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情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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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姆最后像死过去似的虚弱地说:“这是我得到的报应,什么都不再能挽回了。”
我也在他的故事中像死过去一回,我浑身发软,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赶快回到我的旅馆中去,用大白浴巾包着我躲到被窝里去,然后明天一早离开南京,这个飘荡着许多未亡的灵魂的地方,这个城市天生适合破碎的怀旧,却不能寻欢的。我不要再听这样可怕的故事,我也不要再去想白天那个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电话,两个人隔着一根线“喂喂”地叫半天,却再不可能彼此见面。
第一部分异地之恋(12)
基姆不让我走,他挡在门口,他露出了寂寞的表情,他说:“我们都是一对可怜人,你的男友找不到了,我的洛丽也不可能再回来,我们为什么还不相互安慰一下呢?”
他刚说到这里,电话铃响了,基姆拉着我的手过去接,距离近我听得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当然肯定不会是洛丽,我在想他们的关系肯定不同一般,基姆的眼睛又在茫然了。他平时不会过清教徒的日子,我该走了,也许我走后那个女人就会来填补空缺。只是她要是知道此时基姆的房间里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听基姆的故事,会怎样呢?
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大家都麻木了。
我从基姆的手中挣开,跑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咸亨酒店还是生意兴隆,灯光把门前的马路照得很亮。那些长长的林道树一棵棵排在一起又好像相互无动于衷。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孤独,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哪里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是否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刻,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不想知道罢了。
我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把脸回过来,车窗外别人的车灯一晃而过正好照在司机想要问我到哪里去的脸上,他的脸似曾相识,迷迷糊糊中那么像我的男友。我恍惚地觉得男人都像司机,他们把女人搭了一程,就不言不语地消失了,不知何时才能遇到。
我对司机说了那个小旅馆的名字,然后迷迷糊糊地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我感到累了,我只想赶快回家。
第二部分日子潦草(1)
老英最近老是在画骆驼,画怪怪的一个大骆驼脸,驼黄色的色调,像骆驼牌香烟上的广告。骆驼的嘴里抽着一根雪茄,斜斜地戴了一副墨镜。
画的旁边还写着几个字:你孤独吗?
老英的画占据了一面墙那样大的布,总是以戴墨镜的骆驼为主角,不是开着敞篷车去兜风去寻找爱情的骆驼,就是做深沉状。好友李军说他的画做成地毯铺在地上还差不多,谁会花冤枉钱买这样大的画呢。可是老英说偶尔还真有人要买他的画。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兴奋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表情。据说那是个瑞士人,不知怎么多喝了二两终于在那张寻找爱情的骆驼脸上找到了共鸣。那个外国佬花了一万美元激动万分地把那巨画运走,并且说他要把这画挂在卧室的墙上,每天看一下。这是老英辉煌的过去,他用这笔钱在欧洲混了一年,练了一嘴马马虎虎外国人能听懂的英语,现在又回来了。这样的好运实在是天上难得掉下来的馅饼。从欧洲回来有大半年了,老英一张画也没卖出去,他也懒得去找画廊代理。
在某次饭局上谁谁谁好像对老英说:你也只能去找些老外来买你的画了,人家才舍得用整块墙来挂你的画,顶天立地的,咱们这儿的人就是有这么大的墙也舍不得用来挂。
老英不在乎是谁对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说这种话的人多了,他一概没记得住,听了也像没听。老英觉得没人能懂他和骆驼之间的感情,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画布来画骆驼,除了骆驼他不画其他,这原因老实说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偏偏就是要做,这就说明是一种原始创作冲动,说明他和骆驼有缘。这自己也说不清的理和谁也不想说。
老英就是这么个人,他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男人,住在上海汉源街27号。他的头发永远乱七八糟地披了一肩,有一双到老也会天真的大眼睛和一对厚嘴唇。有人说这哥们儿的嘴唇厚得像一床棉被,没错,这就是说老英。老英懒得理人,谁说他哪里薄哪里厚他都不在乎。老英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特别是自从画上骆驼以后,他脸上原本很好的皮肤也开始像真的骆驼那样凹凸不平起来。
老英真的对自己无所谓,最近他整天和一帮搞行为和装置的艺术家,还有几个会讲几句中国话的老外混在一起,每天都在YY酒吧间里泡到很晚,瘦瘦的骨架子上,肚子倒先鼓了起来,让人一看就是啤酒灌多了。
和老英常常一起喝酒的李军知道老英的事,他说老英以前不爱泡酒吧,从欧洲回来后,他曾经在北京游荡,还在圆明园画家村住过一段时间。日子过得昏天黑地、日夜不分的,后来跟他在上海相好的一个小姑娘琳达为了他也去了北京,在北京琳达跟老英一起混来混去,没想到却迷上了一个德国老头,德国老头也迷上了她,就一个晚上的功夫,一切都改变了。琳达快刀斩乱麻地在电话里把这事告诉了老英,老英的感觉是他接收到了来自女友的一份通知。琳达当晚就搬进使馆区,当然就钻进德国人的被窝了。还算她运好,这个有料的德国人在圆明园附近立马为她盘下一间艺术家常去聚会的咖啡馆,用“ECHO”作为店名,意思是回声。这事在艺术家圈子里像个肥皂泡一样闪了闪,没人把它当回事和老英说,但老英却在北京感觉再也混不下去了,因为圈内的很多聚会还是搞在ECHO开。
