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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第29部分

小说: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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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之后,他听见自己( 用自己都不敢置信无比和平的口吻) 说:不管我们要不要、愿不愿意相信,事实上,流血真的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十一
  阵雨的天气结束了。太阳光灿亮地照在屋脊上。
  他忽然想起那叠旧信好像还有一封没有看完,这才去找出来,重新读过:那时,曾住一间位于台北近郊,老式公寓的楼层。
  有一面装了铁栅栏的窗,总是将灰苍的天空打上黑粗线的格子。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爱将那里比喻成洞穴。仿佛自己是一匹浪迹草原的野狼。
  那段时间有过两个男人,或者是两个男人有过我。喔.不对,其实是三个。
  公寓前唯一通往外面世界的马路,中段莫名其妙被开辟成一个乱央央的市场。
  一天超过半数的时间,市场的那段马路被买卖的人潮占据。没有谁有选择的权力。
  只要想到外头,必须通过市场,因此也必须近距离地,穿越人潮和菜肉果摊。
  一旦越过市场的版图,耳根顿时清静起来。走到街口.便是搭去台北的车站了。
  台北呢,是我唯一能去、想去的地方。
  只是去了,往往又急急忙忙从那里逃回来……
  那时候大部分的菜场,一到选举,下了市就变成候选人现成的政见发表会场,多半都是民进党——当时还是党外。
  有些候选人头上干脆系上白布条子,一副准备切腹的模样。
  他们直接站上收市后的木摊架子,旁边竖起一堆海报看板,就这样拿起麦克风讲起来。
  我第一次听到“外来政权”“阿山”“芋头”甚至“外省猪”这类歧视的字眼就是在市场的政见会上。趁打香肠小贩前来兜揽生意的空儿,买完香肠,赶紧走开。再不去了。
  我的去与不去,对事实毫无影响。统治这个岛屿几近五十年的政权,正被政治重组诉求的暗潮席卷。当时最流行的字眼莫过于:颠覆。颠覆什么呢? 当然是政治势力啦,也包括旧权威、旧价值、旧道德、父权结构等等一大串。权威性的媒体眼睁睁、赤裸裸地刊出鼓励女性一夜情的言论;“颠覆…‘女性情欲自主”和与其相关的话题,在媒体大力渲染的结果下,一下子成了当时文化的主流。
  社会在不知不觉间,实在很有一股解放了的味道。解放的,除了情欲、口禁,还包括政治历史文化道德等等的禁忌。一夜之间大家变得胆敢言说起来,咖啡馆、公车上、书店、学术演讲、特别是演讲会和媒体,有关情欲、情色、一夜情、阳具、高潮之类的字眼不仅普遍,而且蔚为风气。这些字眼和解禁的观念冲击着大家的脑袋,弥漫到上个世纪殖民遗迹的城乡上空,漂浮在拥挤的街道和充满汽油尘灰的空气里,与烤面包的香气、槟榔摊以及流窜的机车同样具体地渗入到生活里。
  那时的台北啊,就是这样的一种味道。
             一个陌生城市的房间
  一间房。
  一个等着人来填满、有着基本设施的房间。
  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但开了门,还是忍不住某种新奇。
  不外乎陌生的,空寂的( 连寂寥也不是) ,无特殊性的( 但又不得不带上点儿当地的特色) ,收拾停当的房间。一年到头等着不同的人来住它。
  马桶盖上压着一溜纸条,有如选美会美女身上斜挂的名牌缎带,以示其清洁过后尚无人使用的清白。
