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情佚史-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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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朝北两间,铺设倒也华丽,就觉得满桌子东西,残书、笔、砚、玩器等物颠颠倒倒乱杂无章。壁间挂些箫管、琵琶,又有刀箭等物。聘才对笑梅说道:“小冯这么一个样儿,怎么屋子里东西,也不检点检点。”笑梅笑道:“他未必有检点的工夫,世间人最没有他忙的。”说着子佩走将出来,此时四月尽天气,一身罗绮,愈显得袅娜多姿。未出屏门,先就是一个笑声出来,嚷道:“你们来做什么,可是来给二太爷请安的吗?”聘才笑着要说话,张笑梅上前,便一把搂得紧紧的,子佩也就搂了笑梅,大家抱了一抱腰。笑梅笑嘻嘻的道:
“正是来给二太爷请安的。”便把子佩脸上闻了一闻,又道:“好香!到不是二太爷,直是个小哥儿。”子佩道:“你又浪,闹得二太爷心上受不得。”聘才在旁大笑,三人厮混一阵,然后坐了,却大家讲不出什么话来。”
听得门口有人嚷道:“冯老二在家吗?”子佩接着道:
“没有在家。”聘才听得声音很熟,只见一个直闯进来,道:“好阿!你在洞里头,还答应不在家。”众人一看,原来是杨梅窗,皆是熟识的,更为热闹了,大家说些无非是游戏欢乐的话。四人商议道:“难道今日说些闲话,就算了事不成,可不辜负了韶光么?”笑梅道:“我们是打算听戏的。”冯子佩道:“呸!乡里人进城不认得明角灯,当是猪溺泡。今日是忌辰,还想听戏呢。”杨梅窗道:“今日果然是忌辰,咱们做什么,上馆子去罢。”三人都也高兴,子佩又进去换了衣裳,即同步行出门,到了一个酒楼。
走堂的见是四个少年,且认得杨、冯二人,便觉高兴,知道今日热闹的。杨八爷道:“吃什么?”冯子佩对着走堂的道:“你报上来。”走堂的一一报了数十样,四人就点了五六样,先吃起来再说。走堂的先烫上四壶黄酒,一桌果碟儿,遂一样一样摆上来。四人饮了一回,又说些笑话,梅窗道:“咱们就这么算了,叫走堂的也瞧不起,叫个人罢。”聘才是最高兴的,便道:“很好,叫谁呢?”梅窗笑道:“我意中人却多,又喜欢新鲜,不比人家天天总叫那个人。我前日见联珠班内有个叫玉林,生得很好,一下台就有人同了出去,想是很红的。”聘才道:“料没有琴官好。”梅窗道:“那个琴官?”聘才就把新年看戏的话,略述了些,又道:“这琴官除了梅庾香之外,其余见了总是冰冷的,恐怕叫他不来。”梅窗道:“那里有叫不动的相公,今日你就叫他。”聘才心内想道:“如今我在华府,他们也应该知道了,自然看我不比从前,就去叫他,如若不来,再叫别个。”梅窗又问笑梅道:“叫谁?”笑梅道:
“我叫蓉官罢。”又问子佩,子佩道:“叫了三人,也就热闹。
我不叫,我算吃镶边酒罢。”梅窗笑道:“你自己算了相公罢。“子佩听了,含了一口酒,望着梅窗劈面喷来,梅窗一闪,身上却洒了好些。梅窗道:“何必一句话如此着急,必定说着了你的真病。”大家一笑。就将衫子脱下要些烧酒喷了,放在檐下栏杆上晾了,便又笑道:“可惜这口酒糟蹋了,你何不吐在我口里?”子佩又抓些瓜子壳撒过来,梅窗也就受之而不报了。
