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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第4部分

小说: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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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我很想告诉她,那种事以后千万不能再做了。但我站在门边上,却不知从何讲起。最后我小声问了句:你有男朋友么? 她说:有啊。不在这里就是了。
  怎么不结婚呢? 她似笑非笑,一副看开了的模样:你以为结婚就靠得住了? 我只好说:你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她委屈地嘟囔开来:满以为你能帮我点儿什么,这下子反倒教训起人来了。
  大概是我不合作的态度,好一阵她没同我联络。
                                 七
  与宝娃的重逢,让几乎已经彻底遗忘的过去,死灰复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度激起了波澜。
  或许,也只有像我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流落者,才会如此无可救药、不由自主地跨越过记忆的门槛,不断回到早已消逝的童年之地,反复温习、回味发生于其上的种种事端。宝娃的出现,不过是我重温记忆的一个借口罢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对过往一些旧事越发无法释怀。爸妈曾不止一次骂我无情无义,绝对是那种众叛亲离的不肖之辈。
  但从我对许多事的念旧看来,我似乎并非如他们说的那般不堪。
  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因为我不曾给他俩挣足面子,事足奉养罢了。
  滞留国外,使我同家人的关系更形同陌路。其实这样最好,我们双方本来就欠缺亲情聚首的意愿,如此我不必委屈自己,他们也不用成日看着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发火。老爸半身不遂了好些年,早已不能像往日打骂起人来那样的生龙活虎,即便生气瞪眼,也不再有当年凶狠的气焰。我妈虽也时髦地跟上潮流吃斋学佛,但她本性难移,只是年老气衰,没法再像从前那样泼悍,可贪求无厌的心,我看只有较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仍住1949年迁台以后的旧址,也是我家唯一的一处产业。小河道填平了,高楼巨厦林立。我家从前那三问瓦屋,加上厚着脸皮从隔邻叶家侵占来的七八十坪土地,现已建成一座不折不扣的华厦。爸妈坐享其间一层与过去我家相等坪数的单位,并有楼底地下室的一个停车位。他们自是相当安慰,不止一次感怀当年熬过贫穷,才有今日土地增值的代价。
  老爸甚至慨然叹道:早知道台湾土地会变得这么值钱,咱就多占它些,反正他们叶家有钱,不在乎。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蹊跷,无法预料。当年我爸从大陆携家带眷,两手空空逃出来时,只有身上那套破棉袄和袋里少数的几个零钱。只想图个安顿温饱,未料竟给当局抓去。我妈知道抓去的人个个都是蒙在麻袋包里,一袋一袋地往海里扔的。几天几夜哭得她两眼红肿,没法只有去求当时的老乡长、颇有势力的叶老头出面。那天,我妈声泪俱下,拎着我那穿开裆裤和尚在襁褓的两个哥哥,硬是赖在叶家不走。最后,还是叶老头出马去把我爸给保了出来。
