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美丽和忧伤 作者:裴在美-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募で楸热魏我桓雠哟目旄泻桶参慷即蟆;蛐硭辉诤醯恼嬲碛桑且蛭旧细静蝗迸恕T凇案愀锩钡恼舛稳兆永铮一ㄔ嘶固乇鹜切┒运钦馀案锩臼俊背绨莸哪昵崤耍灰窍耄负趺挥胁幌咨淼牡览怼C康揭桓龀钦颍蚓侔煲淮位疃蓟峤簧咸一ㄔ恕4蟮侄际且灰骨椋级灿幸恢芮榈模桃獠桓欠⒄钩晒潭ǖ墓叵怠M晔轮螅涯切┠吧拥拿郑客低导窃谝桓鲂”咀由希荒瓴坏剑丫刍卸鲋嗔恕
他跟顺宜表白自己的政治立场,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演说的机会,于是放出一贯说服群众的煽动力。他要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那种教别人在权衡生死利益的关头还能为他牺牲效命的魅力与能耐! 结果顺宜答应了。
他因此对她的感激永远超过情爱。
因美丽岛事件而被捕。当时他们第一个孩子正将满月。
他的生命曾经断裂两半,而这又是另一段苦难的开始。被捕之前,大家已经都感觉到那种风声鹤唳。他们的总社突然被砸得一塌胡涂,所有家具无一完好。他二话不说,立刻卷起袖子到后面工地去搬砖块。大家看了也都纷纷效尤。
他高举着砖块:再来,就跟他们对干! 结果大家决定从现在起二十四小时轮班驻守。另收集一批棍棒等物,又找了些人来,编列成自卫队的形式。
未几,另个同志台北的家中也被捣毁。
他们决定不再妥协,计划中的游行照常举行。事实上是他们已看出没有退路,只能跟当局硬拼到底了。
虽有硬干的勇气,游行也如期举办。被捕的时候,大家还是胆寒,说不怕是骗人的。尤其高雄游行后来演变到与警方冲突、镇暴车和催泪瓦斯都出动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心里有数了。加上那么多搜证摄影机对着他们拍照,真的是蛮恐怖的。游行之后,很多人不敢回家,当然也包括他在内,大伙集结北上友人家中。清晨五点多警察破门进来抓人,他还真庆幸自己不在家里,否则必将吓坏顺宜和婴儿。
接下来是彻夜不眠的疲劳审讯、几人围着他踢打的刑求、逼供。他本能的用手护住头眼等要害部位,没有被打成残疾,或因此而神经失常,还真让他感到意外和幸运。此时,过去的那段往事又被重新提了起来。他被他们逼着写报告,做回忆。他们要的不过就是:早从那时起他已经开始所谓的“颠覆活动”,灌输小学生们“毒素思想”。他暗地苦笑,不知要不要朝他们的方向上承认妥协。后来,被送到绿岛服刑,同关在一起的人,对此都略有所闻。但他总保持一贯的沉默,绝不多言半句。有些沉不住气的家伙,以为此生已矣,向同伴抖出自己所有的底细,结果出狱后变成他们政治生涯里的绊脚石。
几个月后,审讯开庭。他们几个首脑级的被军法机关以叛乱罪嫌起诉。尽管律师团再怎么努力辩护,可做的仍旧有限,上面早将罪定了。既是如此,更毋需卑颜屈膝,于是他不但当庭翻供,还把审讯中的刑求全讲出来,作为推翻供词的合法依据。
看来人的命运似乎在重复某种惯性。他的生命总是在激情狂澜的最高点上戛然而止。这一沉寂,又是好些年。
他被判处最高的十四年徒刑。这算是他们唯一的胜利了吧——没人被判死刑。最后真正服刑的时间虽只七年半。但是服刑地远在绿岛,监狱虽对着荒凉的大海。却连放风的时候,也看不见海洋。但能感受到海风的粗砺和悲怆。他告诉自己千万不可放弃希望,好在有外面的同志不断给他们鼓舞,还有顺宜和儿子。他平静下来,大部分蹲在号子里的时候都能看书写作( 除了刚开始) ,伙食也还可以。
