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情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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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喜欢这个男人说话迟疑的腔调,漂亮的男人总是容易使女人动心,他的膝盖不知有意无意地和我碰在一起,我感到我的腿竟陶醉于那种感觉,可耻地不想离开。
我们一边吃着盘子中的饭,一边间隔一段时间喝一口汤,有时相互看看,尽管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感觉已是相当地好。
他说:“吃完饭,我们等会儿再回车厢,还是这里坐着舒服。”
我当然也这么想,我们的膝盖还是顺着火车运行的速度有节奏地碰触。
对付完那点不敢恭维的饭菜,我习惯地朝车窗的玻璃上照自己的脸,妄图想在那明晃晃闪动着外面的树木阴影的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自己的脸其实不看也很熟悉,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嘴,一点也不性感,但却流露出天真,是男人觉得放心愿意向它接近的脸。但是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使我的男友这么长时间疏远它,想到这个,我的心情又黯淡了。
第一部分异地之恋(5)
我面前的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基姆。基姆,不像一个中国男人的名字。他说他靠卖画为生,为了得到海外画廊的承认,他只有取个洋名。
吃完饭他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盒褐色奶油巧克力,他用细长的手指握着包装盒的外壳请我自己拿。我是爱吃巧克力的,据说巧克力与人类坠入爱河时大脑分泌的成分类同。坠入爱河时感觉会有一点点妩媚,如同巧克力心中的酒。
我看看基姆,故作深沉地说:“最美妙的东西拥有最难看的脸色。”
基姆说:“我常常对自己说,‘当你与肥胖结婚时,必须与巧克力离婚’。”
我看看他结实的身体,说他还没到离婚的时候。
基姆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奇怪地问:“是不是人做噩梦后,醒来时会很开心?”
他的白色的瓷性的脸,大理石般铸成的鼻梁框架,又深陷在一种挥之不去的沉思中。
他明显地在被什么东西所困,好像他此刻又在一场噩梦中纠缠了。噩梦,我只知道,纠缠在里面,抬一抬手动一动脚都会非常的累。
我想起我过去所做的梦都冗长得令人生厌,我在梦中忙于荒唐的奔波,进行更荒唐的争论,洽谈最无利可图的生意,或者就是不停地钓那钓也钓不完的鱼。从梦中醒来我的样子总是显得懒散,懒散在一个年轻女人的脸上出现是不合适的,但我没有办法。只因为现实中太多的奢望变成了失望,而自尊心要求我们自己变得越来越无动于衷。认识到这一点的一刻,我觉得我已经成熟了。
基姆在看着车窗外面,我也看看窗外不停变幻的单调风景,又一次想到自己的事情。列车过铁道口的时候,车速放慢,可以看清慢慢掠过的小街,看得见小街上一个高个子男孩和一个矮个子女孩靠在一棵不知名的树上,树叶从肩头飘落,他们也许在谈论天空和爱情,他们的书包里塞满了青春和欢乐。我又看着这夏季的阳光,缓缓从天空滑过,那对男孩和女孩早就被列车抛到身后去了,他们不知道列车上有个女人在观察和猜测他们的故事,尽管不能再见到他们,我却照样想着太阳的微薄的光泽如何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他们怀着的又是怎样一种初萌的爱情。
我爱猜测别人的爱情,就像往常我回到自己的小窝,面对一壁的书架发呆,那上面写满别人一生的爱情故事,但却都不是我可以参考的答案。人是多么地奇怪啊,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所有的经验都大同小异,但我们还是要一遍一遍地自己去走,去摸索。我常常想到三十年前我青春的母亲,也曾经面对那些书发呆,然后她收拾心事,对着她的渐渐成长起来的女儿慢慢变老,对世界也对自己,长久长久地缄默了。
我在想我到底是什么呢?还算年轻?还可以兴风作浪?我知道剩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一个器官,一个催眠工具,一个自虐狂,一个自我陶醉者,还有,一个小小的阴谋家。谁会为我停留?谁又会被我感动?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守着残存的自尊过一份勉强的日子。我为一个人匆匆赶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而他是一点也没有准备的,是否会接我进门,是否会对我展开预想中的笑容,男人是否能接受一种不是预想中的突如其来的安排?他们会像女人一样以为这就是浪漫,就是一份意外的喜悦吗?
