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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怀念羊-第76部分

小说: 怀念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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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生确实找不到安慰路张氏的语言,只好让路张氏去哭好了,不过,他知道有时哭能使人心里好受些。他抬头看了天空一眼,忽然觉得天其实并不大,像一口大铁锅那样把他们给罩住了。
  路张氏说:“天快黑了,天黑下来天就没有了,我走到了天的尽头,快去见阎王爷了,要是到了阴世里我能见到你奶奶和白老汉就好了……”
  路张氏就这么颠三倒四地说着,说几十年前路之焕常在这里打野鸡,有一次,他弄了两只野鸡,而且还弄了一帽子鸡蛋,那鸡和蛋太好吃了,以后,她再也没吃上过。原因是路之焕再也没见着野鸡了,现在这里连鸡粪也没有了,鸡都被人弄光了……人越来越多了,地不够用了,她一个人就生下了这么多的人,死的死了,活的活着……
  说着说着,路张氏忽然问路生:“重孙娃子,你今年多大了,太太咋把你的岁数给忘了。”
  路生说:“二十四岁了,太太。”
  路张氏说:“找上女人了没有?”
  路生说:“没呢。但那时候他不由想到了雅洁娜。”
  路张氏说:“咋不找呢。”
  路生说:“没机会呀。”
  路张氏说:“那你回家来不赶紧抓紧时间找女人。”
  路生说:“太太,我相信缘分,是我的最终还是我的,不是我的就是我找了也是白搭。”
  路张氏说:“相信缘分就是相信神,你懂不懂?太太给你传授点经验,只有连哄带骗才能把女人弄到手。”
  路生说:“太太,你那不算什么经验,是歪歪理。”
  路张氏有些狡黠地笑了起来,让路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她说:“重孙娃子,我把你尕奶弄给你尕爷现在不是好好的,丑婆娘是家中宝啊!接着她又十分古怪地一笑,说,重孙娃子,你怕是想弄个漂亮的吧!现在这个社会不像毛主席那个时候了,女人能找上一个当兵的就非常光荣了,现在的女人都是妖精,男人一天不在身边就不行,你在外面别给我弄个妖精回来,你就到乡里找个,你回来让你有个觉睡,有口饭吃……人活一辈子就那么大点事儿……”
  路生好像是被太太的语言感动了。
  路生扶着路张氏开始往回走,路张氏说:“说不定哪一天她就来不了这儿了。”
  路生伤心了起来。
  过了很久。
  路张氏说:“重孙娃子,你有钱吧,给太太几个子儿。”
  路生拿出身上仅有的二百元钱,给了路张氏。
  路张氏说:“多了,孙娃子,多了,我要不了这么多。”
  路生说:“太太,你拿上吧,平时有个小病小灾买药吃。”
  路张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了路生的钱,说:“唉,你爸和你尕爷当兵当成个二百五了,平时很少给我钱的,我不要他们总想不起来……”
  路生说:“太太,你以后没钱了就问我要。”
  路张氏哭了。
  晚风吹来,空气落在脸上很冰很凉。
  第二天,路生去看路在贵。路在贵的房子表面看起来和别人的土坯房没什么两样,做生意的路之乾使路在贵家拥有了沙发,并且把土炕换成了床。王平川就那么悠闲自在地坐在床上看电视。
  路生说:“尕奶,我尕爷呢?”
  王平川说:“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路生说:“不会吧,我尕爷能死掉?”
  王平川就哭了起来,说:“才和我吵过嘴,你知道不,你有个叔叔和你一样也当兵,他不知给我弄到哪里去了。”
  路生什么也没说。
  王平川拭着眼泪,说:“我是个当妈的我能不想他吗?”
  路生不知道该说啥。
  从路在贵家里出来时,他又迎面碰上了摸索而来的路张氏,路张氏说:“我知道你就在这儿。我年龄大了,人家都嫌我说话难缠,你平时难得回家,我只有找你了……”说着她就拉路生在路在贵家的门槛上坐了下来,年轻的路生怎么也听不进去她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只好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路生忽然听到路张氏对他说:“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路张氏说:“他妈的个脚后跟,我问你在部队上的事情呢!”
  路生说:“噢、噢!”
  路张氏说:“你们那个哨所是不是只有四间房子,一间是住人的,一间是做饭的。一间是装东西的,还有一间是玩的?”
  路生惊讶了起来,说:“太太,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张氏说:“是梦到的。”
  接着他们就什么也不说了,路生无意间望了狐狸鼻子墚一眼。太阳也有暗淡无光的时候,暗淡无光的太阳的光辉照耀在狐狸鼻子墚上。风虽已静下来,但把尘土抛向天空,并且永远让那些尘土在天空中自由地飘着。所以,在无雨或者雨少的天气里,日光总不是太强烈,天空也总那般混沌不清。在狐狸鼻子墚这样的天空下,行走着一个女人,女人弯着腰,身子成弓状,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背上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篓子。女人面黄肌瘦,披头散发,目光在蒿草间苦苦地搜寻着,耐心而且执著。女人是在找苦菜,这墚上本是一个盛产苦菜的地方,但这里的苦菜已被女人在前些日子铲光了,此刻,女人背上的篓子张着大嘴一无所获……路生在心里说,那不是我奶奶吗?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给白如云上坟了。
  路生的假期就是在这些无聊的琐事中度过的,很快他便坐上了归队的车,路之珍和俞珠儿来送他,一副牵肠挂肚的模样。
  忽然地,路生一扭头看到不知是为车上的谁送行的女孩子,女孩子羞羞答答的,低着头,站在车前,把目光投向靠近路生座位的那块车窗玻璃附近。那会儿,阳光从外面斜射了进来,路生看到,女孩子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半个脸庞被太阳照得明亮秀丽,另外的半个脸庞却在阴影下动人地妩媚着。微风迎面撩起了女孩子的秀发之时,把她朴素但不失庄重的外衣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使她看上去仿佛是开在车站里的一束不太鲜艳但却非常醒目的花儿……
  路生猛地想起了雅洁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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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生没有想到,他忘了向雅洁娜要地址,这是他回到苦嘛拉倒哨所快一年以后才发现的事情。这之前,路生等待了一段时间来信后,有些失望地以为自己被雅洁娜彻底忘掉了。但大雪封山前,给养车最后一次到了哨所,并且带来了他们的过冬物品和雅洁娜给他的一封信。当着战友的面,路生不好意思当即打开那信,直到给养车走后,夜晚来临,才非常激动非常庄重地启开了它。雅洁娜说:“我从我爸爸那里要到了你的地址,我毕业了,想当兵,我们昆仑山上见!”
