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慰安妇屈辱史的见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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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曼姝的叙述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袖珍录音机里发出了她的哀叹声。
我感到口渴,便起身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李曼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疯狂过后的吉野突然冷静了,命令叶玉儿回到八角楼。
叶玉儿进了自己的房间,发现荷美正在等她,见了叶玉儿,荷美竟失声地笑起来,然后手指着叶玉儿身上几乎撕碎的旗袍说:纵然你是支那皇室的格格,在日本皇军面前也会粉身碎骨。
叶玉儿不语,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碎的旗袍,而后冷冷地瞥了荷美一眼说:碎了一件旗袍算什么?碎了红旗袍,我还有绿旗袍黄旗袍蓝旗袍灰旗袍……我的哈哥给我做的旗袍够我穿一生一世了。旗袍是我们满族女人的标志,它跟我们身体里的血液一样,世世代代流淌不息,没有谁能改变它的气味和颜色。
荷美上前一步掀起叶玉儿旗袍的前襟,不怀好意地说:我倒要看看,这美丽又破碎的旗袍下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美色?……
叶玉儿的肉身瞬间就赤裸在荷美的视野中,她看到那鲜嫩雪白的肉上是指甲抓挠过的痕迹,大面积殷血,荷美脸上的肌肉不由抽搐起来。
荷美情绪的表现,叶玉儿一一看在眼里。
荷美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将叶玉儿的旗袍前襟飞快放了下来,然后她奔向窗前,看着窗外昏暗的灯光说:吉野是大日本皇军中的好男人,他对日本国忠诚,身为男人他现在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生命状态,他很痛苦。我了解他的痛苦,来到八角楼的当天,我就了解了他的痛苦,像他这样的日本皇军目前为数不少,所以我想组织一支艺伎表演团,用更高雅的艺术排遣他们身体中的痛苦……荷美转过身,两眼惊竦地直视叶玉儿说:你能保密不往外说吉野的事情吗?
叶玉儿低头看着自己破碎的旗袍,一声不吭。
荷美奔过来,愠怒地扯住叶玉儿已经破碎的旗袍领子说:你要是向外流露半句,我就让吉野把你送到地下室去,那是八角楼的地狱。
叶玉儿面无表情。
房间里隐伏着一种紧张的情绪,叶玉儿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动,几乎要穿破皮肉蹿出来。
这时,荷美又说话了,她反常地将吉野生命不正常的原因讲了出来:
吉野第一次上战场只有十八岁,他被战场的硝烟吓坏了,回来就去慰安馆找女人,那时的慰安馆刚刚建立,里面的设施简陋,很脏,女人也很脏,吉野找到了一个年龄颇大的老女人,老女人疯狂抽烟,身上散发一股腥味,她已经在一天的时间里接待了三十九个皇军,到了吉野这里是第四十个了,她有点不情愿,吉野给了她两张慰安券,她总算答应下来。可她患了一种叫无感症的病,让吉野无法身心愉悦,那以后他突然对女人没有兴趣了,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难以使他施展男人的身手。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后来吉野就被安排到了八角楼管理慰安所,这样的安排对他来说是很残忍的。
荷美说完,有点失悔地看着叶玉儿,好像担心叶玉儿把她的话讲出去。
叶玉儿睁着两眼看荷美,她看出了这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身上的一种复杂。于是,叶玉儿说:我本来不想听这些,是你硬要我听的,我连听都不想听,还会说吗?你以为我不怕地狱?
荷美莫测地笑笑,像是给了叶玉儿一种温和的回应。
后来,八角楼都知道有个穿旗袍的慰安妇,曾是满族皇室的格格,出于好奇,从战场上归来的日军总是不停地点叶玉儿,均被吉野拦挡了。吉野不轻易让叶玉儿接客,她就像他掌上的玩物,偶尔他会把叶玉儿介绍给来这里视察的日本军官,日本军官将叶玉儿当成小猫小狗玩弄的时候,吉野就躲在一个不被人知的角落里偷窥。
……李曼姝的声音又消失了,一盘磁带已经走到了头。我有点不甘地关掉袖珍录音机,深知悲惨的故事刚刚开始。
我燃了一根烟,让淡淡的烟雾驱散忧郁的情绪,有关李曼姝当年在八角楼的惨剧,不是本城小小的报纸所能承载的,它很可能是一部撼人心魄的长篇报道,让中国亚洲乃至世界的读者真实地了解二战期间慰安妇的真相,从而提醒人们警惕军国主义的抬头,珍视和热爱和平。这样的大题材,我要放到以后写,现在我的当务之急是将李曼姝今天在八角楼的指认报道出去,恰逢城建研讨会召开,李曼姝很可能为这座城市的历史作了很真实的现身说法,那么八角楼列为受保护的历史建筑也就指日可待了。
B
第二天,有关八角楼的报道就像逢春的花草在各大媒体相继盛开,李曼姝痛苦欲绝的照片用彩色版面真实地呈现给了读者,而有关城市建设规划研讨会的报道在媒体中竟显得不突出了,赵宗平的风头被一个韩国的老妪李曼姝夺去了。
我有点担心这会不会适得其反,便到总编室找总编。
总编正在打电话,他挥着手示意我坐下,我悄悄地坐在他的对面,等他把电话打完。
不知是什么人的电话,好像跟总编很熟,他不停地哈哈大笑,将我的情绪也带到了沸点,当总编放下电话,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竟忘了来见他的目的了。
总编依然沉浸在打电话的喜悦中,见我直愣愣地坐在他的对面,便问:找我什么事?
