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青春 作者:雪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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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着泪水的眼睛里,李铁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潘林同志伤怎么样?”李铁小声地问。
潘林睁开眯着的眼睛,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亏了你们射击的并不准确!”随后他叫道:“小杜!带好东西,咱们到支队部阎政委那里去。”
许凤走到屋门口,把血衣递给张大娘,转身回来说:“不要去了吧!你的伤!”
潘林笑了一下说:“这点伤不要紧的!支队长需要了解咱们县的情况,会才开了一半,怎么能放下人家不管……”
潘林话没说完,听着一阵紧急的脚步声,陈东风、葛三闯了进来,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叫着:“坏了!坏了!跑了!死了!”
李铁一伸手说:“怎么的啦?慢慢说嘛!”
原来陈东风、葛三负责押送俘虏,一听枪响,陈东风就叫葛三头里押着走,自己在后边掩护,葛三紧跑几步插到王金庆身后大声喊:“快走!”随后小声说:“快!我放你走!”王金庆一听这话撒脚就跑,四个俘虏也跟着四散奔逃。葛三大叫:“跑不了!站住!”举枪便打倒了一个,陈东风急忙赶上来,看见俘虏跑散了,也急的开了枪,游击小组也跟着乱打枪,追一气,结果打死了三个,王金庆和另一个俘虏却跑得不见影了。陈东风哪里想到葛三会出问题。四下寻找了半天没有踪影,也只好叫岳村的游击小组回去。两个人一路上互相埋怨着跑了回来。
陈东风、葛三把情况报告完了,许凤和李铁哑然失色地对望了一眼。许凤觉得头轰地一声,眼前一片昏花,赶紧靠在隔扇墙上。李铁一挥手叫陈东风、葛三出去。正要和潘林说什么,外边有人叫:“李队长,宋支队长叫你立刻到支队部去!”
李铁答应着,还想跟潘林说话。潘林一扬手说:“好啦,你去吧,我跟许凤同志谈谈。”
滹沱河支队过半夜又转移走了。李铁跟着支队部,活动到第三天下午,这才回到张村来。不知许凤心情怎样,想先看看她,也把宋支队长提的意见向她汇报一下。想着便信步往张大娘家走来。一进院见大娘正坐在院里洗衣裳,一见李铁进来,忙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快到屋里看看她凤姐去吧。”
李铁忙小声问:“她怎么啦?”
大娘说:“病啦,她一句话也懒得说,一直不吃不喝蒙着被子躺着。又不知道她是病了还是为什么。”
李铁顾不得多说话,连忙答应着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西屋。一掀门帘,只见许凤正蒙着一床夹被躺在炕上,长声地呼着气。李铁咳嗽一声。许凤坐起来,掀去了被子。只见她头发蓬松,满面悲愤,靠在被罗上,颤抖地呼出一口闷气。李铁立在当屋纳闷地问道:“许凤同志,你不舒服吗?”
“没有,你坐下吧。”许凤擦着眼泪,叫他坐在炕边上。
李铁吃惊地追问:“又出了什么事?”许凤竭力平静地望着李铁说:“县委才派人来调查一次走了,问题都凑在一起了。”她说到这里停下来,在考虑有些话是不是现在就告诉他。原来潘林对李铁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什么搞女人,企图强奸小鸾……从那些材料看来,李铁简直是个不可饶恕的坏家伙。县委组织部田干事当面就指责了许凤,说她无原则地袒护李铁,并且说有人反映她和李铁作风不正派,发生了肉体关系。许凤一听简直要气炸了肺。暗想:他们为什么这样毁我?越想越难过,盼李铁回来,跟他一件一件谈谈。现在看李铁那种瘦损焦愁的模样,话到嘴边,又留住了。
李铁见许凤说了半截话,又不作声了,一性急,忙问:
“怎么回事?快说嘛!”
