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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第2部分

小说: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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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飞快地奔出了后门,穿越一片废地、一座荒坟、绕着旧工厂改建大杂院的周边跑上田埂、跃过小桥、跑进我们小时玩躲迷藏、木材场后那片堆积大量木材的空地。她跑得又远又快,我从不知宝娃竟是如此一个善跑健将,连我拼了命都快追不上了。
  她终于跑进郊野,大门上方撑着“神爱世人”四个圆铁牌、主日学老师丁妈妈的家里。远远的,她家那条营养不良的黄狗,正热情地朝我们奔来.边摇着尾巴汪汪吠叫,边不住地作揖“拜拜”。
  那日夜里,我辗转难眠,怎么也搞不清那姓邓的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我不住来回思索,试图把倒反的角度扳正过来,一遍遍地回想,仍旧不得要领。不论如何,我晓得那是个禁忌,因此同谁也不曾提起,包括宝娃在内。
  却是出于不明的原因,我竟把无能救助宝娃,和老爸夜里兼差的羞耻在睡梦中混为一谈了。朦胧中,仿佛又听见黑夜里不寻常的塞搴声响。一度几乎清醒过来,一如往常那样竖耳倾听,配合着脑中爸妈摸索起身的一切细微动作,心口激烈地狂跳着。
  也或许,那只是个清晰又混乱的梦境。可某种极为熟悉的恐惧和疼痛却分外真实,即使是在一个梦里——也特别是在梦里。
  我想,是出于无能阻止它的发生,更因自己非当事人、被害者,疼痛和恐惧以旁观者的角度,被不实地幻化扩大,继而形成一种持续的、无望的、罪罚的压迫。种种扑面而来的追逃、缉拿、刑囚、鞭笞等混乱战栗的画面;我不仅是预谋、且是共犯;不仅作案、且无可推诿地担待着事发的风险。我淌着冷汗、战栗地受着恐惧的凌虐,感觉被迫与一件毒物缱绻交欢……
  这样的梦境奇怪地持续着,时不时骚扰着我。直到若干年后,才又没头没脑、神秘地戛然而止。
                              三
  数月来梅雨季连番的阴雨,终于告一段落。每天太阳烧着白热化的强光普照大地。曾经一度清澈、一度则因上游家畜腐尸及废水污染的小河,在春雨泛滥之后,又乖乖回到原有的河床,好一阵不曾发出恼人的恶臭。雨一停,兴建公寓大厦的工地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我家也尾随上这股洪流,开始敲敲打打了。
  夏天第一起蝉声上扬的时候,我们终于咬着牙,雇了工人来将三间小屋扩充改建。经过这些年兼并占用的努力,总算落得一块结结实实约七八十坪大小的用地。
  一个燠热的午后,我因受不住教室里湿闷空气的窒闭,而决定提早自动放学。值得顺便一提的是:我在国小连续留了两级之后,终于毕业,并且搭上九年国民义务教育的便车,顺利升上附近一所颇负盛名的国中。当然我的学习并未因上了中学而见好转,老爸既知我不是块读书的料,打也白打,对我也就形同放弃了。还好有大木头申请出国留美令他操心,二木头也死狗拖墙地拼上了一流的医学院( 但他终究还是碍于口吃木讷而只能做个死尸解剖的工作一般称之为病理学家) ,让老爸在人前抬头挺胸了最后的二十年。加上我时不时自动提供他外出干活协助性的服务,他虽绝无要我秉承父志的意愿,但因由吃人的嘴软那样一种情结,无形中予我的压力便大大地减少了。
