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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第15部分

小说: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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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娈泄气地坐到地上,顿时失去敲打任何一个钉子的力量。
  未几,阿幸聪明地为阿娈解了套。阿幸说:你的学生签证已经过期了,现在要一个工作签证,否则就是非法居留。
  阿娈点点头。
  你不仅需要工作签证,还要有份工作,好付吃住。
  阿娈又无可否认地点着头。
  另外,你手上还得要有点现钱花花。
  对啊。阿娈想,阿幸真不愧比她早来几年,这都是经验之谈。
  阿幸遂递给她一封信,说:你拿这封信到移民局去,证明你找到一个画家助理的工作。你告诉他们这个工作机会允许你在苏活观察正在进行的后现代艺术活动,由于这跟你的所学有关,百分之百他们会给你工作签证,最起码也能拿到个实习签证。
  而且只要你愿意——肯拿出钱,找个律师,连绿卡都可以申请了。另外,再找份半天工打,手头上就不愁没有现钱了。
  但是,阿娈说:人家“村声”报已经找我去谈了两次,我觉得蛮有希望的,跑艺术版,讲起来也好听啊。
  人家已经没叫你去了嘛。
  但是人家也没有回绝我啊。
  就是你说的那个用手打死蟑螂的男主管? 阿娈纠正她:用手打死苍蝇。
  管它苍蝇还是蟑螂。小姐,你醒醒吧。别看这样一个小助理记者的职务,应征的人多着呢。他们总不至于自己美国人不用,倒去找个母语不是英文的人来写稿吧。至于那个打死蟑螂的家伙,搞不好他还想打你的主意哩。
  阿娈无力地辩白着:是苍蝇。
  感觉自己早已结结实实困在一个陷阱里,完全没有脱逃的余地。根本是连回嘴都没有可能。她知道阿幸会怎么说——你要待在纽约,就必须付出代价。我找助理管吃管住,还怕没人排队吗? 随便你啦。
  但是人前阿娈还是不肯认输,跟从前老同学打电话时都说:其实我蛮运气的。你看,现在有着两份工作,白天给我朋友当助手,交换吃住——在苏活耶。一个星期四个晚上到餐馆当带位。
  你猜怎么着? 我不仅开始赚钱了,还弄到一个工作签证呢。.阿娈打工的那家日本餐馆就在两个街口的拐角处。工作范围包括带位,替客人挂衣寒暄,甚至倒茶端酒。除了不端盘子不穿制服外,性质与女侍相去不远,反正都是伺候客人呗。地位么,也只比女侍高那么一点点。如此每周二十五小时,身着绚丽的和服( 光是和服这一项,就要花去她几乎一小时穿脱的时间。
  第一天上班,一个日本老太婆特来教她如何将这堆层层带带的东西系绑上身,里里外外把她裹得有如一只粽子。) 总之,让她看起来美丽而且愚蠢,面带如花的笑靥,周旋于华灯初上的苏活。如此,总算平衡了她生活上的各项支出。
  就这样,日子在空空荡荡的延续之中也多多少少有着刺激,和一点点足够让人清醒的酸楚、磕绊和艰辛。没事的时候,她就随处乱逛。画廊总是少不掉的,那多半都是跟阿幸一道。她是苏活画廊的老马,哪家值不值得看,大半展出些什么她都晓得。
  阿幸会说:甭看这家了,什么永久展出,去他的! 原来是一个偌大的空间,漂亮的地板上整齐排着一段段发亮的铜柱,名叫:断裂的里程。
  阿娈说:我觉得还不错呢。
  都是专蒙你们这些小毛头的。阿幸不屑地说。
  行过一间有如车库的空房,里头放置一盒盒大木箱,从木箱中长出一株株刚发新芽的绿树。作品名字叫做“春天”。
