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7-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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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一点行动。于是,有个男人给这个女人写信,塞纸条。但乡下姑娘只认得几十个大字。看不懂纸条,只好请三只手帮忙看,翻译。三只手以为女人在故意气他,给他难堪看。于是,怀恨在心,他恨写信的男人,也恨自己的女人。关键是。他女人并不知道纸条上的真正内容,所以没有刻意去回避与那个给她写信的男人的正常往来。三只手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恨之入骨。恨也是怕——他怕女人给他戴绿帽子。一个城里人,戴一顶乡下女人的绿帽子,这个脸面就丢大了,比当三只手还要丢人现眼!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不了!于是,发生了惊心动魄的可怕事——太可怕了,可怕得我不敢说……
你知道,我很胆小,太可怕的事是不敢说的。
其实我知道,大家都很胆小,即便我说了,可能也没人敢听。
那就免开尊口吧。
什么人有可能胆量过人,无所畏惧的?以前,我总想,只有军人。他们穿着威武的制服,手里还有枪,枪里还有子弹,还会怕什么呢?我想不出来。
好啊,做一个无所畏惧的军人多神气!
于是,我当兵了——你们知道,我真的当过兵,扛过枪。
可是入了伍,我才发现,我错了,部队里的人照样有他们怕的,而且也许是由于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吧,他们怕的东西特别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什么都有。比如,我知道我们连队有个农村兵,是江西人,家里很穷,他带着像台阶一样节节攀高的三个远大的理想来到部队。最高的那个理想是提拔为干部,娶个大城市的姑娘,做个大城市的公民;其次是转个志愿兵,在家乡县城娶个姑娘,留在县城;最不行的也要人个党,退伍回家,好争取进乡政府找个工作。就是说,他在部队必须入党:要提干必须入党,要转志愿兵也必须入党,最差的也要入党。入党是实现他人生多重理想的基础。底线。底线当然是绝对不能破的,当然也是他绝对害怕破的。为了做到不破,他经常天不亮就起来打扫卫生,军训一完就往连队农场里跑,给我们种菜,喂猪,养鸡,放鸭。后来发现有不少战友在同他竞争,他索性天天半夜起来,摸黑去劳动——争先恐后!结果,一天夜里,他在瞌睡中一脚踏进一个深水池塘,牺牲了——他不会游泳。
再比如,警卫连有个山东人,是文书,人长得很英俊,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很精神的样子。他入伍前已经联系好工作,去县政府开车。他来部队其实就是为了学开车。但警卫连每年只有一个学驾驶的名额,他怕这个名额给一个山西人竞争去,便常常用心良苦地在指导员面前诬告山西人,说他如何在底下讲指导员坏话。指导员开始信了,后来又怀疑了,便暗中试探他,考察他。几个回合下来,去伪存真,由表及里,真相大白。于是,指导员惩办他,连文书都不让他当,叫他去大门口站岗。他每天挺胸收腹,双脚并拢,肃立于大门口,看着一辆辆汽车驶进开出,活活地看了两年,一事无成地回去了。走的时候,哭得跟个姑娘家似的。你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会那样哭,可他就是那样哭了。嘤嘤地哭。哭声如蝴蝶一般翩翩飞舞,听上去挺可怜,也挺可怕的。
还有位老兄的情况似乎并不可怜,但很荒唐。他是个干部,是修理发报机的技师。他的特点是嗓门很大,但视力不好。这是决定他最后倒一场大霉的关键。长话短讲就是:有一天他去洗澡,澡堂里热气腾腾,他趴在浴池边上请人替他擦背,还闭目养神。其间一个大块头从浴池里走出来,因为能见度低下,不小心在他肚皮踏了一脚。当时他本能地信口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你瞎眼了!也没看清那人终究是谁,只印象是个大块头。稍后,帮他擦背的人告诉他,挨他骂的人,也就是踏他肚皮的人,是我们政委同志——我们政委确实是个大块头。这下他可吓坏了,回到家里一口气给我们政委写了一封洋洋四千多字的检讨信。我们的大块头政委看过这位老兄的信后,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那天他并没去洗浴。可政委是一方首长,日理万机地忙,哪有工夫跟他来对质这种鸟事?他把信看了一半就丢了,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就是说,我们的技师老兄只有一味怕下去了,不知要怕到猴年马月。
还有个正在恋爱中的嘉兴姑娘,是门诊部的一个护士,她的特点是长发飘飘。她养的长辫子可以跟《红灯记》里的李铁梅比一比:比长,比粗,比黑,都不一定输。为此,医院的大小领导都经常训她,要她剪短辫子。我个人觉得她留这么长的辫子也不像样,因为部队有明文规定:发不过肩。可她的男朋友坚决要她留,还威胁她:你剪掉辫子会很难看的,长发飘飘的你才是美丽的你。云云。于是,她经常对着镜子发呆。一边是部队铁的纪律。一边是自己的美丽,她都不想失去,可又怕随时要失去。据讲,她每天清早起来,都在为长辫子如何藏在军帽里头发愁。她怕着呢。
诸如此类。
因此,我在写作本文之前和当中(甚至之后)总疑虑:是否是我们身边的人都已变得胆量很小,老在不断地害怕。或怕得夜不能寐。或怕得神经过敏。或怕得笑话百出。或怕得伤天害理。或怕得奸刁贼滑。或怕得要死不活………
