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6期-第5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没有听到她开客厅门的声音,许久以后,我感到不安,便爬起来到客厅看看,发现她正坐在桌子旁,失魂落魄地喝啤酒,鼓鼓囊囊的双肩旅行包竖着,包顶上搁着她那双宝蓝面旧跑鞋。
“让我呆完今天晚上,天一亮我就走。”她头也不回地说。
“好。”我说。
“阿莫,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要让我走呢?”她已经快喝醉了,转过头伤心地说。
“也许,我们俩不合适吧。”我说完,又转回卧室。
等我第二次出去,她仍然抱着酒瓶,我很纳闷,这点儿啤酒,怎么够她喝大半夜的?定睛一看,她抓的是厨房里的那瓶料酒,正对着瓶口灌。
“哎,这个太难喝了吧。”我说。
“我把什么都给了你,”她嘴里喷出酸臭的料酒味儿,摇晃着脑袋,朝着我问,“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好?”
我无言以对。
睡到上午十点,我醒来,头一件事便是推开门往外看,我估计卡门已经醉倒在桌底了,然而客厅里空了,酒瓶子被清理光,她的人和包、还有那双宝蓝面跑鞋,都消失掉了。
28
无可否认,卡门的走使我松了一口气。整个上午,我在客厅里转悠。我滋生出一个新的念头:对我交往着的那些女性,隐瞒卡门的走讯,这样她们将继续为我而斗争,挑战已不存在的卡门,我也乐得拿卡门做借口,从她们那里脱身,而且,这个虚拟的卡门将不会拿哭泣、自杀和恶梦来威胁我。
中午过后,女性们的短信陆续进来,我躺在床上逐一查看。记得卡门曾经强烈反对过编号这件事,认为那是对别人的侮辱,如今,再没有人在我耳边聒噪了。
我试了一下,懒得起来,于是我告诉她们,今天身体不舒服。
其实我有点儿牵挂卡门的情况。
大约夜里十点半,她的短信发来了:“我住下了,切都好。”
“真的吗?那就好。”
“是的,我正在喝酒。”
她在哭泣,我能够感觉得到,从下午起,她就一直在酗酒,情况到深夜变得更加糟糕,她开始发来一些呓语,内容都很怪诞。显然在她那里,时空错乱了,有几条她把我当成了施展,责问我为什么不来医院看她,对她的自杀见死不救,我很犹豫,该不该回复她呢?我们之间的关系已像蛛丝一样脆弱,只要我一松手,坠在那头的她,便会朝黑暗的深渊落去。
当然了,她也许能自个儿爬上来,当年与施展分手后,她不也恢复了?但是到深夜一点过后,我还是忍不住给她挂了电话。
花了几分钟,她才弄清是我在这头说话,哭得更厉害了。
“我受不了他们了,真的受不了。”
“谁让你受不了,是老高吗?”
“不,是他底下的那些人,他们把我当成了老高的二奶。”
原来,早上她去到老高公司,老高临时出差了,接待她的秘书按照老高吩咐,叫司机来送她去郊区别墅,当时,秘书、司机、办公室的职员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她,他们围绕着她,假装恭敬地送她下楼,可一直在互相使着眼色嘲笑。卡门受不了那些目光,她崩溃了。
“我可是有尊严的啊,阿莫!”她哭道。
我感到那条蛛丝正在重新将我们俩拉紧。
是的,她已经为我做出、也失去了一切,现在是尊严,可实际上,我不过是她吐出的丝,她才是那只蜘蛛。
“你回来吧。”我轻声说。
29
要讲述卡门回来后的几个月是非常困难的。从我的角度看,那很像一个人生命濒危,精血与活力逐渐地从她身上丧失。我仍然过得颠三倒四,频频不归,她不再梳妆打扮,任由头发干枯纠结,常常睡到中午以后,才像瞎子一样摸索着起床,坐到餐桌那儿,长时间地发呆。她偶尔上上网,收收邮件。如果我在家,催促她开饭,她会惊慌地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然后给楼下小商店打电话,让他们送一些米、面包、牛奶、青菜与火腿肠上来。
实际上,我不在家时,她时常一天只喝两杯咖啡或一碗菜汤;她炒出的菜,口味也日见衰败,远不如别的女人给我做的可口。她饿得面黄肌瘦,嘴唇缺乏血色。有一回我回来,发现她居然下过楼,烫了个廉价的鬈发,并抹了口红与粉底等我,我反而被吓了一跳,在浓妆的衬托下,她更像一具骷髅。
她已经不接电话,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也不关闭它。每到晚上,手机上就会攒了些未接电话,她拿起来看,逐一删除掉它们。慢慢地,那些未接电话也就失去了耐心,不再找她。我不明白,她这样损耗的意义何在?的确,她完全可以从我这里离开,去寻找新的男人。她才三十岁,如果稍为拾掇一下,仍然会眼波流转,迷倒众生。
老高就是这众生中的一个。一天,我接到老高的电话。
他说:“你在家还是在外面呢?”
“在外面。”
“如果方便,到我公司来一趟。”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聊聊天。”
老高的公司在嘉里中心,从他的办公室望过去可以看到国贸的咖啡色双塔楼。
“阿莫,你很幸运,你知道吗?”
老高感慨道,他坐在办公桌后面,高大的身影和身后的双塔相映成辉。
“你是指卡门吧?”
