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译注 10-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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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⑦。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两将诈杀臣;今见信节⑧,请服降。”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⑨。人众万余,持兵,方渡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命人毋持兵⑩。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杀之,遂不渡浿水,复引归。山还报天子,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楼船亦往会,居城南。右渠遂坚守城。数月未能下。
①募:招募。②其秋:汉武帝元封二年(前109)秋天。③距险:在险阻之地抗拒。④卒正多:指名字叫多的卒正。按卒正是中级军官。纵:进击敌人。⑤还走:往回逃跑。坐法斩:因触犯军法而被斩首。⑥城守:守成,在城上防守。⑦因:凭借、利用。⑧信节:表示诚信的符节。⑨馈:赠送。⑩毋:不要。兵:武器。
左将军素侍中①,幸②,将燕、代卒③,悍,乘胜,军多骄③。楼船将齐卒,入海,固已多败亡④;其先与右渠战,因辱亡卒⑤,卒皆恐,将心惭⑥,其围右渠,常持和节⑦。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⑧,往来言,尚未肯决。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⑨,楼船欲急就其约⑩,不会(11);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郤降下朝鲜(12),朝鲜不肯,心附楼船。以故两将不相能(13)。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14),今与朝鲜私善而又不降(15),疑其有反计(16),未敢发(17)。天子曰将率不能(18),前(及)〔乃〕使卫山谕降右渠,右渠遣太子,山使不能决(19),与左将军计相误,卒沮约(20)。今两将围城,又乖异(21),以故久不决。使济南太守公孙遂往(征)〔正〕之(22),有便宜得以从事(23)。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有状(24)。”言楼船数期不会,具以素所意告遂(25),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营计事,即命左将军麾下执捕楼船将军(26),并其军,以报天子。天子诛遂。
①素:一向。侍中:在皇宫中侍奉天子。②幸:受宠。③将:率领。卒:兵士。④固:本来。⑤困辱:被围困受辱。亡卒:士卒蒙受伤亡。⑥将:将军。⑦和节:议和的信节。⑧阴:暗中。间:寻找机会。私约:私下约定。⑨数:屡次。期战:约定作战的日期。⑩就:完成。约:指朝鲜投降的约定。(11)不会:不和左将军相会合。(12)求:寻找。间郤(xì,细):机会。郤,通“隙”。下朝鲜:让朝鲜投降。(13)不相能:不和睦。(14)心意:心想。失军:作战失败。(15)私善:私人交情好。(16)反计:造反阴谋。(17)未敢发:指朝鲜未敢发动反叛战争。(18)率通“帅”。不能:无能。(19)决:独自处理。,同“专”,专断。(20)卒:最终。沮(jǔ,举)约:使朝鲜投降的约定遭到破坏。沮,败坏,毁坏。(21)乖异:相互违背,不能一致行动。(22)正之:纠正他们的错误。(23)便宜:方便有利。从事:处理事情。(24)状:情况。(25)素所意:一向所想的。(26)麾(huī,挥)下:部下。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朝鲜相路人①、相韩阴、尼谿相参、将军王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②,独左将军并将③,战益急,恐不能与战④,王又不肯降。”阴、、路人皆亡降汉。路人道死⑤。元封三年复⑥,尼谿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巳又反,复攻吏⑦。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⑧、相路人之子最告谕其民,诛成巳,以故遂定朝鲜,为四郡⑨。封参为澅清侯,阴为狄苴侯,澅为平州侯,长〔降〕为几侯。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温阳侯。
左将军征至⑩,坐争功相嫉,乖计(11),弃市(12)。楼船将军亦坐兵至洌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①相路人:谓名字叫路人的相国。相是朝鲜最高的行政长官,如同中国的丞相。下文“相韩阴”、“尼溪相参”之“相”同此。②执:抓祝③并将:合并而统一指挥。④与战:参战。⑤道死:在路上死去。⑥元封三年:公元前一○八年。⑦攻吏:指攻打不随成已反叛的官吏们。⑧长降:人名。《史记·建元以来侯者年表》作“张(gě,格)”。⑨为:设置。⑩征至:召来。(11)乖计:指违背战争计划。(12)弃市:在闹市执行死刑,并将尸体暴露在街头。
太史公曰:右渠负固①,国以绝祀②。涉何诬功③,为兵发首④。楼船将狭⑤,及难离咎⑥。悔失番禺,乃反见疑⑦。荀彘争劳,与遂皆诛。两军俱辱,将率莫侯矣⑧。