  话说那日我因受不了教室外两株相思树上,有如一队猛烈军队袭击的蝉声而提早回到家里。我妈正躺在凉席上假寐,敞着怀,里头一件极其纤薄贴身的内衣将两乳刻意凸显得状色分明。我已久不曾见到或接触她的身体,早已忘掉她还是一个女人。此刻,房顶业已拆去大半,上边的工头带着他的徒弟,正喜滋滋地接受这名正言顺因折价工资而获得的赏赐。
  对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而言,还有什么比母亲出卖她的肉体,更为可耻? 霎时之间,我爸的夜间干活,咱家的穷困,大木头、二木头公认的迂傻,甚至我以十五岁高龄上国一的蠢笨,都算不了什么了。
  我慌败地逃出家门,有一种永不回头的渴望。我跑了近乎十分之一个台北市,最后钻进一家破烂的租书店里蹲着。捧着金庸的武侠小说,却全无阅读的心绪。我想起若干年前隔壁叶家的宝娃,在那个被姓邓男人侵犯的午后,我上气不接下气跟着她跑进郊野丁妈妈家里的光景。
  那时主日学校的儿童都已散尽。只有丁家几个孩子同那条瘦狗老黄,在堆满杂草野树与破烂什物的院里溜达。见我们来他们都十分高兴,马上伙同起来,玩我们过去一道常玩的木头人、躲猫猫之类的游戏。
  大家都叫叫咧咧的,惟独宝娃和我一时还无法立即进入状况。宝娃的脸红通通的,转身靠在一株芭刺树上,将头埋进肘弯里,喊着:一、二、三、木头人! 她喊得快极了,又极其迅速地转过头来。每次总有人不是重心不稳,就是还在动作。大家互指对方赖皮,谁谁谁的脚跟动了应该出局之类。我们玩得很来劲,丁家的老幺还笑得几乎岔了气。后来宝娃更快得过了分,没等口号喊完便回过头来,这样连续两三回,大家气得笑骂起来。她却说要上厕所,头也不回地跑了,许久都不见踪影。
  一个喝水的空当,我站在屋外窗口,顺势将脸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未想,竞见宝娃坐在有些昏暗的屋内。她发着怔,姿态沉静得出奇。我迟疑着,最后还是忍不住敲了敲玻璃窗。宝挂抬起眼来,我说:大家正找你呢。
  她立刻起身,径直往大伙儿堆里跑去。我没跟上,自顾浏览着屋内。这问简陋的厅房,就是我们做礼拜的地方。窗下摆着那架眼熟的老风琴,淡褐的木盖发着钝钝的漆光。
  每个星期天的下午,丁妈妈坐在琴前,边弹边带我们唱道:耶稣喜爱世上的小孩,世上所有的小孩,无论红黄黑白种,都为耶稣所喜爱,耶稣喜爱世上所有的小孩。
  最后那句调子一径高昂上去,有一种受到感召的激越。
  附近的孩子都来了,坐在板凳上听丁妈妈讲圣经故事,一同歌唱祈祷、背诵经文。然后领取亮晶晶、印制精美的卡片。包括叶家的三个女儿,我和两个哥哥,还有住红瓦厝的、棚屋里的、国校边上大杂院的,几乎附近所有的孩子都到齐了。丁妈妈常年穿着印花布的长裙( 那种教会救济的美国衣裳) ,骑部旧脚踏车在巷子里来去。晒得黑黑的皮肤,有种异乎常人的坚毅爽朗,见人便露出可亲的笑容和一口洁白的牙齿。实在很接近我曾看过唯一一部外国片《海角一乐园》里那个能干朴实的妇女形象。
  她做军人的丈夫经常驻调外县市。回到家,不是将庞大的身子蜷缩在狭小的帆布行军床上,打着雷响般的呼声午睡。就是打着赤膊修理被台风刮倒的篱笆,或爬上屋顶补漏雨的破洞。见我们来了,丁爸会大张起臂膀,故意踉跄着步伐,以他格外低沉沙哑的嗓音装成怪兽模样同我们逗趣。圣诞节时,他则打扮成圣诞老公公给孩子们发派糖果。
  ……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逐渐放松,有了一种洗涤过后的清新。人家也穷,穷得连他家黄狗只吃得上青菜汤泡剩饭。再怎么着,人家也不像我父母那样。
  那天我们一直玩到外面黑下天来,彼此连五官都看不分明的时候,丁妈妈来叫吃饭了。