他真正的政治生涯始于出狱、解严之后。随着党团的合法成立,他一连几届立委连任,在自己党内也一步步迈向权力掌控的中心。这些年来,在这个人口两千多万的岛屿上,他已逐渐成为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了。
六
权力也像情欲一样,施政者一面受它的操控,一面掌控于人。
接着他以一贯自嘲的口吻说:若以政治比喻爱情的话,三十岁之前,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失败的独裁者。
应仲平习惯地以激赏的神情来消化他的谬论。这个曾青彦师专同窗的小老弟,在他头一回出马竞选时,忽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自愿为他打拼卖命,随着这些年的闯荡和大大小小的风浪,他也成为曾少数可信赖的幕僚之一。
此时应仲平递给他一份卷宗封皮夹。打开来,竟是数张女星照片的剪报及图说,还附有一纸详细的年代索引。
她改了艺名,叫徐小曼。有一度还蛮红的。
嗯,有听过。不过不知道就是她。
我也不知道,要不是你最近提起。她出道好多年,应该说已经过气了……
他似乎并不在听,只细看照片下的图说和日期,自语道:唔……我那时候正在狱里。为什么改名? 原来名字不是好好的? 袁宁。
没怎么变。他仔细地一张张审阅,企图透过化妆、做作的设计和充斥的商业氛围,找回她原来的样子,或者寻获旧日蛛丝马迹。
最后他感觉好像受了骗。这套平面印刷和文字所传达的讯息,与市面上泛滥充斥的所有美女形象商品如出一辙,除了矫糅造作的虚假之外便是唯利是图的目的。
这时他倒情愿她长大后不曾美丽,不曾主动或被动地利用自己的美貌,不曾投入市侩庸俗的大众媒体,不曾让她清流急湍般的皎洁遭受污染。
甚而,根本不曾长大。
这间位于十二层楼高的办公室,其实就在学校附近。尽管这个城市早已由一个风尘仆仆的农田市镇,变为高厦林立、拥挤苍茫的大型都会。仍旧能由俯瞰中,寻到那间小学的操场,只见圈在鳞次栉比房舍之间灰不溜秋的一小方块。他企图辨识小河上游挡风竹林的地带,终是无法确定到底它是在一片住宅的一角,还是成了那间贯穿南北马路边上的超级市场? 最后,他的判断可能市场的成分居多,由于填河往往是将河水引入地下,再在其上建盖马路。若小河仍旧默默流淌在马路底下,那么旁边的市场该当就是往日的竹林了。
他一贯不去回想从前。现在纵使他想认真回忆一番,在多年刻意的遗忘之后,恐怕也难唤起任何支离破碎的片段。
只有一点,他从不曾明白,也一直耿耿于怀:到底是为了哪一条神圣的理由,致使她没能来赴自己的约会? 他忽然扭上一股质问她的固执情结。
他绝对可以见到她。在台湾这样一个人口稠密的小地方,人的接触以及社交的广泛是最轻易不过的,更别说像他这样等级的人物了,要见个人还成什么问题。
她呢,会以什么样子出现? 高贵、时尚、慧黠且世故地左右逢迎;或者身着一款如水面荡漾,丝质亮绸的华服,带着朦胧的笑眼,迷离的神采,恍若影子般显现……
他倏地阖起了卷宗。脑中刷成一片空白。
我倒是有她的电话。应仲平说:不过……快选举了,这节骨眼上,我看还是先缓一缓。现在狗仔杂志很厉害的,要给他们捅出来,事后再去澄清消毒,即便告他们好了,搞不好越描越黑。
而且对手要拿这些东西做文章,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脑中倏忽然一闪:黑字的大标题写着“曾青彦徐小曼三十年前师生恋内幕”! 没错,他想:政治圈,没有事情是单纯的。