①负固:依仗地势险要牢固。②国:指朝鲜国。以:因而。绝祀:断绝祭祀,即灭国之意。③诬功:假冒功劳,犹言“骗功”。④为兵发首:为战争暴发开了头。首,开头。⑤将狭:处事心胸狭校按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引中井积德之言说:“将,犹行也;狭,谓心志狭隘。”⑥及难:遇到危难。离:通“罹”,遇到。咎:祸。⑦见疑:被怀疑。按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传》载述楼船将军杨仆于武帝元鼎六年冬首先率兵攻至南越都城番禹城下,放火烧城,本当独得大功,可是敌人却跑到伏波将军路博德那里投降,分了杨仆的功劳。杨仆记取这次行动过急的教训,在此次攻朝鲜的战役中,他行事谨慎,约降朝鲜大臣,又被荀彘怀疑为联敌谋反。⑧率:通“帅”。
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王延海译注
【说明】本文是一篇民族史传,记述了我国西南(包括今云南以及贵州、四川西部)地区在秦汉时代的许多部落国家的地理位置和风俗民情,以及同汉王朝的关系,记述了汉朝的唐蒙、司马相如、公孙弘和王然于等抚定西南夷的史实,描述了夜郎、滇等先后归附汉王朝,变国为郡,设官置吏的过程,揭示了中国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最终将形成一个和睦的多民族国家的必然趋势,反映了司马迁民族一统的历史观念,表现了他的维护中央集权和国家统一的思想,有其进步意义。
文章头绪甚多,但结构安排却井然有条,前后映照,重点突出(主要写夜郎和滇),“文章之精密”(吴见思《史记论文》),达到“无隙可蹈,无懈可击”(李景星《史记评议》)的程度,有较高的艺术性。
西南夷的君长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夜郎的势力最强大。夜郎以西的靡莫之夷也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滇的势力最大。从滇往北,那里的君长也多得用十来计算,其中邛都势力最大。这些夷国的人都头梳椎髻,耕种田地,有聚居在一起的城镇和村落。他们以外的地方,西边从同师往东,直到北边的楪(yè,叶)榆,称为嶲(x?,西)和昆明,这些夷人都把头发结成辫子,随着放牧的牲畜到处迁徙,没有固定的居住之地,也没有长帅,他们活动的地方有几千里。从嶲往东北去,君长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徙(s?,思)和筰(zuó,昨)都势力最大。从筰往东北去,君长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冉駹(máng,忙)的势力最大。他们的风俗是,有的是土著之民,有的是移徙之民,都在蜀郡的西边。从冉駹往东北去,君长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白马的势力最大,都是氐族的同类。这些都是巴郡、蜀郡西南以外的蛮夷。
当初在楚威王时,派将军庄率领军队沿着长江而上,攻取了巴郡、蜀郡和黔中郡以西的地方。庄是从前的楚庄王的后代子孙。庄到达滇池,这里方圆三百里,旁边都是平地,肥沃富饶的地方有几千里。庄依靠他的军队的威势平定了这个地方,让它归属楚国。他想回楚国报告这情况,正赶上秦国攻打并夺取了楚国巴郡、黔中郡,道路被阻隔而不能通过,因而又回到滇池,借助他的军队做了滇王,改换服式,顺从当地习俗,因此当了滇人的统治者。秦朝时,常頞曾大略地开通了五尺道,并在这些国家设置了一些官吏。过了十几年,秦朝灭亡了。等到汉朝建立了,把这些国家都丢弃了,而将蜀郡的原来的边界当作关塞。巴郡和蜀郡百姓中的有些人偷着出塞作买卖,换取筰国的马,僰(bō,波)国的僮仆与牦牛,因此巴、蜀两郡特别富有。
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大行王恢攻打东越,东越杀死东越王郢以回报汉朝。王恢凭借兵威派番阳乏唐蒙把汉朝出兵的意旨委婉地告诉了南越。南越拿蜀郡出产的杞酱给唐蒙吃,唐蒙询问徙何处得来,南越说:“取道西北牂柯江而来,牂柯江宽度有几里,流过番禺城下。”唐蒙回到长安,询问蜀郡商人,商人说:“只有蜀郡出产枸酱,当地人多半拿着它偷偷到夜郎去卖。夜郎紧靠牂柯江,江面宽数百步,完全可以行船。南越想用财物使夜郎归属自己,可是他的势力直达西边的同师,但也没能把夜郎象臣下那样加以役使。”唐蒙就上书皇上说:“南越王乘坐黄屋之车,车上插着左纛之旗,他的土地东西一万多里,名义上是外臣,实际上是一州之主。如今从长沙和豫章郡前去,水路多半被阻绝,难以前行。我私下听说夜郎所拥有的精兵能有十多万,乘船沿牂柯江而下,乘其没注意而加以攻击,这是制服南越的一条奇计。如果真能用汉朝的强大,巴蜀的富饶,打通前往夜郎的道路,在那里设置官吏,是很容易的。”汉武帝同意唐蒙的主张,就任命他为郎中将,率领一千大军,以及负责粮食、辎重的人员一万多人,从巴符关进入夜郎,于是会见了夜郎侯多同。唐蒙给了他很多赏赐,又用汉王朝的武威和恩德开导他,约定给他们设置官吏,让他的儿子当相当于县令的官长。夜郎旁边小城镇的人们都贪图汉朝的丝绸布帛,心中认为汉朝到夜郎的道路险阻,终究不能占有自己,就暂且接受了唐蒙的盟约。唐蒙回到京城向皇上报告,皇上就把夜郎改设为犍为郡。这以后就调遣巴、蜀两郡的兵士修筑道路,从僰直修到牂柯江。蜀郡人司马相如也向皇帝说西夷的邛、筰可以设郡,皇帝就派司马相如用郎中将的身份前去西夷,明白地告诉他们,朝廷将按南夷的方式对待他们,给他们设置一个都尉、十几个县,归属于蜀郡。
在这个时候,巴郡、蜀郡、广汉郡、汉中郡开通西南夷的道路,戍边的士卒、运送物资和军粮的人很多。过了几年,道路也没修通,士卒疲惫饥饿和遭受潮湿而死的很多,西南夷又屡次造反,调遣军队去打击,耗费钱财和人力,却无成果。皇上忧虑此事,便派公孙弘去亲自观察询问。公孙弘回京禀告皇上,声称不利。等到公孙弘当了御史大夫,这时汉朝正修筑朔方郡城,以便凭借黄河驱逐匈奴,公孙弘乘机屡次陈说开发西南夷的害处,因此可暂时停止开发活动,集中力量对付匈奴。皇上下令停止对西夷的活动,只在南夷的夜郎设置两县和一都尉,命令犍为郡保全自己,并逐渐完善自己的郡县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