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逆旅千秋 作者:郑骁锋 >

第38部分

逆旅千秋 作者:郑骁锋-第38部分

小说: 逆旅千秋 作者:郑骁锋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谁能看清这些“琉璃蛋”的肚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呢?   
  民政部尚书善耆有多少经纬之才谁也应不上来,但谁都知道他有一肚子戏文。   
  那日衙参,一干下僚正准备报告公务,不料大堂上突然炸起一声倒板:   
  “太保传令把队收——”   
  这是京剧《珠帘寨》中的一句,字正腔圆,声音高亢,绝对是名伶水准;而这句唱词,正是出于尚书善耆之口!衙门突然变成戏堂,众人惶骇,不知如何是好。偷眼看去,大人眯眼捋须摇头晃脑正唱得高兴,大伙相视一笑,晓得今早不用办事了,很快四下散去。 
  
  此事传开,很多人倒一点也不惊讶,说原本官场就如戏场;有个唱老生的听了却大不服气:   
  “我们每日袍笏登场,仪从显赫威风八面,做事痛快;而那些个做官的一年到头风尘奔走东跪西拜,畏谗畏讥,还得昧着良心——   
  这样的官儿哪里及得上咱做得舒坦!”   
  (本篇部分资料参考李乔著《清代官场图记》,中华书局2005年版)   
   
  戊戌年——老佛爷掌心里的百日维新   
  凌晨,天还黑着,他便盛装了早早临朝。他感到今天这龙椅好像比往常高了一截,坐在上面看下去比平时远得多;他居然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些微微颤抖。光绪定了定神,开口之前学着太后那般干咳几声,使劲压着激动,对大殿上肃穆侍立的满朝文武一字字道:“颁了下去——《定国是》,朕宣布,变法!” 
  
  公元1898年,岁在戊戌。   
  七月底起,京城上空便老是压着一片乌云,团成一堆翻来滚去,越积越厚;浓墨般的最深处,不时被扯开个口子,闪烁几道隐隐的电光,却没有丝毫雷声。可雨就是下不了,一日赛一日的闷热,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京城里的人多是有见识的,就像蚂蚁能预知一场风暴的来临,他们越来越惶恐不安。尤其是进入八月后,人们更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镇日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小声地说些什么,每人都一刻不停远近张望,见有生人来,忙拉高嗓门,道几句“这天,真热!”干笑几声四下散去。其实谁都猜得出他们刚才嘀咕些什么:整个京城都已经传了开来,朝廷八月将有大变。不少人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连市上的米面都被他们抢购得贵了一大截——有能力的更是早就避到乡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验证这些令人人心惶惶的消息,八月初三深夜,北门大开,一队荷枪实弹的大军源源不断地进了城。夜里看不清,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但很快人们便打听到,这是甘肃提督董福祥的人马——甘军——奉命进驻了皇城。 
  
  消息灵通些的还了解到,这几天直隶总督荣禄一刻也没闲着,一面急令袁世凯回津布防,一面调聂士成的武毅军五千人切断袁军入京的通道。荣禄声称如此调动是因为英俄两国在海参崴开战,各国兵轮游弋大沽口,需要袁世凯回防;可不少人清楚,大沽口这些天其实风平浪静安宁得很,洋人没闹什么事,再说国内倒也算太平——如此调兵遣将,到底为的是什么? 
  
  谁也不敢作声,所有人都屏息凝气,战兢兢地偷眼瞄着紫禁城。   
  紫禁城上空的乌云压得更低了,几乎碰到了檐角。皇城昔日辉煌的光芒尽失,连红墙也似乎变得有些苍白,像贫血人的脸色一般难看。   
  其实老成些的早就知道这一天肯定要来。三个月前,四月二十七日,同一日发布的三道谕旨,足以使敏感的大臣百姓嗅出了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   
  三道谕旨都是重量级的,放在平日里,任何一道都能令中国大地震上几震,何况一日三道!   
  一、革去翁同龢“协办大学士”等所有职务,“开缺回籍”。在这之前的二十余年,翁一直是光绪的老师,是皇帝最为信赖的大臣,而罪名不过是含含糊糊的“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 
  
  二、凡新授二品以上官员,必须到皇太后面前谢恩。要知道,这是自光绪十五年(1889年)皇帝大婚太后归政后,十来年未有的事。   
     
  三、任荣禄为直隶总督,几天后又授予荣禄文渊阁大学士,兼北洋大臣,统辖驻扎在京津一带的北洋三军。荣禄,正是慈禧太后最亲信的人。   
  此外还有些小小的调动,比如派怀塔布管理圆明园官兵,派刚毅统领健锐营,反正一句话,京畿所有的军队警卫,统统做了一番部署,全部换上了太后的人。   
  宫里宫外,明白人都已经看出来,老佛爷看皇帝不顺眼,对皇帝不放心了。   
  回到下达这三道谕旨的四天前——四月二十三日——直到去世光绪也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他一定能意识到,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即便是当年大婚也没有这天那么令人期待。 
  
  凌晨,天还黑着,他便盛装了早早临朝。他感到今天这龙椅好像比往常高了一截,坐在上面看下去比平时远得多;他居然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些微微颤抖。光绪定了定神,开口之前学着太后那般干咳几声,使劲压着激动,对大殿上肃穆侍立的满朝文武一字字道:“颁了下去——《定国是》,朕宣布,变法!” 
  