  封山的大雪也把雅洁娜的信息封在山外,等到雪化了春来了,雅洁娜仍然没有给路生任何信息。
  到了老兵复员时,一个老兵对路生说:“排长,咱们唱首歌吧。”
  路生说:“唱啥歌呢?”
  老兵说:“就唱《什么也不说》吧。”
  就这样,他们站在了四千米的高度,让“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一颗博大的心儿愿天下都快乐”的歌声,响彻了大地。苦嘛拉倒哨所因此成了一个神圣庄严的地方,尽管它给予他们的是强烈的紫外线、漫长的冬天和永远无法满足身体需要的空气,但他们却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懂得了有些事说出来之后便没有任何意义的道理,这个道理虽然很简单,谁都懂,但他们却用自己的行动将它变成了现实。这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的。
  此后,苦嘛拉倒哨所每年欢迎新兵和欢送老兵都要唱这首歌,在这歌声中,迎来了新的战友并且送走了老的战友。兵如流水,总是源源不断,他们一起巡逻,一起放哨和站岗,这时他们爱唱的是首在昆仑山上极为流行的歌,歌词大意如下:
  好高好高的大坂/好冷好冷的冰山/好远好远的边防/当兵当到了天边边/守着好长好长的国境线/好圆好圆的明月/好长好长的思念/好沉好沉的枪杆/当兵当到了国境线/抬头望明月/故乡在身边……
  那年复员的那个老兵还对路生说:“排长,你知道不知道咱们这个哨所为什么要叫苦嘛拉倒?”
  路生说:“不知道。”
  老兵说:“苦嘛拉倒这个名字很有新疆方言的味儿,意思是再苦也不值一提。”
  路生恍然大悟。但之后不久他就被调到山下叶城一个汽车团当副连长了,连队常常上昆仑山往西藏拉运物资,每回到了山上,路生都会想起苦嘛拉倒哨所的他的那些战友们来。艰苦的军营生活对他的磨砺,使他仿佛已经把雅洁娜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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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和雅洁娜相见是两年后的事了。那回,路生他们又驾车上昆仑,在三十里营房,忽然,路生觉得眼前一亮,随后,他的心也被感觉到的这亮色打开了,整个心房像是飘进了白云,长上了青草,开满了鲜花,甚至充满了鸟儿鸣唱的音乐。接着,他呆了,他傻了,他居然在这种地方看到了雅洁娜!
  雅洁娜站在那里朝路生微微地笑着,像是个女神。她说:“不认识了?”
  路生感到开满鲜花长满青草流着音乐的心顷刻被这温柔的声音化成了一摊水,正在一点点地向他脚下的昆仑山里渗。
  雅洁娜朝路生缓缓走了过来,路生想奔跑过去拥抱她,但不知怎么他连动也不能动一下了。他看到,随着雅洁娜的走动,整个儿的雪山与白云都温柔地动了起来,这种蠕动却又像亿万个虫子在他的体内温柔地叮咬着,他仍然连动都不能动一下,眼看着雅洁娜一点点地走近他!
  雅洁娜在路生面前站下,说:“你这个傻货被我吓残废了?”
  路生这才恢复了正常:“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雅洁娜说:“我只知道你调到了汽车团,我想总会在这地方见到你的!”
  路生说:“我激动坏了……”
  雅洁娜笑了。
  “雅洁娜,你真的当兵了?”
  雅洁娜说:“还不是为了你!”
  之后,雅洁娜拉着路生的手,几乎是跳跃着把他拉进了她在三十里营房医疗站的宿舍。在那里,路生吻了雅洁娜,他们之间的恋爱就这么开始了。
  一年后,雅洁娜告诉路生,她要求转业了。路生问她为什么,她鬼鬼地笑了一阵子:“这地方太高了,我为你生不下儿子,我得做个好女人,给你生个胖小子,然后带着儿子在山下永远地等待山上的你!”
  路生被雅洁娜深深地感动了,他看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雅洁娜面对窗户,眼中含着泪水。随后,雅洁娜转过身来对路生说:“说吧,什么时候娶我?”
  他们的婚礼是半年后举行的,他们把家安在了昆仑山下的叶城。那天,路生很多在昆仑山上的战友都来了,雅洁娜把她这一年里给路生写下的信都拿了出来,让主持人念给了大家。这时的她已经不是军人了,转业到了她父亲李明超的灯泡厂。
  路子:
  好!
  你走了快一个月了,才写信给你,请见谅。其实,这段日子一直都很想你。午休时,我常一个人在宿舍里长时间地坐着,望着昆仑山发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想了些什么,后来感觉是把自己交给了那片严酷雪山下的洪荒土地。
  一座山脉用一片土地在想你。
  在这里生活久了,已使我能够平静地面对一切,包括爱情。你第一次吻我时,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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