老英无奈地认识到在北京艺术家圈子里没一个真朋友,他们没一个有同情心,都是一些四处聚拢过来只为自己混口饭吃的混子。当然他也不需要别人廉价的同情,可总不能除了在喝酒时才称兄道弟吧。“这小妞染了金头发,见了我也是没事一样,好像那同居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老英对李军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回了上海,他再也不想泡在北京了。
第二部分日子潦草(2)
老英一直有一个理想,就是开一个蓝+白画廊,画廊里面就刷成蓝和白两种颜色,他一直记得伊夫·克莱因,那个不光制造了一种蓝颜色,注册成国际克莱因蓝,而且还让身上沾满颜料的裸体女模特在画布上打滚,印上身体痕迹的那个天才老头。老英说到他的事情就像自己亲眼看到过的一样激动,说他多少年前就办过一个画展,人们在门口领取用克莱因蓝印刷的蓝门票,走进画廊一看,里面竟没有一幅画,只有漆成蓝白两色的空房间,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只有同时代的文学大师加缪激动无比地大声说:如此空无一物,如此激动人心。
是的,如此空无一物,如此激动人心。于是目瞪口呆的观众们醒过神来,鲜花与掌声发了疯一般投向老克莱因。老克莱因风度翩翩地拿着一块金块走在最前面,走到塞纳河旁,发了疯的狂热的人组成了秩序井然的队伍跟在后面。镁光灯穷闪不停。大家看着天才把那块金块高高地举起,人们屏息抬头,老克莱因的手松开了,金块呈直线般地坠落在河水里,金子融进了泛着金光的河水里。
老英不止一次地在看老克莱因的所作所为引出的故事的时候,为他激动。一次比一次更想着要攒钱,早日开一个蓝+白画廊。当然他的画廊,已经不可能空无一物,那些为空无一物激动的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远很远了。
老英想要是能在蓝+白画廊里又卖画又配画框,喝茶与现磨的阿拉比加咖啡,遥想那些大师当年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了。
尽管有这样的理想,回到上海以后老英并未在行动上有所表示,他也没为能多卖画挣扎或者努力。老英喜欢像个呆子似的,坐在那里对着他画布上的骆驼,看着发呆,什么都不做。他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但是他们很少打扰他。两口子有钱就出去旅游,日子过得比老英有趣多了。
老英知道自己还没老就对很多事没兴趣是不对的,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他甚至连李军的电话也懒得打,打了也没什么急着要说的。直到有一天,一个叫二毛的女孩在老英的生活中出现,老英那种毫无活力气息奄奄的状态才有所改变。
第二部分日子潦草(3)
记得那是一个冬夜,二毛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敲响了老英家略微有些破旧的木门。之前她曾经给他打过几个电话,她对老英说上海于她是个陌生的城市。她对这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却向往在这个城市生活,人人都说这个城市天生适合女人,天生容易产生幻想,所以她想了很多办法,从她妈那骗了一些钱到上海工作,尽管暂时没找到好工作,只是在古今胸罩公司站柜台,她也干了。来上海前,有人向她说起老英,说他是个有点意思的人,值得交往,所以她就打电话给他了。
老英烦别人的评价,他对二毛说也许恰恰相反,很多人觉得他很乏味,特别是女人。
二毛仍然希望老英能看在她初到上海的面子上,给她一点帮助。她还说她看过他的照片,一见就觉得那人讲得不错,他的脸让她有信赖感。她喜欢老英不胖不瘦、脑袋很大、眼睛很大的样子。
老英说真人要比照片多一点懒惰。
二毛说是,他们说你只要钱够用,就纯粹享受清闲,喝茶,听音乐,什么都不干,或者整天画骆驼,对不对?老英打断她的话,说你要来就来吧。他给了她地址。那天,老英好像正好感冒,轻微地有点咳嗽。二毛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的时候,他似乎是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在看一本书,或者是在纸上涂点什么。二毛觉得他有一副打发时光的无聊样子,他那家里大白天也拉上厚实的窗帘,开着灯,二毛问:你是怕亮吗?老英说:只是遮挡外面的嘈杂罢了。
二毛穿着那一件红色的大衣飘然而至之前,老英其实已稍稍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房间,还洒过一点香水,又升了一只暖炉。他们这种建于二十年代的房子,电表是楼上楼下几家人家公用的,连个空调都承受不了。想当年这种二上二下带天井的老式房子原先是只有一户人家住的。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当时逃难的人们从闸北、虹口蜂拥到租界,使得那些本来空空荡荡的房子一下子不再安静,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惊惶失措的人。这种情形到现在仍能从狭窄的楼梯、黑洞洞堆积着的物品上看得出来。当然现在的房客已不知换过多少批,变迁过多少次了。当看出二毛对这房子感到好奇的时候,老英对她说:我就出生在这里。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现在窗外的马路已经是通往繁华的淮海路的一条通道,已经不可能再像记忆中一直出现的那样,有着成排的法国梧桐。
二毛在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出神地看着他的脸,看一个男人无意中投入回忆的脸是一种很美的图画,她觉得她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过去,阳光透过树的空隙零零散散地落下来,成排的老房子肃穆静立的阴影,像一个少年悠长的心事。
二毛发现这个叫老英的男人并不老,大约三十岁刚出头。他的神情里倒是有种和他的年纪不合的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