  事情却并未因此圆满闭幕。老爸出了狱,一筹莫展,只有再带上一家大小去叶家。方一进门便又哭又求,据我妈描述我爸当时的台词是这样的:呜呼! 您老不如不救我出来的好。您老若不救我,我一人死了干脆。现在全家没处安身不说,又因为我的拖累,别说他们现在没吃没住,将来也别想有条活路。我是早不预备活了,现在弄得全家无路可走。我们只有——连上我老婆肚子里一共五口全部投海算完!叶老头拗不过我爸的死逼活赖,只好随口承诺将他家院落的边邻地带让我们暂且栖身,如此我家总算有了安身立命的据点。要不了多久,老爸由一间搭盖的棚屋渐渐发展成一式三间,家口不仅添上我这个壮丁,更顺势养起一群鸡鸭。连圈带弄,慢慢有了房院的规模。好歹我爸又寻得一个公家的差事糊口。于是,咱家由坐以待毙一转而为安居乐业了。
  叶老头只得好人做到底,叹上一口气,认了咱家这门近邻吧。
  从那以后,我爸除了每年大年初一去给叶老头形式化的鞠个躬外,平时极少上他家走动( 兼差干活另当别论) 。叶家给咱的恩惠他更是绝口不提,以致我们兄弟根本无从知道这些事情。
  还是好多年后,叶家早已搬迁,叶老头也不在人世,我妈终于卸下多年来的防卫包袱,点点滴滴、断断续续透露出这些扭转咱家命运的关键事端。
  那年头大家都穷得慌,不论怎么鼓捣,还是得挖东墙补西墙,除了中奖一途外,简直变不出多余的钱来。我爸虽有公务员的差事,按月米面油盐都有配给,照说应该感恩才是,可我爸生就比旁人多出一只撬窗开锁、翻箱倒柜的手来,只要家里一旦有些什么不敷支出的用项,比如谁谁生病,年节开销,或菜钱短缺,都能成为他理所当然逼上梁山的借口。
  问题就出在那时大家都穷,任凭我爸再怎么本事,鼓捣回来的都是些只配送去估衣市场的旧货,充其量变卖几个小钱而已。
  别说能捞到什么美钞黄金,就是薄薄小叠的新台币,也不曾有过。
  便在此时发布了“总统”即将竞选连任的消息,本来与我们升斗小民毫无关系的事件,却使老爸一连兴奋了好几个晚上。
  当然,绝不是因为他格外爱戴领袖之类的原因。只因听说那些代表们因着让“总统”连任当选的这份特权( 而所谓的选举,不过就是代表们全体起立鼓掌通过罢了) ,而能领到上千元的“车马费”。天哪,那时节,两毛钱能买一套烧饼油条,台北几块钱一坪的土地比比皆是,上千元无异天文数字。老爸一边摩拳擦掌,一边眼红地喃喃啐骂:我叫你他妈的民脂民膏,这下好了,上千元新台币老子还不曾见过哩。
  而他兴奋不为别的,正因隔邻叶老头是个不折不扣合法投票选举“总统”的大会代表。代表们发财的事早就家喻户晓,在我们邻里间也已沸沸腾腾地传遍了。
  便在某个大白天下,叶老头( 那时节应当才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 连续几天来整日的大会,早已将他累得人仰马翻。这日午饭一过,赶紧抽空回家休息,准备养足精神,继续应对下午的另番举手起立。不过,他也并没忘记将开会专用的公文包随身携入卧室,这才安心倒头睡去。叶老头一向打鼾如雷,他哪里会知道,此时窗下早已躲着个人,只等得他一出鼾声,便轻轻将窗子撬个小空,伸进手去,如此轻而易举,就把皮包给拎了出来。
  俟我老爸回家一打开包,兴奋得五脏六腑都开出花来。那几叠他梦寐以求的新台币,可不是正乖乖躺在袋里呢。
  多年后我都已是六七岁的孩子,才听叶家杨嫂说起,待叶妈妈进来正打算把钱好好收起时,未料袋子已经给人拎跑了。
  “也不过就是一转眼的工夫,可见那贼早已等待多时了。”
  不久,那只被掏空的公文包,竟又自己回到叶家,乃是叶家后进房院大门口边上的一只水龙头下,也是距离我家最近的地方之一。想是那贼不敢私藏赃物,一时又没法销毁之下的变通办法。这些蛛丝马迹使得他们断定小偷不仅时常在附近出没。
  且还是个与叶家颇为相熟的人呢。
  于是我恍然而悟,这就是为何每回杨嫂一提到被偷钱的事,便阴阳怪气瞪着我说:不就是靠近你家那只水龙头下发现的吗? 天正下着毛毛雨,可怜袋子都弄得脏兮兮的,里面可是什么也没有了。叶先生因此还去举了债务,才付得上修理房子和给孩子们缴学费呢。真是没良心哪。
