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4-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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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来帮李家杰整理书包的。行动失败的李家杰显然已无脸再与苏眉相见。我们看见谭桑秋将李家杰桌上的那摊书和笔记本一股脑儿撸到一块儿,夹在腋下,屁颠屁颠地走了。很快,我们就听见他在空旷的走廊里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门唱起歌来:
你看那水中的花朵
强要留住一抹红……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连苏眉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事后,我们听说,李家杰为了这次行动进行了周密的准备。他去图书馆研究了不下十五本爱情心理学专著;去系办公室查看了苏眉的家庭地址、父母职业、兴趣爱好等信息,做了大量的案头工作;他实地考察了至少三四处作案现场(最后将第一作案现场选在了食堂边的杏树林),其中还包括万一进展顺利后的幽会地点(苏州河旅馆),吃夜宵的饭店(中山桥小吃店)。当然,他还听从了老魏的劝告,让谭桑秋去商场的计划生育柜台购买了避孕套。
老魏是我们班唯一一个带着老婆孩子读书的中年男性,人称“老头子”。他身兼班长与分团委书记,精通算卦和床笫之事。当李家杰拎着两瓶七宝大曲登门求教时,老魏以不变应万变,仍以“爱情八字诀”教之:“下手要狠,动作要猛。”
根据向国忠的转述,苏眉接到字条之后,由于对方没有留下姓名,她并不知道约会者是谁,但她最后还是去了。这再次证明苏眉并不像传说的那么胆怯或不近人情。当她赶到食堂边的杏树林时,一个黑影已经在一张石桌边等着她了。杏树林原先有路灯,但已遭到谭桑秋事先有预谋的破坏,因此,四周漆黑一片。具体对话大致如下:
苏眉:请问,是您约我来的吗?
李家杰(清了清嗓子):是。
苏眉:您有什么事?
李家杰:没,没有什么事……
苏眉:那我走啦,再见。
李家杰:再见。
整个场面维持了不到两分钟。这天晚上十二点,“老头子”魏挺一边用生姜水泡着脚,一边听取李家杰和桑秋的详细汇报。末了,魏挺对李家杰道:
“你说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呀?就好比两军对垒,你还未与敌军接触就败下阵来。这算什么呀?甚至连个遭遇战也算不上,怎么能打赢呢?一定要接触。下手要狠,动作要猛。幸福不会从天降,社会主义等不来……不过,依我看,这事还没到完全绝望的地步。既然你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谈不上被拒绝。再说了,杏树林黑灯瞎火的,人家恐怕连你是谁也还没搞清楚呢。这事刚开了个头,消极悲观的情绪端端要不得,等会儿我们再合计合计。”
不过,这件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并很快引起了我们辅导员的注意,他还专门约苏眉谈了一次话,具体说了什么,苏眉不说,我们也就不得而知了。
谭桑秋尽管对向国忠毫无保留,无话不谈,但对于别人却始终守口如瓶,不透一丝口风。就连王曼君对他也毫无办法。她屡屡试图从桑秋口中套话,每次都无功而返。有一天傍晚,王曼君约桑秋去河边散步,俩人来到空旷的共青场,在高高的看台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王曼君就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对他说:
“毛豆,你李大锅(哥)近来传出一些风言风语,那可是真的?”
桑秋将脖子一梗,从容笑道:“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是真的。”
王曼君又说:“这些天我怎么觉得李家杰神色有些异常噻?”
桑秋道:“未见任何异常。”
“我也不相信那是真的瞖,可别人一提那个馊(苏)眉,这锅那锅的,我一听怎么心里抖(堵)得慌噻。”
“此皆妄人耳食之谈,不值一提。”
“可我听说,辅导员前些天找那锅馊眉谈话呢。”
“那是他的权利。”桑秋紧抿着嘴,一字一顿地说,“他是辅导员,他爱找谁谈话就找谁谈话。”
“不瞒你说,我昨晚倒是偷看了你大锅日记里夹着的一封情搜(书),那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愁愁(楚楚)。”
谭桑秋一愣,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问道:“给谁的情书?”
“他没有写名字,不过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写给我的呢。”
“那就是写给你的。”谭桑秋坚决地答道,“种种迹象表明,那情书就是写给你的。”
“我们俩都到这个份上了,他有多少话,不能当面对我说?”
“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子的,这个,他当然可以说,不过也可以写,反正谁也没规定,谈了恋爱,就不能写情书,你说对不对?”