现在,我生活在和他相会的希望中,但这相会的时间还没有来到。于是我只好装出悠闲的情状,内心如同水稻割完的空荡荡的稻田。我的回程不知会在何时,离开此地到彼地,再从彼地回到此地,中间是无边的心情的海洋,不知会掀动怎样不同的波澜。想到这里,甜情蜜意也默默地蒙上了灰尘。
我不敢说,其实只是害怕不争吵的分手,我害怕他只是想用沉默来隔开与我的距离,抹掉曾经有过的关系。情死,情灭,成灰成烬。像一首歌中所唱:情没有多,也没有减,只是一天天淡下去。那是多么残酷而可悲的现实。而现实的确常常会给我看到残酷和可悲的一面。
第一部分异地之恋(6)
无意中我发现,我的手已被基姆不知何时握住,他把他的脸埋在我的手心里,我感觉到一种轻微的热量,那是他的呼吸,一种颤悠着的呼吸。
一下子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我仿佛被这个面前的男人吸引,又仿佛只是被面前的男人暂时需要,我也只是在利用他对我暂时的需要。
我喜欢手被他轻握的感觉,感觉到他的唇贴着我的手心,有种痒丝丝的温暖。如果没有男友,我倒愿意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开始一段逢场作戏的事,基姆这样快地和我接触,使我感觉到他是一个和女孩子交往的老手。一个漂亮的男人想不成为老手也难,但现在,我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够投入到基姆身上,心里尽是男友的影子,我还是想着他。
应该说男友是第一个吸引我的男人,那时候我还只有十七岁,他来到上海参加比赛,被一个同学的哥哥无意中带到一起玩。我对他的感觉就是觉得他长得高,有点高不可攀,他的脸初次就在我的脑海中停留久久不去。这样熟悉之后,又彼此音讯全无地过了两年,我们各自有自己的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各自有自己的男友或女友,当短命的恋爱让我学会承受和长大时,有一天我们又一次意外地在上海街头相遇,就在人民公园门口。我忘了问他这次是来上海干什么,什么都来不及问,他牵着我的手,仿佛怕一松手就会不见,然后就是不断细细密密地咳嗽,不断咳嗽着向我说抱歉,再然后他的目光锁住我,说见到我使他紧张。
他牵着我的手,去了他住的静安宾馆,就在四年前的一天,我穿着的紫色的连衫裙随着他手的动作飘落在地,那是一条我最爱的连衫裙,紫色的玻璃纱上面印着白色的洋葱花纹,我穿这条裙子总显得是特别的小姑娘。那一天我们定下誓言。他说他一直没有忘记我,一直在找我。
事后,我怀疑他当时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说谎,因为我看过十七岁时的所有照片,那时我特丑,瘦瘦长长的,该长肉的地方一概没有肉,腿脚因为太长总像没地方搁,衣服也总像哪里缺一点,或者就是偷来的显得不合身。他不会喜欢我那时候的样子,我肯定地想,而且,后来我的眼睛挨了一刀,把原来的丹凤眼改成了双眼皮,他如果接受我原来的脸就不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基姆打断了我的回想,他一本正经地坐好了,问我还要不要喝饮料。
有个男人陪在一边时间果然过去得快,我们应该回车厢了,就快要到南京了。
他知道了我叫二毛,我们分别交换了地址和电话。他说在姨妈家住下了,可以随时去找他,他会陪我去鸡鸣寺或者紫金山玩。
我想一见到男友我就会没功夫想他了,他也会忘了我,漂亮的男人都是自恋的,也不愁没女人找,但嘴上还是敷衍地说:“好的,好的。”
第一部分异地之恋(7)
有本书里说女人的脚就是被大头针刺穿了也不想和小心翼翼的男人在一起。还说女人像只猫,总是朝舒服的地方跑,女人爱讨价还价,女人天生都是商人。女人对男人如同一种虚幻。完全没把握的事女人不做,绝对有把握的话,女人也不说。
女人啊女人,真的这样复杂吗?我倒觉得男人更是一些费事的家伙,他们兴风作浪,却常常把责任怪罪到女人的身上。
在南京,刚下火车,和基姆分手以后,我就赶去男友的住处,但是那位苏北口音很重的中年女人告诉我,他搬走了,一个月前就搬走了。她没有别的可以告诉我的内容,但是她抄给我一个手机号码,据说有要事可以联络到他的。
我发觉我很可悲,以身相许的男人搬家时连一个手机号码也不告诉我,他宁肯给一个毫不搭介的中年苏北女人。
我在杂品店的柜台上一遍遍地拨打这个号码,那张写号码的纸都要被我捏出汗来了。终于接通了,我听到“嘟”“嘟”的长音迅速流过我的身体,马上就要被我的爱人的身体隔断。但是在有人拿起话筒的一刻,我奇怪地听到“喂”的一声之后,话筒里就永远地沉寂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我像傻了一样站在街边的杂货店,人们走来走去,故意把我挤来挤去,把发臭的汗擦在我的身上,我成了一条呆头呆脑的发臭的咸鱼。
再打,我只有这样一个号码,在这个城市,我只有这样一条与他接通的通道。到这时,我才发觉,四年来,我对他所知甚少,我无法通过任何一个别人找到他。我只有继续锲而不舍地打这个电话,要把他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
电话还是那样,一次次接通后,我们在两边“喂喂”地叫,我说话他根本听不见,他说话我却是听得见的,叫两下后,电话里就变成死寂的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这空洞的声音简直使我发疯。
第一部分异地之恋(8)
我在南京的街口,在这个炎热的季节,像一条发臭的鱼,站在南京的街口不停地打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永远也无法接通,我知道再也不可能出现奇迹了,我还是在打,直到听到一个声音说:“电话出现故障,请挂机。”
我精疲力竭地走着路,在靠近那个杂货店的旁边,找到了一家小旅馆,我像一个呆滞的神经病患者,谁也不敢和我多说话。
开好房间,我把东西一摔,就直接进卫生间,冲了浴缸,我把自己泡进那一半雪白,一半把水印成黄色的浴缸里去。
亲爱的浴缸此刻成为惟一可以疗伤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寻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不知道我还有怎样的力量踏上回上海的归途。我记得当人们询问一位古老的罗马哲学家或什么人他希翼怎么去死的时候,他说他愿意在温水的沐浴之中割开他的血管。我想,这是很容易办得到的,躺在浴盆里,瞧着鲜血从手腕里奔涌而出,在清澈的水中一缕又一缕,直到我沉睡在像罂粟花一般艳丽的水中。
但是我要克制这种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