  这回,她来了。走进,放下行李,坐到床上脱鞋袜,扭开电视,转台,倒仰在永远是印着冶艳花道的床罩上( 也只有花红柳绿才耐得住脏) 。
  拉开窗帘,打开窗,随便哪个都市的声息尘嚣,迎面来风般,一拥而上。
                                   一
  回家吗? 不,公事。
  对啊,不是开你去旅馆吗? 看我这脑筋! 印度司机轻敲一下自己包着头布的脑袋。
  走出机场的时候,天空微雨。
  她随手从提包取出一只小帽戴上。然后在等候的大小车群中搜寻来接的车辆。
  是部枣红的林肯。电话里的声音告诉她:形容一下你的样这是电影吗? 丈夫进来了,瞥一眼电视。
  是。
  好看? 还好。
  他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的床上,床垫因他的重力加速度而一度陷落。此时,年轻女子已经整个儿靠上了读报男子的胸怀。
  男人么,像是若无其事,照旧一手扶铁杆一手看他的报纸。
  列车在轰隆的摇晃中,电光石火地在暗黑的隧道中急速前行。
  丈夫目光移开屏幕,拿起他的杂志来读。
  年轻女人开始像脱衣舞娘那样耸抬起她窄裙下的小腿,拱起的膝盖优雅而轻巧、但又十分敏捷地,一下子就钻进了男子的两腿之间。之后便开始放肆地拱顶摩挲起来。
  男人屏息。
  女子阖上眼,嘴里发出微弱的喘息。随着车子韵律的晃动,一对人潮夹挤中的陌生男女,竞恍若置身无人之境,大胆又尽情地享受起磨蹭与情色的快感来了。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
  好看? 丈夫头都没抬。
  唔,不错。
  丈夫再次起身踱回自己的房间。
  列车到站了。
  随着人潮的涌出,这对男女鱼贯走出车厢,径直赶往自己的目标。
  他们始终未曾交换一言半语。
  次晨。
  男人照旧与怀孕中甜蜜的妻子在车站吻别,随着人潮挤进拥塞的车厢。
  没走两步,突地眼睛一亮,昨日撩拨他的那名女子,竟然以同等诱人之姿,立于车厢同样的地方! 她挺胸直立,眼望前方,却像是知道他迟早会到达似的。
  男人也没迟疑,径直走了过去。
  他们重复搬演昨El的戏码:在最公众的场合,最无隐私可能的状况下,最拥挤与最粗糙的人群之中,进行最窃喜、最私密、最贴近、最原始也最猥亵的勾当。
  随着车厢的摆动,他们靠近、磨蹭、挑逗、暗通款曲。女人将整个身子倾倒入男人的胸怀,紧闭双眼,微张着口,略带痛苦与欢愉地低吟。男子伫立如山,锁眉颔首,暗暗领受无边的快感和享乐。
  日复一日,他们在车厢的人群里互寻对方。天天相遇,日日缠绵。
  某日,车厢不同于以往,竟然格外空旷( 看样子是个周六的加班日) 。男人于上车之后,竞意外地发现了女人。
  她仍然是那样一个永恒的立姿:手扶着铁杆站立,全然无视两旁空荡的座位。
  男人迎了上去,惯常地一手抓住铁杆,在她身旁站住。
  女人开始缓缓向之靠拢,逐渐摩挲进入他的胸怀,拱起小腿,阖上眼睑……情色的挑逗又将开始,一切有如以往。
  这时,男人突然忍不住了,他冲动地开口说话,却只将将吐了个字眼儿,句子还没完全脱口的当儿——女人蓦地像是被咒语唤醒般睁开了眼睛,那样恶狠狠直瞪着他。
  车于此刻倏然停下,女人旋即从自动开敞的门口,义无反顾地走出了车厢。
  留下错愣的男人,被激活的列车轰隆哐啷、疾风闪电一般地带走了。
  十点刚过一点。丈夫靠着床头,看报。无线电的古典乐台放着一支德彪西的曲子,沉郁浑厚雄壮。
  她走进来:我想去跑步。
  这么晚了还跑? 随即她在他身边躺下了。这一躺,就恍惚起来。
  熄了灯。他的头靠着她的,感觉他的眼镜框正抵住她的额角。
  做爱了吗? 像是有。
  德彪西开始荒唐地轻松起来,忽然之间这首曲子听上去竟有种错愣的滑稽之感。是第几章? 第三吗? 动作跟着紧凑——他来了。
