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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第14部分

小说: 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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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工作,总要迟至午后方醒。早上就是她的半夜,下午才是她的清晨。
  至于红发嘛,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头发已经无可救药地白光了,只好将之染色,为了挑选最适合自己的染发剂,她正逐一而试,不巧正好试验到了这个该死的赭红。
  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糟吧。阿幸手抚头发斜睨着她,作了个堪称妩媚的表情。
  她们正坐在中国城边、运河街口的一间广东茶食店里,阿幸一边吞云吐雾地告诉她:我从不自己烧饭,这儿嘛,就是我的厨房。
  阿娈脸上立刻出现不屑于这儿脏乱的表情。阿幸却不以为然地说了:小姐,这里可是纽约啊。等你习惯纽约以后才知道什么配叫做“脏”罢。
  阿幸住曼哈顿下城的苏活区,所谓的苏活(s0HO),便是Houston 街以南,运河街( 中国城) 以北那几条有如棋盘错综街道的小区。那儿原本是堆货仓库和工厂,七。年代以降,画家来此殖民蔚为风气,逐渐成了艺术家与画廊的聚集地。发展至今,已是气氛前卫、独步纽约的非常地段。近些年来拜艺术前卫风气之所赐,开了好些风格独到的餐厅、酒馆、衣饰店,连像样的旅馆都开上两家了。既近中国城与小意大利区,离华尔街亦不远,这样的地理位置加上当代艺术的号召,使得苏活骤然成为举世知名的景点。
  一到周末,简直就是动物园! 阿幸故做恼人地说。接着她狡黠一笑:不过房地产倒是因此涨了好几成。这里更是我们老中画家的天堂。因为离中国城近啊。买菜、吃饭这种民生所需走几步路就到。
  阿幸自己,每天中午起身,便到此吃饭用茶,阅读中文报章。
  不约而同的,总有几个附近的画家过来凑热闹聊天。要找她,到这里比打电话或上她家里还管用。这儿饭菜的道地、伙计大声的吆喝、油拉拉的桌面碗筷、墙上张贴的中文菜单、赤红的财神爷图像等各式纷纭杂沓,全是纯中国式的。在大家几乎全盘西化了的生活形态当中,能固定安插上这么一张中国屏风式的背景,也算得上是异国生活特有的情调了。
  这是阿娈——我小时候的邻居。怎么样,有够俏吧? 阿幸总以这样的开场白将她介绍给自己那帮画家朋友,兴之所至还会加上句:一般的明星还不如她呢。
  末了却不忘刮她:不过你可是要小心别再胖了。
  见她尴尬,阿幸又像是帮她解围似的:人家还是艺评界的明日之星哩。你们现在倒趁这机会好好拍拍她的马屁,免得将来她把你们画展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后悔莫及啊。
  致使她一时之间心情有如坐云霄飞车。这会更是百口莫辩,自己根本现在什么还都不是呢。简直不晓得要怎么面对这四面八方、各式男女画家一齐涌上的打量目光。
  晚上阿娈就睡在阿幸画室隔间的一个小床位上。
  这地方本来是预备给我那助手用的,有时候工作得晚了,不方便回去就这么将就一下。现在你来了……
  阿幸抬抬下巴,很佻伛地瞄了一眼自己上层的起坐间:也只有让他到我那儿将就了。
  那表情,不像是怪她,倒像是还高兴她的促成似的。
  助手来了,是个犹太小子,身材倒还不恶,尤其是裹在破牛仔裤里、圆圆鼓翘的屁股,一对长腿结实挺拔,走起路来不可遏止地让人注目。只是一头黄毛小卷,千条蛇似的,发丛下藏着一对涣散的淡色蓝眼。