  是的。我清楚记得他家后进房院边上的那只水龙头,若没旋紧,会不停的滴滴答答。台风过后停水的那两天里,唯有它,还能间歇滴出些许清水来。叶家的人因此将盆子搁在底下,慢慢将水接盛了去。好几次,我还得到我妈的指令,为了节省跑远路和排队提水的工夫,“快,趁现在没人,去叶家端它盆水来。
  别给人看见了呦。”
  水偷端回来,没多会工夫,隔着竹篱,便听见杨嫂或他家男工嘀嘀咕咕的唠叨:放这么久怎么只这几滴水? 妈的,还得要老子再打水去。
  原来它竟是老爸犯罪的证据,甚至于我也一并在它的控诉之列。
  凡此种种,以及日后命运的诸多摆弄,大概都是当年叶老头在大发慈悲之余所无法预料的吧。
                               八
  某日,我又在市场碰见宝娃。这次,倒像是她专程来找我似的。
  刚好那天生意不忙,我便下午请了假,跟她开车去附近一家名为“脚踏车俱乐部”的餐厅兼赌场。吃饭时我提到过去的事,她听得很入神,仿佛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时不时咯咯地笑着。
  之后她说: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或者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说完向我挤了一下眼睛。
  我不由得脸热起来,感觉她是在跟我调情。
  由于我坚持付账,她说那么由她来投资赌二十一点好了。
  换了一百块钱的筹码,跟我简单解说了规则。就这样我跟她坐上平生头一遭的赌桌。我那五十块钱的筹码,还不到二十分钟便全泡了汤。宝娃却运气奇佳,时常连赢几庄。一个小时下来她面前的筹码已经堆成一座花花绿绿的矮墙了。赢了钱,她的兴致很高昂,赖着不肯下桌,逐渐又有要输的迹象,要不是我及时把她拉走,保不住最后她会输个精光。
  后来我才知道,宝娃是赌场的常客,有时运气特好,但是平均下来,总还是输的。
  那日我们嘻嘻哈哈离开脚踏车俱乐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开口邀我上她家里吃饭,我说下次吧。分手的时候,她突然靠上来亲一下我的脸颊。我感觉脸上烘一下子又烧起来,还好在黑暗中,不致让她看到我的糗样。对这样的发展我毫无准备,以致那一整夜都在蒙咙和沉醉中翻腾。
  一开始我怀疑是自己弄错了。但是日子越久,我越确定是自己的恍惚:其实,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结识了一个也叫宝娃的女人。或许,她并不叫宝娃,但是不知怎的,在我心底,她竟与原来的宝娃分不清了。
  她与宝娃还真有些神似,都是既俊俏又带几分娃气的模样。
  我们的相识,如今回想起来,的确有些蹊跷值得玩味的意思。
  第二个冬天来临的时候,洛杉矶因“圣婴”现象,异乎寻常地下起了整月的豪雨。
  就在此时,宝娃和我已经紧紧粘贴在一起了。我们几乎像是组成一个美满家庭的样子。宝娃的一儿一女,都已上初中,他们喊我小三子叔叔。我特意将工作的时间排在早班,这样就可以一周两次带下课的宝娃儿子去练习棒球。有时候也顺道买了菜过来,尤其周末宝娃带客户看房子忙生意的时候,我就过来陪他们,也帮她干一些院子里剪草砍树之类的活儿。
  在我的眼里,宝娃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在床上抽烟。有一回,竟然抽着睡着了,差点烧了被子和帐篷,引起火灾来。那回我们两人单独上大熊山露营,四月份山上的夜晚出奇的冷。我们都冻得快不行了。她说赶紧抽支烟吧,驱驱寒。就这样我们紧紧相拥睡着了。忽而被一阵浓烟逼醒。扑灭了火,她还一径咯咯大笑着。
  有那么一天。宝娃到我住处来,她不似以往同我腻来腻去,也不再翻箱倒柜搜出我的脏衣服来,故作生气地骂道臭死了,她只坐在那里一味的抽烟。电视开着,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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