  就这样我们进到灯光暗淡的小屋里,围桌坐下。丁爸照例不在,丁家孩子因为这顿不同于往常的晚饭而兴高采烈。即使只有两碟小菜:小鱼爆豆干,清炒空心菜,一碗白菜豆腐汤。特别是那汤,简直淡得跟刷碗水没两样,可他们吃得真香。尤其那两个小的又吃又笑,好不开心。我偷眼瞅一下宝娃,四十烛光灯泡的光晕下,她看起来已是个大女孩的模样了。我因这个发现感到一阵羞臊,还有股说不出的郁结,好似胸口闷闷的,只有一味低头扒饭。饭后,丁家孩子把宝娃没吃完的剩饭拌上白菜汤。
  那狗早已等在一边,爪子忍不住来回刨着,一身瘦骨戈崩戈崩作响。一碗汤饭就这样呼噜呼噜吞下肚去。
  那日我和宝娃一直在他家待到用完晚饭,盘桓至夜方归。
  至于那个姓邓的,我再不曾见到。这事在我们之间,也算是打下了一个互通声气的默契吧。
  只一下子,我们都长大了。有时候,早上醒来猛一照镜子,自己都会吓一大跳。我竟然有了一张近似老爸那样的男人的脸庞。时而蒙上一阵阴翳,仿佛午后经常涌现的厚重云层,不知何时就飘过来了,无声地将脸面笼罩上暗沉的阴郁。
  早些时不时还会看到宝娃,她已长成一副细高挑的身段,中学女生规定的直直齐耳短发非但没使她失掉风采,反让她那张尚带娃气的脸庞越发娇俏起来。她就读一所私立的寄宿学校,只有周末才回到家里,星期六下午她从学校回来,一身白衫蓝裙,及膝的白色长袜。不知为什么,面对她,我竟有些自惭形秽,恨不得立刻闪躲开来;可又期待看到她。虽没刻意,但是几乎每个周末下午,我都按时在巷子里溜达。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跟对方说话了。即使两人面对面走来,连招呼都不打,就那么对望一眼,顶多牵动下嘴角,算是微笑吧。有时就连这样起码的表示,也都一律免去。那样视而不见地,匆匆擦身而过。
  后来宝娃因功课跟不上而转去市里一间私校,自那之后,我就不大看得到她了。
                               四
  接下来的数月,我不仅积极参与老爸的夜间营生,甚至无视他严厉的警告,单枪匹马干了几票。白日不是蒙头大睡,便到学校去鬼混日子,尽量不与我妈照面。我将“收获”辗转得来的钱财,全部慷慨地捐赠了即将赴美的大木头,算是作为同情他失恋的补偿。
  事情发生在占地风波过后不久。一日,久不上门的杨嫂突然大驾光临,神秘兮兮地探着口气问我妈可知道大木头向恬恬穷追胡缠的事。
  “不得了哇,一会儿在公车亭站岗递纸条,一会儿到课室后座盯梢。把恬恬看得像什么似的,拿一双直不愣登的眼瞅着人不放,昨天居然动手了,差点没把恬恬推进茭白田的臭泥里。你家大少爷那股子朝劲儿,可不能不管管了,让人吃不消哇。”随即递给我妈一叠大木头手迹的书信。
  那晚上大木头挨了一顿狠骂,我爸说他要再这么丢人现眼地蠢干,就把大学退了让他跟着“一块儿跟着干活儿”去。我爸可是说到做到的。这事经过杨嫂的大力宣传,成了那年街坊邻里间最值得谈论的笑柄,比宝娃混太妹的传言更来得脍炙人口。
  未几,叶家便筑上这道高高的围墙了。
  夏天快要过完的时候,我因积欠暑期作业为数甚巨,而不得不拼了小命挑灯夜战。在几只飞蛾萦绕的六十烛光灯泡底下赶写大小楷、胡编暑期日记和演练英语数学。天色将亮未亮,我终于不支趴在桌上睡着了。但睡得极不安稳,老像听到远远近近有人嘶声喊叫。
  忽然,我被_ 迭连声的脚步惊醒,慌忙开了房门,正见我爸进得屋来,喘着大气一屁股坐倒在床沿上。看样子他一夜未曾阖眼,脸色灰败,两眼血丝,满脸乱须桩子。
  我想这下子他死定了。吓得心扑通扑通乱跳——马上就有人来抄家、搜出床底的赃货证物,将他双手反剪用一副手铐铐住。我家内外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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