  这下子阿娈可不以为然了:你怎么跟这么个家伙……
  阿幸却只淡淡说道:人可不能貌相。再说,纽约还是人家犹太人的地杆呷。
  那又怎样? 也不能让我们全成了犹太婆子啊。
  好,你有志气。我倒是看看你将来成个什么婆子! 阿幸不服地啐了她一口。
  到了夜里,那助手果然留下了。对街的灯光借着墙面的大窗映照进来,工作室里黑虽黑,却暗得清清楚楚。阿娈听得上层塞寨率搴加上楼板不断咯吱响,看来上头的两人不仅动作频繁,还不住扁着喉咙谈笑呢。一会似乎有人大剌剌起了身,踩得楼梯又是一阵咯吱响,脚步声却仿佛是向着自己这儿来。
  阿娈暗叫一声不好,那人一个快步已经到了床前,两只毛爪子一阵上下乱摸索。她这厢尖声叫起。灯霎时亮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原始野人样的、毛丛丛赤裸裸的黄毛男人就这么立在跟前。上头的阿幸突然散放一串轻佻的笑浪。
  他嘴里咕哝一句什么,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身子险些撞上阿娈的头脸,毛手即刻从她身后的枕头底摸出一个东西来,随即丢下一个谢字。阿娈连他背影尚未看清,人就已经不见了。
  上头的阿幸笑道:别怕,他是去找保险套的。
  次日早晨( 事实上已是过午了) ,阿幸破例没去大同茶餐厅。
  当阿娈爬了五层——每层二十英尺高的楼板( 这栋百年老建筑原是用来堆货的仓库,唯一的一只电梯不仅是手摇,而且只能载货) ,进得门来,喘息既定,正好喝上他俩泡剩的最后一杯咖啡。
  此时两人正闲闲坐在阳光晒进的桌角边,白茫茫的光晕里,也不知是刚起的困倦还是什么原因,显得和谐异常,但却忧伤。
  人都静穆穆地坐着,仿佛Duane Hanson的塑像作品。倒是那个比尔,将头发在脑后束了个马尾,刮净了下巴,看上去不那么失了魂似的邪气了。
  阿幸回过神来,笑说:昨晚没吓死你吧? 阿娈还逞强,调皮道:我哪那么容易吓死。只可惜没机会把他看个清楚。
  阿幸一拍腿:那容易! 哎……还真不坏呢。
  阿娈怕她给翻译了,急得乱摆手。
  阿幸趁势将羊角面包往她脸前一推,顺口说:他又不是我的私人收藏,好比这Croissant ,谁都吃得。不信你今晚就试试。
  两个女人用中文叽叽喳喳笑翻了天。男的在一旁尽管喝他杯子里的东西,好像压根儿清楚她俩在说什么,却又根本的不在乎。
  就这样,阿娈除了到处瞎逛和看画廊( 除了不用花钱,也容易打发时间) 之外,倒有大半时间是耗在阿幸在苏活的画室里。
  这一耗,就是大半年,不知是她能力差还是运气霉,找工作总是处处碰壁。好不容易被当地最受欢迎的“村声”报选中,本来说好要她去试跑艺术版的消息。班还没上,正兴奋着,人家却来了电话,说暂缓一下,这一延,就再没了消息。
  倒是阿幸也没让她白闲着,人说没有白吃的午餐,在纽约,更是如此。甚至不花钱的饭倒比花钱的还付出得更多。
  阿娈一头栽进阿幸的工作室里,几乎成了阿幸全职的助理兼打杂。她从不知道单单一个画家竞有如此多的活。硬件软件、里里外外,从钉画框、绷画布、上白漆、调色、加混着剂、附着剂、完成之后的喷洒定色、内外做框,其间涉及的木工、漆工、锯工、设计……不知凡几。这还只是阿幸的一部分工作而已。其余部分是时下流行的录像带艺术。这倒也不能怪阿幸跟风。连阿娈都说:录像带艺术已成为后现代艺术的主流。自从电视机在六O 年代进入我们客厅之后,世界就全变了。
  不仅是世界全变了,阿娈的生活内容也变了。阿幸的录像艺术牵涉到数字录像拍摄、计算机剪接、制成cD等。这还不算下载到阿幸个人网站,以及时时更新网站内容所耗的工作和时间。这么多的活儿叫谁来分担? 那当然是阿娈啦。