  太监一层层将这几句话传出去,直至消逝在宫外无垠的黎明中。光绪的目光随着声浪穿过宫门,远远望去,也不知能看到些什么。他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连忙收回眼神,从一干大臣头顶掠过,停在了殿中的柱子上。这盘龙金柱使他突然记起了三年前甲午战败后的那个屈辱时刻。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独自一人发狂般绕着柱子疾走——殿上所有人都被他呵斥了下去。龙案上摊着那份可怕的《中日马关条约》,立在殿外值房内的各军机枢臣不时遣人来催促:太后和大臣们都等着他签批这份卖国的文件。他已经顶了好几天,就是不签,可那天,四月初八,已经是日本给予签约的最后期限了。他很清楚拒签意味着什么,终于,他重重顿了顿足,走到桌前,捧起玉玺,一咬牙闭着眼盖了下去。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马关条约》不是开始,更不是结束。戊戌年仅仅过了三四个月,便又被德国、俄国逼着签下了强行租地的条约,还被迫宣布了云广、福建分别属于法、日势力范围,刚刚几天前英国也甩下一纸《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占了整个九龙…… 
  
  光绪今年不过二十八岁,血气很旺,他实在做不到如太后那般口口声声忍辱负重,却浑然无事的逍遥。他很想为自己的朝廷、自己的天下做些什么,很想为祖宗挣回面子,使泱泱天朝重新昂立于世界。他知道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得改变列祖列宗的过时做法,像日本明治维新那样全面改革,方能跟上世界潮流,方能不再挨打。但光绪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从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太后的阴影里,简直是赤手空拳——所有的权力都在老佛爷手里,帝国完全顺着太后划定的轨道运转,一丝一毫也不得偏离。这年春天,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终于鼓起勇气命庆亲王转告太后:“太后若仍不给我事权,我愿退出此位,不甘作亡国之君!”忐忑中,庆亲王终于回来传话了:“太后不禁皇上办事。”他其实不知道太后的真正回答——庆亲王没敢传达:“他不愿坐此位?我早已不愿他坐之!”多亏庆亲王多方劝解,太后方咬着牙扔下了这句话:“由他去办,等办不出模样再说!” 
  
  “太后不禁皇上办事!”光绪欣喜万分,不自觉学着宫里太监干活时那样挽起了袖子。一番紧张筹备后,《明定国是》诏终于在今日向天下颁布了。   
  天色已经大亮,是个晴天,有风,一群白鸽拖着悠扬的哨音从紫禁城上空飞过。光绪,这个当年听到雷声都要躲到翁同龢怀里,多愁善感的年青人,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从没有过的欣奋。 
  
  《明定国是》诏书拉开了“戊戌维新”的大幕。这场维新对大清方方面面都进行了革新规划,大略内容有:   
  政治方面:改革行政机构,裁汰冗员;广开言路,提倡臣民上书言事。   
  经济方面:设立农工商总局,保护工商业;设立矿务铁路总局,修筑铁路,开采矿产;举办邮政,裁撤驿站;奖励创造发明;编制国家预算,整顿财政。       
  军事方面:训练海、陆军;采用西洋兵制,裁减旧军;力行保甲。   
  文教方面:改革科举,以策试代替八股;设立学堂,提倡西学;设立翻译局;准许自由创立报馆和学会;派留学生出国。   
  光绪是维新的主帅,而总设计师是康有为。   
  康有为,这个来自广东南海的汉子到了戊戌年,已是名满天下。随着政局恶化,国势日衰,从1888年起,他通过一次次高倡维新救国的上书,名声迅速传了开来;尤其那次为了拒签《马关条约》,联合各省应试举人1300余众,请求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的“公车上书”,更是使“康有为”之名传遍神州。之后在继续上书的同时,他和那些高徒,梁启超等人,风尘仆仆奔走呼号,组织学会、办报、办学、出书、演讲,短短数年,便已成了维新派的领袖人物。 
  
  虽说宫门深似海,但戊戌年前的五次上书,居然也有几封冲破重重关隘,送到了光绪手里。帝师翁同龢十分看重康有为才干,趁热打铁居间联系引荐,终于像古旧小说写的,在戊戌这年,君臣“风云际会”了。 
  
  国情危急,君臣都迫不及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底,读着康有为的第五封上书,看到如此下去“恐皇上与诸臣求为长安布衣而不可得矣”,光绪耸然动容,再坐不住,便欲立刻召康有为面谈。只是碍于成法,非四品以上官不得召见,再说也是年末过节,只好强忍几日;好容易等到戊戌大年初三,连民间店铺都没开张,便令翁同龢、荣禄、李鸿章等五大臣于总理衙门西花厅接见了康有为。据康自己说这次接见其实是一场变法和反变法的论战,而他在论战中占尽了上风。几句话便驳得荣禄哑口无言,忿然拂袖而去;最有名的洋务专家李鸿章也被他辩得双目直视无话可说。翁同龢将此情形报到宫里,光绪大为欣喜,立即下令从此对康有为的条陈随到随送,不得阻拦扣压。 
  
  多年苦心,一条金光闪闪的通天大道终于铺在了康有为面前。   
  也许是时机真的成熟了,这年四月,翁同龢的死对头,恭亲王奕訢终于一病呜呼了。这位皇叔重臣一死,能牵制光绪的传统势力少不了松上一松。维新事业顿时少了一大阻力。  
 
  而且这时的天下,也呈现出一番前所未有的新气象。惨痛的耻辱和多年的宣传,使维新思潮如一阵飓风,横扫天下,朝野为之大震。各种维新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据不完全统计,从光绪二十二年到二十四年间,北京、上海、直隶、湖南、广东、广西各省,先后成立的学会学堂报刊达300多所。北京作为飓风中心,更是如痴如狂。罗振玉回忆当时情景时说,自康有为入都,“变法之事,遂如春雷之启蛰,海上志士,欢声雷动,虽谨厚者亦如饮狂药。”康自己也说,他所居住的上斜街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3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