是否是?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有条小河,总是拐着弯流、流……
第二章 正文
一
这故事讲的是五个年纪、性格、身份、地位、容貌、思想、意志、情感、生活、名望不一的人,如何在一个斗大的、拥挤的、嘈杂的、光线不足的办公室里头互相害怕、互相猜疑、互相提防、互相牵制的情形。
故事的背景是A省B市公安局政治部,该部正式编制为二十一人,目前超编五人,另有聘用工十九人,共计四十五人。他们分布在一幢三层楼的一楼朝西的楼道里,楼道里有九个办公室、一个卫生间和一个仓库。进门右手边是干部科和组织科的办公室,左手边是精神文明办和宣传教育科。左右楼道尽头,各有一道双开门的弹簧门。门长期不开,玻璃上落满灰尘,白茫茫的,像特制的毛玻璃,透光不透明。整个楼道里,总的说有点阴暗,有人将它作为某种象征。象征什么?楼道里的人的内心?还是……不用猜,没结果的。这种不美好的象征是没人会说透的。
四十五个人,四十五个萝卜,顶四十五个坑,上至部主任,中至小警员,下至临时工,都肩负繁重或者繁杂的事务,整日里忙碌不停。除了当班时间忙这忙那外,经常还要加班加点,挑灯夜战。至于忙什么,为什么忙,他们有时知道,更多的时候是不大知道的。直到年终总结时,他们才猛然发现,自己一年里确实干了不少事情。白纸黑字写着呢。那时候,他们便认识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并为此欣慰。
作为机关。他们与大部分人差不多,早八晚六,上班下班。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单位,家里,两点一线。到了单位,看见领导笑,遇上好友闹。一般同事间,逢面打招呼,有话好好说。有人为了无话找话,经常说些不可笑的笑话:
哦,你亲自来吃饭了;
啊,你亲自来轻松了;
啊,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呢……
诸如此类,俗不可耐。
回到家里,有人洗菜,有人烧饭,有人带孩子,有人服侍老人,有人看电视,有人看碟子,有人吵架,有人亲热,有人发呆,有人发牢骚,有人说笑话,有人打电话,有人发短信……总之,他们的日子和社会上的一般人比,并无多少异样。要有不同,就是他们身为公安机关的人,有时难免会遇到亲朋好友的骚扰,被拉去处理一些人情世故。打一些法律上的擦边球。这是没办法的。中国是个人情社会,人情比天大,比地阔,你不能不近人情。六亲不认。关键是要掌握好分寸,不能违法乱纪,营私舞弊,碰了红线。这个嘛。他们受教育多年,见多识广,自然心中有数。
放心好了,没人会干杀鸡取卵的傻事的,是否是?
就是。
这里真正要展开讲的是宣传科的故事。宣传科有两个办公室,五个正式编制,目前在编者四人,借调一人,他们都是干警,公务员。另有社会招聘人员十四人,都在宣传科下属的两个子部门工作:一个是电视栏目组,一个是俱乐部。招聘人员在这种国家机关里是没地位的,没什么好说的,要说的是五个公务员,他们分别是主管科长、教育干事老王、电视栏目组长李兵、俱乐部主任上官江和新闻报道干事阿今。
阿今免贵姓骆。
以上是故事的人物,时间是当代。故事几乎没有什么情节,也没有什么好看或难看的女人——这很糟糕是否是?也许。不过,也很难讲。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杀人越货固然好看,儿女情长自然撩人,但是看看几个大男人是怎么的胆小怕事,互相之间是如何的你恐我怕,隔着肚皮打官司,明争暗斗显身手,其实也蛮有意思的,是否是?
就是。
讲起来,这个宣传科里的人哪,五个人哪,看上去都是堂堂大男人,一身制服。一肚子墨水,情理通达,正气浩然。按说,他们都是公安干警,保护一方平安的人民公仆,是给平民百姓提胆助威的,应该是有胆有识,有才有干,自可以坦坦荡荡地做人,无忧无虑地生活。但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国人的通病吧,他们的胆量照样不大,照样是怕这怕那,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其中报道干事阿今年纪最轻,入行最迟,进机关时光最短。也就是他,胆量最小,害怕的东西最多,程度最深。日子过得最为水深火热。他是故事的主角,理当隆重推介是不是?
就是。
阿今的大体情况如下:今年二十三岁,父母都是中小学老师(准书香门第)。家在离B市比较远的一个县级市。二○○一年参加高考,考入本省警校(大专)。二○○四年如期毕业,提为干警。起先,在底下派出所当户籍警(二级警员),写有一手好字,偶尔还有小短文见报。后来领导正是看上他能写会抄,便调他进机关,负责全市公安宣传报道。
阿今的性格比较内向,生人面前有点拘谨,熟人面前也不活泼。总的说,他这个人不大好事,也不大合群,喜欢静,不好动。他业余时间多半是一个人打发的,猫在机关单身寝室楼里,看书,练字,写文章,弹吉他。他的吉他弹得蛮像回事的,指法熟稔自如,叫不听音乐的人看着也舒服。他经常弹《命运》、《黄昏》、《秋思》等等有些淡淡忧郁的曲子,好像他内心很压抑似的。当然喽,他有那么多“最”,怎么可能不压抑?他的字是获过奖的,年前参加省内一个什么硬笔书法比赛,得了三等奖。相比下,他写文章的水平好像还没有侍弄吉他和书法出色。不过,应付写写新闻报道稿子,没问题。绰绰有余。
他的问题是,初来乍到引发的“综合症”,症状是人头关系不熟,心里底气不足,可怕的人和事太多。据他自己讲,他怕他们办公室里的所有人。也就是讲,科里除他自己外的四个人,他都害怕。当然,害怕的内容和程度是因人而异的。
四个人中,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