  男人的性高潮就这样? 冲刺,哗一下破堤而出,激动遍布全身,只不过区区几秒,回回如此,次次雷同。
  就这样? 清晨。天还乌沉沉的当儿,睡梦中她突然感到某种强烈激越的悸动,刷地一下子笼罩全身,一次接着一次,一次较一次更加强劲,浪涛一样层层迭起,将她拱托至最最高昂的顶端。如此冲浪般一回一回,直到她感到下腹肿胀,尿急得无法忍耐,这才渐次衰微。
  熟悉得无法再熟悉的那片天空,也在此时亮起了蒙蒙的晓色。
                                  二
  旅馆到了。
  办过手续,提着行李拿着钥匙走进古老的电梯,她揿了13。之后门开了,她走出去,电梯的门随后在身后关闭。走过古老气味铺着团花地毯的甬道,她找着了房门,将钥匙插进,推门进入。
  此刻,在一问非自己的卧房内,感到充分的自己。
  衣橱里一成不变总有只折叠式搁衣架,一张折叠式熨衣台,横板上躺放着只额外的枕头或一张薄毯,角落里乖乖站立一架旧熨斗( 没错,它总是旧的) 。
  横铁杠上悬着若干衣架。最里的一只上挂着折叠成四方的洗衣袋和登记条。
  衣架,最恨那种钉式勾头的,防贼用意鲜明,为的是怕人顺手牵羊。可十之八九,都是这样的衣架。
  抽屉中央躺着印有旅馆名称花样的信封信笺,桌上摆着纸笔和随手记事的小本。
  这些摆置直让人觉着永恒。
  生活中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觉得如此一成不变、恒久、沉静、若新还旧? 关上窗吧,开空调。
  随便哪个城市的气味声息便被一并关在窗外。
  真是,一间房足够了。
  她躺回床上,听空调呼噜呼噜的马达,沁凉的空气逐渐包围过来。清扫房内前一刻角落里充塞着的、灰尘一样的陌生。
  此刻,有种能够清楚意识到的温存。难道曾与一些男子.不同的,在不同的城市、大同小异的房间里? 或是靠在床头打电话,双腿交叉,将穿着皮鞋的脚随意搁在床罩上。
  或者,喀噌喀噌咬食一只楼下大厅里顺手取来的苹果。
  或者毛手毛脚焦虑地在她身边打转。
  打着赤膊,趴在地上单手做伏地挺身,拧出一身虬结的肌肉。
  唔,你真美。
  这内衣好撩人。头发湿密得简直像热带雨林。香味好清冽哟,什么牌子的? 我简直没法猜出来你用这一号味道。
  好美的颈背。这么滑,这么腻、这么湿、这么裸……
  语言总是大同小异,像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
  一回又一回合,相互把嘴唇吸吮得红润凸肿。
  之后敏捷地一把抄起她的躯体,扔向床上。
  男人脱掉衣衫,通常是白色的内衣裤,鼓凸有力。裸身如此优雅,肌肤总是匀净的,无论象牙自或是太阳晒透的蜜色,修长四肢,健壮的体魄纵横床上,一条扭动的巨蟒,满满流动着的河。
  身躯铸铁一般,火烫而刚硬。热火灼烧的柔滑肤质,透过发烧的温度和碰触,亲吻,抚摸和所有其他的一切。过程通常是激烈与温存交互变化。闪电雷击的海面,沉浮于剧烈的翻搅和震战。
  完后冲澡淋浴。没有谁坐浴,总觉得旅馆不那么可靠,哪怕是顶级的旅馆。
  围着毛巾出来,头发直滴水珠子。才洗净的干毛巾像旱地那样燥得出火。他们通常不说什么,或者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要的不外乎是关起一扇门,在一个形同盒子的封闭空间里,与另一个人共享一刻私有、一件隐密、一场缠绵。
  一个短暂的、基本的、临时的卧房。
  尽够了。
  再一同穿回衣裳,走上大街,走进人群。既不经意又颇具默契地,在得体的距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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