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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怀念羊-第61部分

小说: 怀念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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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老兵,谢谢你了!”
  夜,静静的,能听到空气的流动声……
  第二天,人们都说路在贵把金羊塬的灵气给打没了。但就在这天,路在贵和他的打狼队就在山上发现了两只狼崽,他把那两只狼崽抱回家让王平川养了起来。但有天下午,小狼崽忽然就把王平川给咬伤了,路在贵回到家看见有些慌乱的狼崽就朝它们”砰砰”两枪结束了它们的性命。路张氏拎着已经死了的狼崽,在家门口幽幽地哭着。路之焕见了心想:不就死了只狼吗,至于这样吗?之后,他发现路张氏的模样有些像狼,嘴尖尖的,哭的时候露着牙,牙也尖尖的,只是没有狼那么可怕。他忽然地就想到了自己以前打死过的那只狼,他甚至觉得这蓝天就是那狼的眼睛,此刻正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他,他在这蓝色里读出了天地间的忧伤。但当他听说路在贵因此不再打狼,就嘿嘿一笑:我尕爸不成啊!这之后,他发现那蓝色就像一盏灯在他的身体内一直燃着,他只要想聆听那油灯燃烧时发出声音就可以随时听到。他知道,那是一种恒久的声音,他相信,那声音会一直响下去,直到他告别人世的那一天为止。他觉得,那油灯应该和他家用的那盏煤油灯没有什么区别,用一个墨水瓶做成,灯芯细而长,划根火柴轻轻一点便会燃起来。火焰带着些许血红色,泛着一种十分可亲的火线,暖暖的,昏黄之中涌动着许许多多的金色微粒儿,似乎可以伸手触摸到,甚至抓住。这灯火或者说这蓝色,一直都在燃烧着,静静的,风再大也吹不灭它,雨再大也浇不熄它,它时刻都激励并安慰着他。这灯火或者说这蓝色,就是他的灵魂,那燃烧的声音简直成了的生命之音。他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似乎感觉到很多在别人看来非常重要的东西都已无所谓了……一种声音就这么非常奇妙地将他改变了!
  金羊塬的羊群更大了。那天,路之焕赶着羊群上山,他把一束草给它们,胆小的它们常常惊恐地望他很久,然后,其中的一个胆大的就走了上来,把他手里的草吃了,然后,感激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甚至就能感觉到吃草的那只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然后,他就能听到羊群嘻嘻地笑着散开……中午,天太热了,羊们常把头对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儿在背阴的地方避暑,他抱着一只像玉一样的羔羊,让它在他的怀里睡觉。天热,他睡觉了,它也总会睡着的,但睡着的它也总会把他弄醒的,而那时,它总从他的怀里跳起,跟着羊群一起上山吃草,等它吃饱了草,也总会朝他咩咩地叫上两声,似乎想要让他再抱下它。看着它可爱的样子,再看看太阳,他就知道应该回家了……他看着那白花花的羊群,心想,这日子真好啊……生活就这样回归到了幸福。
  92
  路之珍在昆仑山上的哨所待了一年后,被调到在叶城的营部当了营长的通信员。这时候,他已经能写出完整的诗来了。
  营长姓徐,在路之珍的眼里他是个很好玩的人,每天早晨起床总是来到他的房间,揪他的耳朵让他起床。然后给他丢下这样一句话:“你是我的通信员,还是我是你的通信员啊!”便走了。给徐营长当通信员,路之珍感到非常轻松,徐营长从不让他给他叠被子、倒洗脸水,因为爱揪路之珍的耳朵,路之珍感觉营长就像是自己的大哥哥。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前后,路之珍接到了唐秘书打来的电话。
  “小路,你现在怎么样了?”
  路之珍:“挺好的。”
  唐秘书:“首长看到了你发在军区刊物上的一首诗,很高兴,说你很有才华,让我转告你今后继续努力……”
  路之珍:“是!”