“是,她跟我说过,她选中了你,就不会放弃。”
“也许吧。”
“其实有时候,我对卡门,比你对她更了解。”
“她什么都跟你说吗?”
老高温和地一笑,“一个谈恋爱的女人,不会什么事都跟男朋友说的,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包括她过去那些事……”
“这个她跟我说过一些。”
“那我相信,你听完了一定不会感到愉快。在这方面,你不可能做得到像我一样,对她那么宽容,”老高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有时候我都觉得,除了我,再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懂得宽容她欣赏她,包括对待她的过去,她所需要的东西,只有我能够给她。”
“她需要什么?”我问。
“你连这个都没弄明白吗?”他摇摇头,叹息道,“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蓝羊书店了吗?”
“那不是她的兴趣所在。”
“你错了,你开书店的哥们想勾引她,这个你不知道了吧?”
我愣住了,我坐在那里想了几秒钟,发现令我恼火的不是邵波想勾引卡门这件事,而是卡门背着我告诉了老高。
“她用心良苦啊,怕伤了你们哥们的和气。”
老高接着说:“我清楚你们俩现在大概的情况,她是个倔脾气,这么做最后只会害她。”
他回到办公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我,我打开来,里面是两张机票,目的地是英国伦敦。
“下个礼拜温布尔顿公开赛开始了,你可以带你一个小女朋友去看。我在伦敦有办事处,会接待你们。看完了,你们可以再去好好玩玩,玩上它一个月,费用的事不用担心,欧洲几个城市都有我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网球?不过,你的信息过期了,我对网球已经不感兴趣。”
我冷淡地说,把信封还给他。
30
我又认识了一个新的女孩,住在通县,人很单纯。我告诉卡门,我想去通县住两天。
“我听说通县挺好玩,我还没在那儿呆过呢。”我说。
“你去吧。”
“那你呢?”
“我得找工作,”她说,“我俩快没钱了。”
她发出了一堆求职申请,由于她没有学历,那些申请都被拒绝了,她又不愿意跟老高那样的朋友联系,让他们帮忙。
经过几次短信联系,那女孩请我去通县吃晚饭,事情决定的那天,卡门正在外面接受第一次工作面试,那个机会很难得。
“我要出发了,”我给她发短信,问道,“你在哪里?”
“西边,九棵松。”过了几分钟,她回答。
我没想到,她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在包里,我是打算过去住几天的。半小时后,卡门匆匆打电话来了。她说,面试已经结束,正准备乘地铁返回,并问我:
“你去通县,不也要到国贸坐地铁吗?”
我说:“是。”
“那我们到国贸地铁口碰一面吧,我出门前忘了带钥匙了。”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出地铁口站在路边了,旁边都是下班赶路的人流。她穿了一件显得过肥的蓝白夹克衫,松垮的牛仔裤裹着椎子般的臀部,我拍她的肩膀,把钥匙递给她。
“不好意思,最近总是丢三落四的。”她的眼角全是皱纹,像一张枯叶。
“面试得怎么样?”
“被刷掉了。”
“我就去一晚上,”我说,“最多两三天。”
“没关系,好好玩你的。”
她浮现出枯干的笑,收肩微驼着背,准备穿过国贸桥底,到马路对面坐公车。在傍晚的人群中,她瘦弱的后背,好像是被我喷出的一个烟圈,哦,多么令人悲伤、难堪的时刻!忽然我想到一个问题,类似的问题总是把我难住,于是我喊住她的背影,大声问道:
“如果那女孩问起我们俩的关系,该怎么回答?”
她回过身,让笑容尽量灿烂,露出的牙齿都腐烂发黑了,“你就说,我很爱你,可你不爱我!”
31
在通县,我呆得比想象的时间长,我住的房子在新华联小区,靠近果园轻轨。每天黄昏,我目睹着高架列车从窗外如UFO般掠过,夜间飞往首都机场的庞大民航客机闪着荧光,无声地压过楼顶,那真是一个充满魔幻色彩的地方。结果住完了一周,我又开始住第二周,卡门跟我大闹过一次。
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杂志当流程编辑,她的活儿跟打杂差不多。一天,我正在酣睡,电话响了,里面传来铁轨声。
“我下班了,在地铁里,想去通县看你。”她情绪听上去很不稳定。
我想象那地铁从西到东,轰轰作响,心里一阵不安,严厉地说:“不行。”
“你说好两三天的,都一个礼拜了,你还要多
久?”她带着哭腔。
“至少还得一个礼拜。”我告诉她。
“那不行,我不接受!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这个需要解释吗?”
“当然要!”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我都能想象地铁里拥挤的乘客恐慌地看着这个发疯似的女人。
“你得回来,跟我说清楚,这是规矩!”
“有必要吗?”我压抑着恼怒,“你要我跑回去,就为了请一次假?”
她在那头近乎崩溃,“我每天下了班,不吃不喝不睡,就坐在屋里等你,然后再去上班,我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不要受了,我的假期可能无限期延长。”我气呼呼地说。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想清楚了?”
“我决定了,我跟你分手。”我用近乎冷酷的声音,对她宣布了这个决定。我自己也不明白,心肠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硬?也许无意识中,我模仿着卡门当年摆脱那些男人时的口气,虽然我模仿得并不好,但那种有力量的感觉,实在很爽。
那时候,我正在琢磨摆脱卡门之后的生活。我最想干的事情,似乎是出去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