  喔,原来是她的东西! 阿幸批评得毫不留情面:难怪,看着也像。这女人除了会用钱堆砌艺术之外,就只会跟风,what a copycat! 嗯,这个还行。不错,有魄力! 阿幸欣赏的大半都是时下流行的cutting —edge。阿娈却没那么大的兴趣,这种尖端玩意儿,时髦上几年就要过去,录像带艺术好的又非常之少,有的还特别自恋和恶心。
  她还不如去逛书店、橱具店、家具店、古董店、手工艺精品店、淫具店、恶作剧玩具店等。实在很有看头,商品拿整套发达资本主义( 包括艺术) 为包装,陈设在苏活高大宽广的库房建筑中,屋顶垂吊而下亮晃晃的大灯或柱灯,即使白日俱通亮着,简直就是一个资本世界流行文化的璀璨舞台。
  除此之外,她还是格林威治村一家艺术电影院的常客。一周至少光顾一次,那里专演历年欧美的艺术旧片,两张电影一起放,只收一张票钱,而且还是折价票。她在那儿看了几乎所有高达、柏格曼、雷奈、安东尼奥尼、贝托鲁奇等人的片子。影像的奇情瑰丽,心灵的边缘异类,让她止不住回想、沉思和惊喜。步出戏院,飘飘然走在仍是白亮的天光或暗下的马路上,她直觉自己真正所属的是那个现实以外的世界,只存在于脑子里的世界。
  真实、生活和眼前的这些,不过只是暂时路过,是上台应景跑个龙套的。唯有落了幕,下了台,走进这间戏院,走进心灵深处和诡异的影像之中,以及回到她那个狭小的空间,或脑中满满空想着的时候,才又找回自己,活了过来。
  不逛店的时候,她也不愁没东西可看。阿幸画室临街的那几面大窗,四英尺宽,八英尺高,厚厚橡木的窗框,站在窗边,足以感受到这栋伟岸、饶富历史的战前建筑而满心欢喜。对街那.栋也是红砖的大楼,同样楼层里,住着一个金发蓝眼红唇的女孩和她的男友,经常将一幕幕爱情哑剧,由一面窗搬演至下一个窗口。一会亲吻,一会争吵,一会娇嗔,再来对坐窗口吃饭了,夜深卧室灯灭;次晨,又重启鲜活的戏剧。
  另条街的对面底楼是问旧货古董铺子。阿娈喜爱站在窗下对它凝望。一只立着的长镜,古色古香,永远站在门口迎接顾客。一进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她手上有了零钱,也去那儿买东西:旧古董衣、皮包、帽子、假珠宝、小摆饰、烟灰缸( 即使不抽烟) 等等。楼上是间男同性恋画廊,开展览酒会的时候,真可媲美好莱坞影片里的同性恋派对。阿幸和她两个也忍不住倒杯酒,闲坐窗边,指指点点。看一对对妖冶男子,手擎酒杯,甩过头去恣意狂笑,兴致高昂地周旋在巨幅冶艳的男性性器画幅之间。
  阿幸画室的这栋楼里有个搞实验音乐的表演空间,名叫“厨房”。一有演奏,整栋楼地震似的不住狂抖狂响整整两个半钟头,叫你啥事也干不下去。因此发送免费票给所有的住户人家。只要餐馆没排班,阿娈一定会去,阿幸有时没空,她就自己去。一次看的是Iaurie Anderson(那时她还没成名) ,将音乐与口语独白如蒙太奇般交叉进行,在时间与音感的错落里平空创造出戏剧,真是好得不得了。还有另一次,印象格外的深,却忘了艺术家的名字。大约二十来个人吧,一起拍巴掌,劈劈啪啪,竟能拍出交响似的韵律节奏,手势动作的一致摆动像是深海中海葵的摇曳,有如舞蹈。
  每次看完表演回来,整个人像是从内至外清洗去一层厚厚的尘埃。身子一歪倒在小床垫上,楼上传来比塞“荡妇卡门”轻快奔放的调子( 如今只要来了客,阿幸已能自爱地放上音乐掩护声响了) 。她手抱枕头,深深呼吸枕上残留的发味和洗发精的气息,窗外灯火迷离。翻过身来,舒坦地躺着,手掌下的胸口跳得节奏有致。这一刻,才真正感到无怨无悔,只要能在纽约,这一切似乎都值了。