许凤忙岔开话头说:“你还没有吃饭吧,快去吃点,歇歇,明天再谈吧。”
李铁一只脚踏在炕沿上,坚持地望着许凤说:“吃饭不急,还是谈谈吧!”
许凤还是说:“看你嘴都烧出泡来啦,瘦的不像样子,快去歇歇吧。”
李铁摸着自己那颧骨突出的脸颊说:“我不要紧。”
许凤见他不走,只好将自己最近的工作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她掐指计算着,有十个村发生了政治土匪的活动。
联系起别的可疑的情况来看,问题确实非常严重。
李铁本来疲惫已极,满心焦火,听了许凤的话心情更加沉重。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出来,干脆上了炕靠墙坐下说:“痛痛快快地都告诉我吧,不然我也吃不下饭去。”
许凤这时只得把县委派来调查的田干事的话也都说了一遍。
李铁不听也还罢了,一听这些话,立刻满头青筋暴胀,咬牙切齿地冬一声跳在地上,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气得昏厥了,往地上倒下去。许凤忙跳下炕扶着他,叫着:“李铁同志!李铁同志!……”
大娘、秀芬、小曼听见许凤不住地连声叫李铁,都惊慌地跑进来。
二、恼火
夜静更深,在村中央一个垒了大门的小闲院子里,有一个宽宽绰绰的大磨棚,里面闪着灯光。磨棚的顶棚上挂满蜘蛛网,虽然长年无人使用了,但屋里仍发出一股臭烘烘的干牛粪味。蚊子、青头虫围着那灯光团团飞舞。灯油里堆了许多青头虫的尸体。潘林坐在一领破草苫子上,把油灯往破炕桌一边推推,从背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来,翻阅着,严肃地思考着,往一个小本上抄着材料。受伤的左臂用紫花布兜起来挎着,使他感到很不方便,只好用驳壳枪压上那本子继续抄。突然放下钢笔,狠狠地打了一下叮在脚上的蚊子,于是掏出烟斗装上烟末在火上吸着,立起来在磨道里踱着步子。他烦闷地向门外探探头,见院子里通讯员小杜在月光下挟了驳壳枪来回蹓跶着,听着动静。潘林问道:“还没有来?”
小杜站下小声答道:“没有!”
“那是什么?”潘林指着地上的东西。
“支书给送来的西瓜,现在吃么?”小杜高兴地问。
“不吃。”
潘林说了又回到磨棚里,气恼地嗐了两声。他才检查了平大路左右三个区的工作回来,两次差一点牺牲了,累得胃病也犯了。这一阵子潘林做了很多工作,他相信自己的立场是坚定的,品质是纯正的,不会因为和某一个人有感情或者有成见就妨碍正确处理问题。他看了几封控告李铁、许凤的匿名信,暗自思考着:绝不可随便什么反映都相信,需要调查研究;但是也不能一概不相信。我是个唯物论者,外界的事物反映到头脑里来了,我就不能怀疑它的客观存在,只能怀疑它反映得是不是正确。我亲眼看见了李铁要强奸赵小鸾,他又确实违反县委的指示,破坏了俘虏政策,这全是事实。那么我能完全怀疑这一堆检举信的真实性吗?根据这个给他处分,难道会有错误吗?