只见那走堂的进来道:“琴官、玉林都说病着不能来,蓉官就来。”聘才原料琴官不来的,只好罢了。倒是杨梅窗心上不快,说道:“怎么叫三个人,倒有两个不来?不知是真病呢,还是推托的?笑梅道:“自然是真病,推托什么。”聘才道:“还有个琪官也是很好的,我正月里叫过他几回,倒是全来的。”聘才又写了条子去叫琪官,梅窗另叫了二喜。走堂的道:
“琪官打发人去叫了。二喜在那边陪客已经吃过饭,就散了。”
走堂的知会了二喜,不多一刻,二喜就过来,对各人请过安,就在梅窗肩下坐了。斟了一巡酒,送了一巡菜,便问道:“今日席间还叫谁?”梅窗道:“叫的都是有病的,不能来。”聘才见了二喜,便不大欢喜,因正月里吃了他多少刻薄话。二喜倒不记在心,且那日开发,聘才明日即已送去,没有漂他的,所以二喜还看得起,遂问聘才道:“从前那一位姓什么?那个瞅瞅眼儿。叫小利偷了银了的,如今总不见他。”聘才道:
“我如今在城里住了,这些朋友是不大往来的了。”二喜道:“你在城里什么地方?”聘才道:“华公府。”二喜道:“哎呀!华公府。”又问张笑梅住处,笑梅道:“我同他在一个宅子里。”二喜道:“听得华公府里,天天唱戏,他府里有班子?”聘才道:“有几班呢。”二喜就到各人面前劝酒,猜拳吃皮杯的,无所不至。
闹了一阵,只不见蓉官、琪官到来。笑梅道:“奇了,今日是忌辰,倒叫不出相公来。”二喜道:“还有那个?”笑梅道:“你们班里的琪官,还有联珠的蓉官。”二喜道:“蓉官,我出门时见他到三合楼去的,只怕还没有散。”梅窗道:“那玉林是你们同班的,他真有病吗?”二喜道:“玉林阿!不要说起,他同琪官前日都闹了一件事,几乎闹出人命来。他们的师傅,此刻还不依,要去告那个人。琪官今日也不能来的。”于是大家问起什么事,二喜道:“说来话长,且喝两钟再说。”众人又干了几杯。聘才听说琪官闹事,便又问二喜道:“你就说来,大家听听。”二喜道:“有一位广东奚十一老爷,你们相好不相好?”三人说都不相识,冯子佩道:“我会过这人,却不相好,你有话尽说。”二喜道:“这奚老爷是在京候选的,听说带了几万银子进来,要捐一个大官。谁知用动了,就凑不上了,只捐了一个知州。这个人真算个阔手,他一进京先认识登春班春兰,就天天把春兰放在屋里,衣裳、金镯子、热车等类,就不用讲了。春兰的戏最多的,他于春兰每一出戏,做十几副行头,首饰都是金的,只怕就要值万把银子。春兰的师傅,故意把春兰叫回,呕他赚他,零零碎碎,又花得不少。后来替春兰出师,又花了五千吊,春兰就跟了他,天天一炕吹烟,一桌吃饭。譬如这一样菜,春兰尝一尝说咸了,或是淡了,他就连碗砸了。几百吊钱做件皮褂子,春兰说:‘风毛出得不好,我不要。’他瞧一瞧真不好,顺手一撕,撕做几块,再做好的。这算自己的冤脾气也罢了。既同春兰这么相好,就不该闹别人了,他却不管,只要他中意,不管人肯不肯,一味的硬来。”众人都静悄悄的听他讲,聘才道:“问你玉林、琪官的事,你倒尽拿这冤桶讲不完了。”二喜笑道:“一路讲下来,横竖比戏还好听些。他哄人有多少法子呢!他是嘉应州人,所以有那西洋好法儿。他引诱人先是以银钱买动人家的心,也有那不爱银钱倒爱人品呢。这奚老爷相貌生得粗卤,又高又大,是个武官样儿,说话也蠢。又吹烟,一天要一两,脸上是青黑的。”梅窗道:“快说,什么西洋好法儿?”二喜道:“他有个木桶,口小底大,洋漆描金的。里头丁丁当当的响,倒像钟的声音。