  她逛书店的时候挑了本Bukowski的书,没事时便看上一段。这个老酒鬼诗人以一本《下流老家伙手记》闻名,专给地下杂志写酒鬼、妓女、流浪汉这类城市边缘人的生活手记。竞在校园里飙得火红,尤其他的诗。也算是典型中产阶级的年轻人,对败德、边缘和颓废的一种无可抵挡的迷恋吧。
                                二
  曾经,阿幸与阿娈同住一条小河边上。那是一条早年贯穿他们乡里农田野地,清清亮亮,与黄泥小道一同蜿蜒曲折过许多人家的小河沟渠。
  阿娈的老爸,是跟着国民党政府来台的流亡学生,凭着一纸师范大学的肄业证明和高等检定考试的资格,成了小河道底、田野阡陌间这所公立小学的校长。
  小河衔接大马路口,有户专做冰块生意的人家,隔壁紧邻一间规模不小的玻璃弹珠汽水厂。每天早晨都能看见几个体魄强壮的工人,将一落落成筐成垛的墨绿色弹珠汽水瓶沉入河水中清洗。
  冰库的门面细窄,木门漆着浅绿色漆,中间以白色楷书体写着一个大大的“冰”字,四周是大颗粒的白色冰点,上端绘有钟乳状霜雪结晶的图案。炎炎炙夏,这个画面曾是多少路人目光的焦点。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这幅原始的清凉图腾阿娈始终不曾淡忘。
  卖冰的窄门边上,每一个夏季,夏季里每一个白亮、热不可当的午后,总有一个黝黑健壮、光着脊梁的男子,仿佛受了神话或寓言的诅咒——虬结着一身凹凸扭动的肌肉,雕像般立在河边,前后使劲拉着亮晃晃的大锯。白色冰屑的碎沫随着嗤啦嗤啦锯齿的晃动,飞瀑一样四散开来,旋即周遭散放透凉、白茫茫的冰冷雾气。彼时,总会有一圈人悄悄围拢过来,不仅被这嗤啦嗤啦的大锯看直了眼,也冀望在那个还没有冷气年代的暑热里,能讨点驱除暑意的便宜。若是不经意给飞散的冰屑击中,就像是捞到了什么外快一样,小孩子忙不迭把碎冰从自己肮脏的腿上或地下拣拾起来含在嘴里,脸上立刻出现忘形的偷笑。
  夏日里这番锯冰与河水清洗汽水瓶的景象,也就成了当年此地最令人解暑忘忧的视觉象征。
  若干年后,仿佛从迷咒中醒来,光脊梁的男人放下了大锯,买下汽水厂。再过若干年,拆除汽水厂,买卖小河周遭部分的住屋与田地,开始大兴土木建起楼房。从此附近整批新兴的楼户,俱由这个阿黑仔率先开始。以一块巨形、透视明彻的建筑物绘图看板,竖立于空无一物的土地上,打出分期付款的名号,以这块看板上的美丽楼屋招徕顾客,以先缴款后交屋的经营方式出售。如此,在短短时间之内便累积了巨额的财富。
  打那时起,阿黑仔的生意一路扶摇直上,不出几年,便成了当地的首富之一。从里长而市议员,再以上千万计的巨款参选上民意代表,如今,已是一副世代交替下政治仕绅的模样了。
  那个锯冰的阿黑仔不是别人,他就是阿幸的老爸。
  曾经,仲夏的夜晚,阿娈或她同小弟两人,踩着黄泥小道和尘土飞扬的柏油路面,去到阿黑仔的店里,耐心排队等在那扇漆有“冰”字的绿窄门前,买回一块有如两个叠起砖头大小的冰块。待阿黑仔的老婆收去他们的一元或五角,手脚麻利地用一条草绳结结实实的把冰拴好,让他们一路提溜着回家。即使在相对来说较为凉爽的夏夜里,气温都还会使冰块快速溶化,一路滴滴答答。姊弟俩心里尽管满是喜悦,嘴上却都不吱声。顶多说句“还不快点,冰都要化了”。
  路边人家亮灯的屋里传出收音机或电视的声响,不同节目的方言宣告着不同的籍贯。萤火虫在黑乎乎的路边草丛里划出弧形跳跃的虚线。姊弟俩感受到冰块滴答的压力,脚步越发的急促起来。
  待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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