他为处分许凤和李铁的问题,几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实在不愿意处分李铁。有几件事情他一生也忘不了。有一次,他得了伤寒病,坚壁在一个村子里。一个严寒的深夜,突然得到情报,敌人要包围这个村庄。这一个新开辟的没有地洞的村庄,留下来无论如何是太危险了,而这个村庄被水围着,只有一条进出的路,又被敌人封锁了,一个病人,怎么出得去?幸亏李铁蹚着泥水赶来,把他接了出去。因为来回蹚水,给冰水浸,寒风吹,李铁浑身裂了许多血口子,往外津着血水。还有一次是他被敌人包围在村子里了。正当最危险的时候,又是李铁带队冒着死把他救出来。那次为了冲进去救潘林,李铁挂了两处彩。李铁就是这么一个同志。可是现在却要严厉地处分他,这叫人有多么痛心!李铁呀李铁,你为什么要犯错误呢?他想着只觉一阵酸辣辣地难受。他又爱李铁,又恨李铁,呆呆地瞅着那些材料,越想越生气。“究竟怎么办才好呢?”他努力赶走这些回忆,自语着,立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想:这非常可能,他偶然冲动,犯了这么一个错误。如果我袒护他,原谅他,使他得不到应有的教训,不正是害他吗?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多遍,最后还是认为自己在县委会议上提出处分李铁是正确的,是坚持了党的原则。这时听见院里有低低的人语声,脚步声,刚想出去看看,王少华抱着个西瓜笑眯眯地走进来了。他向潘林打个招呼,就蹲在桌边,从腰里拿出小刀子来,嚓嚓地把西瓜切开。一面向潘林问道:
“伤好些了吗?简直是大水淹了龙王庙,搞到自己人头上来了!”
潘林叹口气说:“是啊!这也教训了我们,应该怎样选拔干部,叫许凤如此下去,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名堂来呢。”
王少华叹了一声说:“也够她难受的了。这回事周明同志知道了吗?”
潘林着急地反问道:“怎么,你告诉他了?”
“没有,还没有去看他哩。”
“那好,千万别跟他说,他本来就不安心养病,一知道这些情况,那还不是马上又要工作了。他的身体,据医生说,很难办了……”
“对,就依你,”王少华拿起块西瓜咬了一口,“好瓜,好瓜,又沙,又甜,老潘来一块。”说着递过一块来。又喊通讯员小杜、小李进来拿了两块去吃。
潘林心不在焉地接过西瓜吃了。
吃完了瓜,潘林和王少华拭拭嘴,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吸着烟。潘林先从背包里拿出一百粒崭新的驳壳枪子弹来,放在王少华跟前。王少华惊喜地拿起来问道:
“你怎么搞来的?好东西,我正缺子弹用呢。”
潘林嗯了一声说:“这是留给你的。一共八百粒,县委们都分了。是赵青通过关系给弄到的。”
王少华笑着把子弹装几条在自己的转袋里,又把其余的细心地包起来。潘林干咳一声说:
“县委会已经开过了,除了汇报研究了一下工作之外,主要是讨论了一下枣园区的工作和许凤、李铁同志的问题。”
潘林随即将全县的工作情况谈了一下:恢复工作进展很快,各区都稳住了,干部大体上都配齐了。有一半的区恢复了游击小队,大队也在开始恢复。地道斗争也都展开了。整个情形看来很好。但是枣园区搞的非常特殊。按理说,枣园区是许凤这么个女同志当书记,一定要比别的区稳,可是出人意料之外,各项工作,比哪个区都冒失,扎手舞脚,大喊大叫,简直把全区折腾的乱七八糟,天天出事故受损失。王少华听着笑起来道:
“我也是听人说枣园区弄得太红了。不知究竟怎么个乱法?”
潘林叹口气道:“你等几天去看看就知道了。可真是弄得人眼花缭乱。我想了半天,这主要是许凤的作风问题。比方说吧,别的区挖地道,是稳稳当当,少数人非常秘密地进行。而许凤就不然了。她是大吹大擂,公开动员。党员、村干部动员了不算,抗属烈属、农会会员、青年、妇女都给动员起来,还开展竞赛。你看这哪里还有秘密性可言呢?而许凤却还是说:'好!好!好!'他们这样大搞特搞,当然,敌人就拼命摧毁他们,因此被抓了好些人去,破坏了好些地道。”
王少华听得津津有味,点点头说:“嗬,她倒很懂得依靠群众呢!”
潘林道:“对!她是不管做什么都要发动群众。在斗争这么紧张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