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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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使他心里很感难受。“事情就是这样,我的朋友!
二者必是其一:要么你承认现在的社会制度是非常合理的,维护自己的权利;要么就承认你在享受不公正的特权,就像我一样,尽情尽义享受吧。“
“不,如果这是不公道的,那么就不能尽情地享用这种利益;至少我是不能够。 对于我,最主要的,还是要觉得问心无愧。”
“怎么样,我们真的不出去吗?”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显然是厌倦了这种心理上的紧张。“你要知道,我们睡不着的。真的,我们也去吧!”
列文一声不吭。 他在刚才的谈话中说他的所做所为在消极意义上是公平的,这句话盘据在他的心头。“难道消极地就可以算作是公正了吗?”他问自己道。“新鲜干草味多么大啊!”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坐起来。“我是也睡不着了的。瓦先卡在那里搞什么花样呢。你听见笑声和他的声音吗?
你不去吗?我们快去吧!“
“不,我不去了,”列文回答。“难道是也叫按照原则办事吗?”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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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带着笑容说,一边在黑暗里摸索自己的帽子。“并不是按照原则办事,不过我为什么要去呢?”
“可是你知道,你是在自找苦吃,”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找着了他的帽子,于是就站起身来。“何以见得?”
“难道我看不出你和你妻子相处得怎么样吗?
我听见你们在讨论你去不去打两天猎的事,好像讨论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一样。 作为一个富有诗意画意的插曲倒也不坏,但是不可以这样一辈子。男子汉应当独立不羁——男人有男人的兴趣。男人应当刚强而且果断,“奥布隆斯基说,接着打开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去跟使女调情吗?“列文盘问说。”如果有趣,为什么不去呢?Canetirepasàconséquence。
对我的妻子没有害处,这对于我却是一场快活。主要的是要维护家庭的神圣!在家里决不搞这种事的。 但是也用不着这么束手束脚啊。“
“也许就是如此!”列文冷冷地说,翻过身侧卧着。“明天一早就得动身,我谁也不会惊动,天一亮就走。”
“Mesieurs,venezvite!”传来转回来的瓦先卡的声音。“Charmante!
这真是我的一大发现!
Charmante!
一个十全十美甘泪卿型的人物,我已经同她结识了,真的,美好极了!“
他说话时那副赞不绝口的神气,好像是为了他才特地把她制造得这样优美动人似的,他很满意为他准备好这种绝世佳人的造物主。列文伪装睡着了,可是奥布隆斯基穿上鞋子,点上了一支雪茄,就由仓库里走出去了,他们的声音不久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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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文好久都不能入睡。 他听见马群咀嚼干草的声音;以后房东和他的长子怎样收拾妥当,骑着马夜里去放青;随后又听见那个士兵怎样同他外甥——房东的小儿子——在仓库的另外一头安顿下来睡觉;听见那男孩用颤抖声音对他舅舅讲他对狗的印象,男孩觉得它又庞大又可怕;随后男孩怎样盘问这些狗要去捉什么,兵士怎样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讲,明天猎人们还要去沼地打猎,随后为了不让小男孩再继续往下问又加上说:“睡吧,瓦夏,睡吧,不然你可就得小心点!”不久兵士自己就发出了鼾声,于是万籁俱寂,只听到马群的嘶鸣声和山鹬的啼声。“难道仅仅消极地就行了?”列文在心里暗暗重复这句话。“喂,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是我的过失。“于是他开始计划着明天。”明天我一大早就走,一定不要太着急。 有无数的山鹬。还有松鸡哩。 我回来的时候,基蒂的信就来了。 喂,斯季瓦或许是对的:我对她缺少丈夫气概,我变得优柔寡断了……
哦,怎样办呢!又是消极地!“
睡意中他听见欢笑声和韦斯洛夫斯基同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的高兴的谈话声。 他睁开了一下眼睛:一轮朗月已经升起来了,在被升起的月亮照耀得光明灿烂的敞着的门口,他们正站着聊天。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在讲少女的鲜艳娇嫩,把她譬喻作新剥出壳的鲜荔枝;而且韦斯洛夫斯基则又发出他的富有感染力的笑声,想必是在重复一个农民对他说的话:“你最好还是想法娶个老婆吧!”列文半梦半醒地嘟哝说:“先生们,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出发!”说完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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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黎明醒来,列文试着叫醒了他的同伴们。瓦先卡俯卧着,一只穿着袜子的脚伸出去,睡得那么香甜,要想使他回答一声是绝对不可能了。 半睡半醒的奥布隆斯基这么早一动也不肯动。连缩着睡在干草堆角落里的拉斯卡也不大愿意起来,它懒懒地先伸直并且站稳了一条后腿后再伸另外一条。 列文穿上皮靴,拿了猎枪,小心翼翼地打开即吱吱作声的仓库大门,走到大街上。 昨晚马车夫睡在车旁,马群们也在打瞌睡。只有一匹马在无精打采地嚼燕麦,喷着鼻息,把燕麦弄得整个马槽边上都是。 外面的天色仍是暗的。“你为什么起得这么早,亲爱的?”上了年纪的女主人由木屋里走出来,就像对交情很深的老朋友一样友好地说。“我去打猎,老大娘。 我能打这条路到沼泽地去吗?”