  除此之外,还有事务性与商务性的杂事:订货采购、储藏、运输、文书、报税等。再来,纽约的画廊画商、收藏家、画评人、媒体等,早已构成一整套画坛运作机制,画家要懂得如何成功地介入这套机制,其问的外交、接触不仅繁琐,而且极为细致,每一项都须用心琢磨处理,稍有不慎,小则搞掉重要的展出机会,或吹掉几笔生意,大则葬送前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见阿幸今天忙着替这个“美术馆的重要角色”开派对、张罗服务,明天赶着请那个艺术策展人吃饭。送往迎来,好不周到。这种事,阿幸就不叫阿娈插手了,巨细弥遗,事必躬亲,连电话都不让她接听,生怕弄出差池,或许更怕她搭上自己建立的人脉关系。阿娈只能在一旁看热闹,还自以为是地宣告那句美国人天天挂在嘴边的老生常谈:It's not what you know,it's who you know .( 不是你懂得什么,在于你认识谁) 你得了吧,不能只会讲理论。阿幸刮她,要晓得怎么执行。
  就像做艺术,一个简单的点子,可能很多人都知道,都说得上来,搞不好比我说得还要透彻。但是我比他们强的地方就在我能把它做出来,不仅做出来,还得做得高明,做得巧妙。
  阿娈方想起几天前帮阿幸拍完一卷早晨刷牙漱口的录像了,送货还要加钱。多划不来。反正你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你不是天天嚷着要减肥吗? 阿娈说:减肥需要的是运动,又不是劳动。本来画框不都是比尔在钉吗? 现在有你帮我了,哪里还需要他啊。
  就在这时候来了电话,阿幸告诉阿娈中国城一间报社找她的时候,阿娈兴奋得几乎尖叫起来,可没想到报社来电是告知暂停营业,本来准备给阿娈的差事只好等报社复业后再说了。
  谁都知道所谓的暂时极可能意味着永恒。阿娈没辙,只有继续乖乖蹲在阿幸画室里服劳役。
  纽约秋老虎的天气里,画室纵然大窗俱闭,也挡不住下午泼洒进来炽烈的阳光。
  阿幸点上根烟,一边望着大汗淋漓的阿娈,看她正吃力地拿着钉枪,一下一下笨拙地绷着画布。
  阿幸拿做梦般的语调说道:在纽约这个硬碰硬,白男人和犹太人当道的地盘上,想要占上让少数族裔女性出头的名额,不靠出奇制胜是绝无可能的。
  她抬起下巴,鼻翼在空中歙合着:但是,你知道吗? 我已经闻到了,那就是——非主流和边缘文化不仅即将抬头,而且有取代主流的趋势。
  阿娈不好浇阿幸的冷水,她一面咀嚼阿幸的高调,一边心想:这不就像猜乐透号码,或预测哪只股票会涨一样吗? 对艺术而言,与其预测潮流,还不如创造风潮。她因此为阿幸的乐观而悲观着。只是每到这种议题上,她总在阿幸高涨的气焰底下逼得毫无插嘴的余地。反倒是阿幸,可以毫无负担、随时随地把她批评得狗血淋头。
  你知道吗,你父亲应该在他在世的时候把你嫁掉。我的意思是,你的情况会比现在好得多。
  阿娈在汗水和发丝之间不甚明白地抬起头来,望着坐在空荡画室一角不断抽烟,满脸错综复杂表情的阿幸,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只自顾自地问:哎,这样钉对不对? 阿幸大刺刺走过来,蹲在阿娈的面前,将一口浓烟,喷得她一头一脸:你需要被人保护,或者继续受苦,一直到你——变得更坚强,或者不堪打击而灭亡。
  你是说我应该赶快去结婚? 那是你自己的结论,我怎么能告诉你? 阿娈嘟囔着:你应该告诉我的是,我根本就是一个奴隶。
  没错! 阿幸抽了本书出来,听着啊,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1 wasa coward and a slave.I say this without slightest,embarrassment .我是个懦夫和奴隶,我这样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所以说,做懦夫和奴隶其实也没什么可羞耻的。
  阿娈泄气地坐到地上,顿时失去敲打任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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