“也是。”王曼君想了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谭桑秋刚从厕所出来,就被王曼君堵在了门口。她的眼睛都哭肿了。“你回去告诉那个姓李的王八蛋,我要对他进行疯狂的报复。”撂下这句话,她就一路哭着跑了。谭桑秋觉得事关重大,立即找到了李家杰,将这一最新情况向他报告。李家杰正在寝室里蒙头大睡,他撩开帐子,点了一支烟。
“一点都不奇怪。”李家杰不屑一顾地说,“昨天晚上我已经给她摊了牌,我们正式分手了,她要报复,我也没办法。”
“请注意,不是报复,”谭桑秋纠正道,“而是疯狂的报复。”
王曼君所谓的报复迟迟没有降临,失恋后的痛苦和愤怒却使她的运动成绩突飞猛进。她连续三次打破保持了18年之久的校跳远纪录;两次打破市三级跳远纪录;暑假前夕,她参加了上海市大学生代表团出访了朝鲜和坦桑尼亚。她的大幅照片在学校报栏橱窗里贴得到处都是。正当学校准备材料要替她申报“新长征突击手”这一称号时,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王曼君因为要参加集训,暑假没有回家。而谭桑秋家在湘西山区,家境贫寒,他父亲来信命他省下回家的车票钱,并让他去远房的叔叔所在的印刷厂打工。晚上闲着没事,王曼君常常来找桑秋聊天。聊来聊去都离不开李家杰。
这天傍晚,下了一天的雨,校园里的两条河都满了。两个人拎着塑料凉鞋,高挽着裤腿在校园里散步。走着走着,天就黑下来了。王曼君提出去学校后门的一个四川馆子吃饭。他们要了差不多一打啤酒,一直喝到深夜。他们两个约好不再讨论李家杰和苏眉,可说来说去,话题又回到了他们俩身上。
“馊眉,馊眉有什么好?你大锅头(图)她个啥?她哪一点能跟我比?”王曼君显然喝多了,舌头也有点打结了。桑秋本来就不能喝酒,到了这时,早已亢奋得不行了,他抬袖揩了揩迷离的眼角,笑道:
2007…4…16 5:51:03 涢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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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说李家杰有什么好?他哪一点能和我比?”
“去他娘的馊眉。”王曼君手一挥,桌上的七八个空酒瓶就叮叮当当地倒了下来。
“去他娘的李家杰。”桑秋同学也学着王曼君,小手一挥,却被王曼君捉个正着。
“毛豆,”王曼君怔怔地看着他,笑道,“毛豆,想不想跟大姐去看通宵电影?”
“想。”谭桑秋同学狠狠地咬了咬牙,应道。
于是,两个人就去看电影。
他们来到沪西工人文化宫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场了。售票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眼,问他们是要普通票还是包厢。
“包厢。”王曼君答道。
于是他们来到了二楼的包厢。
那晚的第一场电影是印度片《奴里》,片子有点乏味,可两个人都假装看得津津有味。电影放到奴里被地主强奸一节时,桑秋就听见王曼君的呼吸声陡然变重了。黑暗中,她再次捉住了桑秋的小手,将它拽向自己的领口,并低声命令他解开扣子,谭桑秋同学犹豫了一下,决定照办。王曼君命令他把手伸进去,桑秋同学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也照办了。王曼君又命令他“按电铃”,他还没来得及按,手电筒的光就照过来了。同时有四个手电筒的光柱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射向了他们的包厢。
谭桑秋同学吃惊地发现,五六个手臂佩戴红袖章的工纠队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悄悄地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他们随即被带往文化宫西楼的一个小屋里关了起来。工纠队员打电话给学校的值班室,值班室又打电话通知了他们的辅导员。直到凌晨两点,辅导员才骑着自行车赶来,将他们领回学校。辅导员并未过多地责怪他们,只是委婉地表示,他们不应该在电影院里做那样的事。实在熬不住的话,可以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不过,他们既然被工纠队拿获而且人家已通报了学校,按照他多年的经验,接下来,学校处罚将会十分严厉。
“他们会开除我们吗?”王曼君哭着问道。
“那也并非不可能。”辅导员回答。
谭桑秋一声不吭,他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在面对学校的调查时,为自己开脱罪责。实在不成,就告对方一个强奸未遂。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膂力过人的王曼君的胁迫下被动实施的。两个月之后,学校的处理结果出来了,王曼君被剥夺了一切荣誉,留校察看;谭桑秋检查深刻,对他的处罚要轻得多:免予处分。但他并不知道,“免予处分”,实际上也是一种相当严重的处分。
谭桑秋由于惊吓过度,身心受到摧残,不久就得了急性肝炎。他被隔离在市传染病中心的一个铁笼子里。李家杰每周都去看他,给他捎去水果、书籍、香烟,隔着铁丝网陪他聊天。桑秋出院重获自由之后,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担心传染,李家杰硬是将桑秋吃了一半的苹果吞入腹中。出于感恩,桑秋病愈之后更加死心塌地地替李家杰卖命。他所承担的工作除了负责打探有关苏眉的家庭社会关系以及一切的交往人等之外,还要帮李家杰在101教室占座。经过他精心的安排,李家杰每次上晚自习时都能与苏眉坐到一块儿(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后来苏眉干脆不来上晚自习了。即便是在路上,只要一看到桑秋,苏眉常常扭头就走,眉宇间藏着鄙视与厌恶)。
谭桑秋经过长期跟踪和盯梢,终于刺探到一条重要情报。种种迹象表明,苏眉与上海警备区某部的一位现役军人“过从甚密”。经过进一步的侦查,李家杰发现,这个军人就是当年来校负责军训的那位副连长。
“很有可能,他们从军训的时候就搞上腐化了。”桑秋对李家杰说。
“你别胡诌。”李家杰不能容忍任何对苏眉的贬损之辞,“她是纯洁的。她很可能只是崇拜军人而已。你再去查查。”
李家杰嘴上这么说,可暗中却给学校党委一连写了三封匿名信,检举该副连长生活作风有问题。这些信发出之后就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声。不过,既然苏眉崇拜军人,李家杰就让谭桑秋在校园里四处放风,说李家杰的伯伯是南京军区某机械化部副军长,目前正在老山前线的猫儿洞里指挥作战,而且不久之后就会来学校视察(实际上,李家杰的伯伯有点驼背,是个手艺不错的剃头匠)。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