  在这之后不长时间,路之珍便赶上了中印自卫反击战。
  路之珍所在的部队开始向中印边境进发。随着海拔一点点升高,路之珍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地融化了,尽管,那时候空气越来越少。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化开了,化成了一团液体状的东西,但在那团东西上飞出了一个像麻雀或者老鹰一样的东西,而且越飞越高,高得让他的肉眼看不到它,但却分明能感到它的存在,并且,它还在升高,升高到了一个永远都没法子达到的境界。之后,他看到了他想象中的发义埠,看到了那条金黄闪亮的河流,看到了他总在高处张望的奶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但他却感觉到他化了的心和身体也在一点点地升高,他的脑子变成了正在托举着他升高的公路,他的胃变成了班公湖,他的骨头变成了昆仑山,他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在万米高空的椽头上的麻雀,只要被风一吹就会掉下来,因为那时他已经失去了飞翔的能力。他被耳边的风吓得叫出了声,他不敢向下看一眼,但在那个时候,他却感觉自己掉了下来,在一股冰冷的风中掉了下来。他听到有一个叫“妈妈”的词被他拖长了,像刀子一样把天空的胸膛给划了开来,他感到血像瓢泼的大雨一样下进了他的内脏,把他淋了个透心凉。就在他感到自己要被摔成一堆肉泥或者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被一双手重重地托住了,他被吓得不敢睁眼睛,但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娃,你别怕!”他说:“不怕,怎么会不怕呢?我被摔了下来!”
  那个声音又对他说:“娃,你看,我们抓住你了,你再也不会掉下去了……”
  他说:“不,不,你们还是把我放在地上吧;那样,我心里会踏实些!”他说着,觉得自己的眼泪像河一样地从高处流了下来,浇得抓他的那个人身上哗啦啦直响。
  他又说:“我真的很怕啊,妈妈!”但那个人把他向高处又举了举,他觉得自己的眼泪不知为啥就没了,他听见那人对他说:“娃,你睁开眼睛向下看看就不怕了!”他哭着把眼睛睁了开来,他被自己看到的一幕感动得又一次哭了,但这回他没听到他的眼泪浇得别人的身体哗哗响。
  他看到他的妈妈白如云、他的奶奶路张氏,还有他的当过红军的后爸以及他的叔叔罗春、他的尕爸路在贵以及他的哥哥路之焕都在托举着他,而托举他的人中间还有很多很多他从不认识,但他们的脸一张张都红扑扑的,把目光都对准了他,分明对他寄托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希望。这些人呈梯子状,一层层地将他托举到了最高处。他说,奶奶,我看到了发义埠的黄河,但他却发现路张氏哭了;他说,妈妈,我没能找到我的爸爸,但他却发现白如云哭了……他说,奶奶,妈妈,你们为什么要哭呢?但没等到他听到回音,他就看到大地上升起了无数个太阳,太阳的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来了,而且光芒落在他的身体上折断的声音有一种金属的响亮。随后,他感到托着他的那些双手又将他向上推了一截。因此,他听到洪水浸过发义埠的声音,他听到了他的爸爸在黑戈壁里呼唤他的声音,他的脑子像演电影一样放映出了那个他从来也没见过的二妈托着孩子在窑里舞蹈时的情形,放映出了他的爸爸从盐湖一点点远离他们时的情形……而更重要的是伴随着这些声音和图像或者说是画面,他始终感到他的奶奶路张氏又置身于比他更高的地方看他,他忽然地就明白了,老太太为什么要将他送到这个地方来当兵了。随后,他看到路变得柔软和美好了起来,路在他高处的天空像绸子一样地等待着和美丽的云彩亲嘴和跳舞。在那柔软和美好的路上,他看到一个人,一个粗壮的汉子一闪便无踪迹了。他说:“爸爸,你回来吧!”但他却听到了他当过红军的后爸和他的罗春叔叔粗重的呼吸声,他们已是挥汗如雨了……