上头有个盖子,中间一层板,板底下有个横档儿,外头一个铜锁门,瞧是瞧不见什么。他看上了那人,要是不顺手的,便哄他到内室去瞧桶儿。人家听见里头响,自然爬在那桶边上瞧了,奚十一就拿些东西,或是金银锞子,或是翡翠顽意等类,都是贵重的东西,望桶里一扔,说你能捡出来,就是你的。那人如何知道细底,便伸手下去。原来中间那层板子有两个孔儿,一个只放得一只手,摸不着,又伸下那只手,他就拿钥匙往锁门里一拨,这两只手再退不出来,桶又提不起来,鞠着身子。他就不问你愿不愿,就硬弄起来。要他兴尽了才放你,你叫喊也不中用,已经如此了。即放开了,也无可如何。知机的就问他多要些东西,还有那不知机的与他闹,他就翻了,倒说讹他,打了骂了。还要送到坊里收拾你。坊官们大半是他们一路的,送了去拘禁起来,百般的挫辱,还要师傅拿钱去赎,极少也要百十吊。这是奚十一的行为。你说玉林与琪官怎样闹事呢?就是这奚十一,头一次在玉林家吃酒。玉林是忠厚人,不会奉承的。他却看上了玉林,就是一套衣裳,一对镯子,又赏他师傅四十吊,因此动了火。第二回单请他,叫玉林陪他,并不多请人,他又赏一百吊。玉林是嫌他那个样子,总和他生生儿的,他心上就恼了。第三回他师傅又请了许多相公,再请他,他便不来了。他师傅总想他是个大头,逼着玉林去请安。他更坏,大约心里就打定主意,留玉林吃饭,又灌了玉林几杯酒,也骗他看那桶子。不晓得玉林在那里风闻这个桶是哄人的,就不去看。他没法了,只好强奸起来。仗着力气大,就按住了玉林,玉林不依,大哭大喊的。他的跟班听见了,要进来瞧。奚家的人又不准他进来,他就硬闯了进来。只见按住了玉林,已经扯脱裤子了,看见有人进来才放手,只得说与他顽笑,小孩子不知趣。玉林就一路整着衣裳,哭骂出来,跟班的又在门房嚷了几句,他要打玉林,没有赶得上,所以气极送了坊了,这也可以算了。真真活该有事,这是早上。到将晚的时候,他又叫了琪官。这琪官的性子,你们也知道的,如何肯依呢?他就哄他去瞧桶儿,琪官不知,却上了当了,两只手都放进去,缩不出来,他也要如法炮制,来扯琪官小衣裳。琪官明白了,就是一腿,刚刚踢着那话儿,便疼得要死,就蹲了下去。”说到此,张、魏二人就大乐起来,说:“该!该!这样东西必有天报。酒又换了,我们共贺一杯。”冯子佩也不言语,杨梅窗道:
“你快说罢。”二喜也喝了酒,又说道:“这琪官也苦极了,手又缩不出来,便使起性子来,不顾疼痛,用力乱扭,把那机巧扭坏了,琪官这两只手却刮得稀烂,血淋淋的,也就哭骂出来。他因小脑袋疼痛,也就躲了。琪官回去告诉了师傅,他与袁宝珠相好,又告诉了宝珠,宝珠气极,便进怡园与徐老爷说了。徐老爷就大怒道:‘天下有这种东西,就容他这公样,这还了得!’又晓得了玉林之事,即着人去向坊里,连夜把玉林要了出来。一面打算告诉巡城都老爷,要搜他那个桶子,办他。
徐老爷是个正直人,说话是不知避人的,不知有人怎样通了风。
奚十一也怕闹事,又因银子用完了,西帐也不拉了,赶着在吏部花了钱,告了个资斧不继,出京去了。闻说到天津去了,只怕躲几天就要来的,所以玉林气坏了,琪官也病了,手还没有好,怎么得出来?说完了,你们吃一大杯罢,我舌头也干了。”
说得众人个个大笑称奇。冯子佩道:“这个狗鸡巴蛋的,实在可恨,他不管什么人,当着年轻貌美的,总可以顽得的,他也不瞧自己的样儿。”梅窗笑道:“你这么恨了,莫非看过他的宝贝桶子么?”子佩把梅窗啐了两口。梅窗道:“他这个桶子,咱们京里不知会做不会做?”笑梅笑道:“你也要学样子么?”梅窗笑了一笑。聘才笑对二喜道:“你讲得这么清楚,这桶子你想必看过的了。”二喜脸上一红,便斜睃了一眼,就要拧聘才的嘴。梅窗道:“他未必要用着桶子。”二喜又将梅窗拧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