“你顺着房子后面一直走;经过我们的打谷场,亲爱的,再穿过大麻地,那里就有一条小路。”
老妇人小心地迈动她那晒得黑漆漆的赤脚,并且为他开开打谷场的栅栏门。“一直走,你就会走到沼泽地。昨天夜里我们家的孩子们赶着牲口也到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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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卡高兴地顺着小路奔跑着,列文迈着迅速而轻快的步子紧跟在后面,不住地观望天色。 他希望在他没有到达沼地之前,太阳不要出来。 但是太阳却不延迟。 月亮,在他刚出门时还放射着光芒,现在却只像一块水银似的闪着光;原先令人非常注目的远处黎明的粉红色闪光,现在要细细找寻才能发现;先前遥远田野上的模糊不清的斑点现在也已经一清二楚然了。那是一捆捆的黑麦。太阳出来之前还看不见的、那已经授了的高大而芳香的苎麻上的露珠,弄湿了列文的腿和大半截外套。 在清晨明显的寂静中连最轻微的声音都听得见。 一只蜜蜂从列文的耳边飞过去,呼啸着像一颗子弹。 他仔细观看,看见还有第二只、第三只。 它们是由养蜂场的篱笆后面飞出来,飞过苎麻田,在沼泽地那边消失了踪影。 羊肠小径一直通到沼地。 沼地可以从上面升起的水气中辨认出来,有的地方雾气浓些,有的地方雾气淡些,因芦苇和柳树林看起来仿佛是在云雾中摇曳的岛屿。在沼地边上和大路上,躺着夜里放牧马群的小伙子们和农民们,身上盖着衣服,黎明时已经全都睡着了。 离他们不远,有三四匹脚拴在一起的马在走来走去。 有一匹把脚弄得叮啷作响。 拉斯卡在它主人旁边走着,恳求让它跑到前面去,四下里张望着。 走过睡着的农民们身边,到了头一处苇塘的时候,检查一下枪上的信管筒,放了猎狗。一匹饲养得肥壮光滑的两岁口的栗色马,一看见猎狗就惊了,撅着尾巴喷着鼻子。其余的马也受惊了,拴在一起的脚趟过塘水,蹄子从浓泥浆里拔出来,哗啦哗啦地响着,挣扎着跳出泥塘。 拉斯卡已经站住不动了,带着讥笑的神情盯着马群,探问似地望望列文。列文拍了拍拉斯卡,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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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声口哨,作为它现在已经可以开始行动的信号。拉斯卡又高兴又焦虑地跑过它脚下动荡不定的泥地。拉斯卡一跑进沼泽,马上就在它所熟悉的根茎、水草、烂泥以及和它所不熟悉的马粪味中,闻出了那弥漫在整个地区的飞禽气味,这种强烈的飞禽气息比什么都刺激得它厉害。在藓苔与酸模草中间,这种气息非常强烈;但是不能断定哪里浓些哪里淡些。要搞清楚这一点,那它必须顺着风走远点。拉斯卡简直觉不出自己的腿在移动,脚不点地地狂奔着,用这种跑法,在必要时它可以一跃跳而停,它向右方跑去,远远避开日出以前从东方吹来的微风,然后转身朝上风前进。 它张大鼻子吸了一口空气,立刻发觉不但有气息,而且它们本身就在那里,就在它面前,不止一只,而且有好多只。 它放慢了脚步。 它们在那里,但是究竟在什么地方,它还是不能断定。 为了肯断定地点,它开始兜圈子,突然间它主人的声音了它的注意力。“拉斯卡!在这里!”他说,并且向它指着另一边。 它站住不动了,仿佛在询问是否还是照它开始那样做的好。 但是他声色严厉地把这命令重复了一遍,一面指着什么也不有的一堆被水淹没的小草墩。 它听从了,为了讨他喜欢,它装出了寻找的模样,围绕着草墩走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立刻又闻到它们的气味。 现在,当他不再打扰它的时候,它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看看自己脚下,使它烦恼的是被大草墩绊了一跤,跌到了水里,但是用它的柔韧有力的脚爪克服了这种困难,它开始兜绕圈子,好把一切都弄清楚。它们的气息越来越强烈地、越来越清晰地送过来,。。突然间它完全明白了这里有一只,就在这草墩后面,在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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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六步远的地方,它站住不动,浑身都僵硬了。 因为腿太短,前面什么它都望不见,但是它由气味闻出了它离开不到五步远。 它站住不动,越来越认识到它的存在,而且以这种期待为最大的乐事。 它的僵硬的尾巴撅得笔直,只有尾巴尖在战栗。 它的嘴巴微微张开,两耳竖着。 它在奔跑的时候一只耳朵倒向一边,它沉重地、但是小心地呼吸着,与其说扭过头去,不如说斜着眼睛,更谨慎地回顾它的主人。 他带着它看惯的脸色和老是那样可怕的眼神,跌跌撞撞地越过草墩,但它觉得他走的慢得出奇。它觉得他走得慢,然而他是在跑着。他注意到拉斯卡的奇特的寻觅姿态,身子几乎整个贴着地面,好像是拖着后腿大步向前走,而且它的嘴巴微微张开,他知道它给山鹬吸引住了,在向它跑去的时候,他心里祈祷着他成功,特别是在这头一只鸟上。 走到它身边,他以居高临下的位置朝前面望去,他的眼睛看到了它的鼻子嗅到的东西。在草墩中间的空地上,他看见一只山鹬。它扭着脑袋,正留神细听。它刚刚展开翅膀就又收拢了,它笨拙地摇摇尾巴,随即就在角落里消失了。“快抓住它,抓住它!”列文喊叫,从后面推了推拉斯卡。“不过我不能去,”它暗自想。“我该往哪里去呢?
从这里我嗅得到它们,但是如果我往前动一动,我就完全不知道它们在哪里,它们是什么东西了。“
但是他又用膝盖撞了它一下,用极兴奋的低声吼:“抓住它,拉斯卡,快去抓住它!”
“好吧,若是他要这样,我就这么办吧,不过现在我不能负什么责任了。”拉斯卡想,突然用全速力向前面的草丛中间冲了过去。 现在它什么也闻不到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