的,不就开发他妈的两样东西吗?不就是两样东西又兴买卖了吗?”
他又重复了一次绝活。几个无聊的小青年一边欣赏,一边异口同声地问:“赖爹,
哪两样东西?”他狠带劲地一抖山羊胡子,啐了一口:“×、田,卖×、卖田!生
意火啦!”众人捧腹大笑,连柜台里的小老板娘也笑得前合后仰。
    赖子不笑,鼓起眼睛:“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不是吗?老村长被押在乡里,
不就是要他签字,卖掉铜钱沙,卖给开发区,卖给港台商,卖得连×毛也不剩一根。”
他下意识地揪住那撮细长胡子,狠狠地一抖,很像是要揪下来扔掉,卖掉。可惜那
胡子一文不值。
    “把你的两撮毛也卖掉吧!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他虽然是村中长辈,却连三岁小儿也不尊重他。老油条、老光棍、老酒鬼,幸
好一生没娶,不然他连老婆也会拿去换老酒。他也从来不尊敬别人,包括极有权威
的田稻。天下,他没骂过的人极少,什么人他都敢骂。骂了要砍脑袋,砍掉了骂不
成,他才怕。除了田稻,谁也不曾把赖爹当回事。
    赖子一生没说过几句人话,即使是极严肃极重大的事一经他口中出来,也带有
了臊气荤味。用他的话说:“老子一生趴下一个屁股仰起一根屌,彻头彻尾的无产
阶级,就图个嘴头子快活。瞎吃乱说,管他娘的。”惹得人笑是他惟一的乐趣。他
说乡政府把田稻关起来,要他签字,卖掉整个铜钱沙倒是真话,只不过被他一说,
就不像句人话了。这件事,村里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他们要搬家,房子要拆了。铜
钱沙被划进了旅游开发区,这里要修建度假村和高尔夫球场。从去年到今年,从传
说到发正式文件,大会小会层层开,直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大政方针、具体规
则、文件都订成几本,正本副本好多套。眼下是具体实施,征地,开始迈开第一步。
    第一步就碰上了田稻这个扎脚的钉子。旅游开发区大部分是国营农场,小部分
是农民集体所有土地,附近几个村也都或多或少地被征,只有铜钱沙将全村覆没。
别的村长虽然也叫苦叫难嚷了一阵子,但都被各个击破,签了征地合同,惟独田稻
拒不签字。所以,他被留在乡政府里。碰上了这个不软不硬的钉头,这是很多人始
料不及的。人们犯了个历史的经验错误。田稻老村长历来都是第一个响应党的号召,
紧跟政策,这次也以为他会第一个带头签字,拥护开发区建设,谁知他到关键时刻
挡了坝。大家围着他一个人,有的唱红脸,有的唱黑脸,集体攻关,希望尽快地拿
下这个顽固派。已经三天了,毫无战果。他就是不肯拿笔在那张打印得很漂亮的合
同书上写“田稻”二字。村里人说他被关押了,似乎含有逼迫的意思。谁敢关押他,
逼迫他呢?乡长只差叫他亲爹了。
    

    田稻住在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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