他索性将椅子转过去,面对大窗。投视十二楼底不远处的超市,高厦与纵横的高架桥、三线道马路……怎样也无法将它与淙淙的水流,未曾修饰的农野,凉风簌簌的竹林,荫蔽之中筛射而下的光点,联想到一处了。
他感到一阵恍惚。这些年所发生政治生涯里的起落、迫害、受难,仿佛全部淡退了。过去曾经亟力淡忘的,反倒鲜明起来。
一旦变成每日每月的现实之后,所谓的政治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成了权力的维护。尤其在得到政权之后,当年认为最对、最正确和最该迫切完成的事,竞变魔术样的变成无数口号、权术、斗争的武器……以及任何权力需要它变成的东西。
自己真的那么想见她吗? 思及方才那些虚假、惺惺作态的照片,他倒还情愿流连于这十二楼高的窗边,俯视那圈在栉比鳞次房舍之间灰不溜秋的一小方块——那块暴露于太阳下、光秃秃有如一块吸力强大海绵一般的黄沙操场。只是,又总忍不住要一再研究当年竹林目前所在的位置。
要不,干脆找个人到地政科拿资料好了。应仲平建议道。
嗯,也可以啊。
随即一想:就算拿了数据来,找出它的位置,又能怎么样呢?
小河儿女二三事:阿幸与阿娈
与其说纽约是个人文荟萃的地方,倒还不如说是全世界各个角落人类聚合的集散地来得更为妥帖。大部分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其实并没那么多闲工夫、闲钱、闲时尚来享受这个城市独树一帜的精英文化与消费生活。大部分的人也不过就是在工作、住所、采买几个定点上周旋打转,跟地球上其他地方的人一样,重点并无不同。
但是居住纽约和其他小乡小镇的区别却在于,即使生活仍旧局限,活动范围也只在几个点或线上,他们所属的地盘却是资源的最大公约数,全球最活络的焦点。因此心理上,自有一种身处世界枢纽的优越感( 或错觉) 。不动则已,只要想,探个头,伸动下手脚,便有无限伸张的可能性。便是缘于此,地球上各个角落的人马不断地朝这儿奔来。年轻人,特别是心高志大或满脑子想望的青年,格外爱蜂拥至此。
当然,所有新兴进驻的人,要不了多久便身不由己加入进一场混战,那是有如涡漩机般的搅拌混转,在这等律动改造之下,不消多时,就要给连皮带骨、不留痕迹地吞食尽净。
人却是极其顽固的动物,尽管历经如此彻底的并吞蚕食,总还有些东西,无法消灭。譬如过去的一条街,一条河,夏日向晚的号角,午后云天飞机轰然而过……儿时的记忆与生活,奇异地占有超大的比例和比重。即使在另外一个世界脱胎换骨,即使是纽约那样尖刀一般锋利的城市,杀剐削剁而后,却到头来发现身心各处,那个旧有的自己,仍极不安分地自皮下不住窜冒而出。
一
才没几年,阿娈好不容易脱掉了旧时的洋装褶裙,仿照美国大学生那样随意一件套头衫,一条破洞洞的牛仔裤。背包里塞着借室友打字机打出来、尽管漂亮但却贫乏的履历,以及刚出炉的文凭。如此从北卡州立大学的校园直奔灰狗车站,千里迢迢跑到纽约。
半个小时内打了三通电话才把阿幸从睡梦中喊醒,再等了一个小时,她才姗姗来迟出现在第八街的公车总站。阿幸满头红色蓬松的卷发,一条曳地长裙,嘴上叼着烟卷,阿娈还未来得及开口抱怨,阿幸已经蛮不以为然地说了:又不是第一次来纽约,自己叫部车直接上我那儿去不行吗? 后来她才知道,阿幸每天都是夜里工作,总要迟至午后方醒。早上就是她的半夜,下午才是她的清晨。
至于红发嘛,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