我这才想明白我要见总编的理由,于是摊开报纸说:总编,今天的版面是否有点喧宾夺主了?你看,八角楼所占的版面远远超过了城建研讨会的版面,如果赵宗平局长看到了,会不会很扫兴?
哪里呀,我刚刚跟他通了电话,他满意得很哩,他说有关八角楼的报道要有连续性,还说要动员本城方方面面的人士都来参与这件事,造成一种保护历史文化名城的氛围,这样一些与历史连带紧密的古建筑就有保存下来的理由了。
我心里一阵惊喜,这个赵宗平果然不同凡响,中国的政界如果有一大批这样开明的官员就好了。看起来我的担心真是庸人自扰呢。
未等我开口,总编又拿起一张报纸对我说:此次报道动静闹大了,你看南方的一家报纸已经全文转载了。
我扫了一眼报纸,这是南方一家最有影响力的报纸,被称为报业的良心。有关八角楼慰安馆的报道刊登在B版十分显眼的位置,李曼姝的照片被放大了。我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时,总编问:那个叫李曼姝的韩国老人现在哪里?我们报社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李曼姝就在我家里,但这事是否告诉总编,我内心竟犹豫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我想还是要把事实真相告诉总编,因为李曼姝从今天开始就不单纯地属于我了,她属于这座城市,她已经成为媒体备受瞩目的人物,连总编都想去看她,说不定方方面面的人士都会有所表示,慰安馆毕竟是二战期间这座城市屈辱的见证,而李曼姝指认了八角楼就等于是板上钉丁的活证据了。我好像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李曼姝目前的处境,于是毫不吝惜地将我怎样发现李曼姝又怎样跟踪李曼姝并略施伎俩藏了她的手包将她留到我家里的前前后后都跟总编述说了一遍,等我把话题打住,发现总编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面对这样的眼神,我只好尴尬地笑起来。
总编好奇地说:听你这么一讲,这个韩国的慰安妇是你煞费苦心挖掘出来的,你凭什么要对此事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呢?
想不到总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已经开始怀疑我的动意了。我内心有点不快,往高处说这应该算是爱好和平的热情举动,往低处说也是对一座城市历史的尊重,反正我不可能靠这些去谋取钱财。我看着总编,坦白地说:您应该了解我不是一个哗众取宠有意制造新闻轰动效应的人,我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深处对八角楼有个情结,说白了,是对这座城市的历史有一点自省的认识。我们这座城市跟其它城市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它破败的历史就值得当代的人去思索,曾有十个朝代在这里做过都城,但十个朝代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年,短命的朝代固然证明了其腐败和苍白,但就近现代史而言,二战期间这座城市瞬间沦陷,成了侵华日军屠城的杀人场,而女人的悲惨无疑地呈现在当年日军在这座城市所设的四十余个慰安馆中,战争狂人在慰安馆里对女人的摧残超越了人性的极限,而随着岁月的更迭,这些场馆一一被新的建筑所取代,历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谁都知道读史可以使人明智,但当历史的证据无法在世人的眼前呈现的时候,当今的人们靠什么去反思呢?……我的情绪冲动起来了,好像面对的不是总编,而是一个不尊重历史的建筑师一样。
总编似乎被我的情绪感染了,站起身为我倒了一杯水,他的这个动作让我意识到他对我的话题不反感。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接着说:八角楼就在我住的小区之中,当时在规划这个生活区的时候,有关八角楼的拆迁问题争议很大,许多年长的人说它是侵华日军的慰安馆,还有人出示了当年的老照片,但因为没有身临其境的证人,比如慰安妇……此事便一直悬而未决,出于对历史的尊重,八角楼在第一批开发项目中暂且被搁置起来,但我知道这绝非证明它以后就可能幸免被拆,我的一位搞房地产开发的朋友最近就曾流露过要开发八角楼,因为它紧靠闹市区,将它开发成木结构的商业街会有赚钱的无限商机。赚钱赚钱,如果赚钱成了我们这座城市的主旋律,相信不久的将来,它一定会被其他城市的建筑规模所淹没,一个失去了自己的历史和特色的城市还会有人去瞩目吗?……我停住话,认真地看了一眼总编,他好像没有打断我的意思,那眼神似乎期待我说下去。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注意八角楼,好在它始终在我的视野之中,推开窗子便可以望见它,我甚至观察来这里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女人,并暗暗期待着哪一天真的会出现一个二战期间在此备受蹂躏的慰安妇,我知道如今能活着的慰安妇已经不多了,而在活着的幸存者中又有勇气重温旧时恶梦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也算我幸运,我真的等来了李曼姝,那天我正在家里赶稿子,猛抬头发现一个穿旗袍的老人围着八角楼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的情绪非常激动,我甚至听到了她低低的哭声。这个老女人是谁?她为什么面对一座古建筑如此伤心?让我更为惊奇的是她穿了一件黑丝绒旗袍,半坡跟的皮鞋,银发烫着波浪,这样着装考究的老太太好像很难在这座城市看到。莫非她跟八角楼有什么特殊的渊源?我一下子想到了当年的慰安馆,并想到了慰安妇,我决定跟踪这个不可思议的老太太,我一直跟踪到幕府宾馆,当她面对我的时候竟说一口流利的韩语,这更让我起疑惑了,后来经过导游小姐的帮助,我终于弄清了她的身份,生在中国,来自韩国,二战期间曾被侵华日军掠到八角楼做慰安妇,受尽了非人的折磨。……我的眼前出现了李曼姝昨天在八角楼悲痛欲绝的情景,任何述说在那样的情景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这时,总编的手机响了,一定是无关紧要的电话,总编毫不客气地说:你过会儿再打来吧,我现在正谈事情呢。从总编的态度看,他很重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