  93
  路之珍所在的营向一个高地进发,他们的任务是和师属部队一起打掉敌人驻在那里的一个独立旅。那里山高路险,车开不进去,部队开始徒步行军,作为通信员的路之珍紧紧跟在徐营长的身后。但当他们赶到时,高地已被先头部队拿下了。空气中还飘散着火药的味道,战士们看见印军空投场上到处是降落伞,伞包都没来得及打开,里面装满压缩饼干。路之珍和许多来自农村的战士看到降落伞上的尼龙绳,好不奇怪:这是啥做的?这么轻,这么软,又这么结实。细细的一根,吊个大活人都拉不断。两节绳头放到一块,划根洋火一烧,就能连成一根。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尼龙绳后来帮了他们的忙。
  大老远地赶来,阵地却被先头部队拿下,营里的战士心里很不是滋味,随后,他们接到新的命令:花三天三夜的时间,赶到L高地的背后,于第四天凌晨同正面部队一起发起总攻。
  部队利用夜色掩护,走入一条陡峭的山谷。战士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练就了山地行军的本领,很快就进入一处杂树林,石块、树根步步设障,跌跌绊绊,累得汗水湿透内衣。接着,攀藤附枝爬上一座山,再抓着茅草一点一点往下滑,路之珍好不容易感到双脚踏到平地上,正在辨别方向,寻找徐营长,身后的人轻声说:“不准高声说话和咳嗽。”快到L高地的时候,前边突然传来枪声,他们看到了一个印军的暗堡。徐营长命令部队把暗堡围住,先来“政治攻势”。暗堡是半山横躺着的一棵大树,树干底下是一排枪眼,正好封锁住部队行军的小道。徐营长举着话筒喊:“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大部队,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缴枪不杀,优待……”
  话音未落,枪眼里射出一串火光,一颗子弹正正穿过徐营长的胸膛。随后的子弹仍在他的耳边呼啸,但他听都没有听见。昆仑山上的雪与河在他的胸膛里欢快地歌唱,冰峰的锐气被他全部地吸收到了体内。他一挥手,喊了声“同志们别放过印度鬼子啊”,身上的血像河一样流了出来,但他没有感觉到。他一转身,枪膛里面的子弹便“嗒嗒嗒”地向敌阵扑了过去。他看到或者是感觉到几颗敌人的脑袋开了花。他从来也没有这么爽快过,便派出了更多的子弹。敌人的子弹停止了在他耳边的呼啸,但很快便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胸膛随即开成一朵璀璨的花。他听见有人在喊他营长,但他没有理他。他听见战友们呼啸着从他的身边冲了上去,他想挺起身来跟上他们,但他身上的力量一点儿也没有了。接着,他觉得自己好困,好想睡觉,于是,他就睡着了。
  路之珍不停地摇晃着徐营长,喊徐营长。徐营长知道战争就要胜利了,他想就这么睡下去,但路之珍却又把他摇醒了,他想,路之珍这个家伙真讨厌,可他却说不出口了。他睁开眼睛,推了推路之珍,把两个指头放在嘴上吸了一下。路之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爱抽烟的营长想抽烟了。路之珍淌着眼泪,点了支烟放在他嘴上,他没有吸,可能是吸不动了吧。路之珍的眼泪淌得更凶了,雪山把头低了下来,变得温柔了,但他身下的土地依旧寒冷如冰。太阳出现了,亮亮的,很大,但不像太阳,像月亮,夏夜的海边上的亮亮的月亮……他想把手再次伸到嘴边,夹住香烟,做出一副潇洒的动作,可他已没那个气力了。
  路之珍再次弄醒他喊他营长时,他只对路之珍说了一句话:“照顾好你嫂子!”子弹嗖嗖地从路之珍的头上划过。他就那么死了,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永远地装走了昆仑山上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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