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康] 西奈噩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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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不要取笑我。”
教授低沉地说:“你的行为没什么可以取笑的,即使以没有传染上疯狂症的犹太人的眼光来看,沙龙的行径也是对人类良心的践踏。”
“教授,我是否可以回到过去,向沙龙的祖辈们发射几颗高能粒子?但愿这几粒微不足道的粒子能改变沙龙的凶残本性,避免那场历史悲剧。”
教授犹豫很久,才勉强答道:“好吧。本来我一直慎用这种手段,因为蝴蝶效应的后果是难以控制的,也许它会偏向另外一个方向。不过,你愿意试一下也未尝不可,反正这些结局都在历史的概率之内。”
教授把一个类似电视遥控器的玩艺儿塞到科恩手中,告诉他可以自己调整跳入的历史年代。等他需要发射粒子时,只需按一下发射器的红色按钮即可。然后,他把时间机器调到自动档。
科恩沿着沙龙家的人生之路逆向而行。他的内心十分焦灼,他要赶在赎罪日战争在历史的真实发生前,尽自己的力量改变它的结局。他看见14岁的沙龙参加了犹太“加德纳”组织,十分凶悍地同阿拉伯人械斗。他看见沙龙的父亲从苏联迁居以色列,定居在特拉维夫郊区,那时以色列还是遍地荆棘,这些移民们在周围阿拉伯人的敌意中艰难地挣扎着,不少人死于疾病和饥馑。他逆着沙龙家庭的迁移路线追到了沙皇俄国,那儿也笼罩着仇视犹太人的气氛。沙龙的祖父原姓许纳曼,是一个强壮的农夫,面孔阴郁,穿着笨拙的套鞋和旧外套,沉重的劳作使他神经麻木了。心情烦躁时,他就痛饮伏特加,发狂地殴打妻子。妻子在地上打滚,小许纳曼(该是屠夫沙龙的爸爸吧),则站在马厩边仇恨地盯着父亲。
科恩立即瞄准冰天雪地中那个破旧的农舍,按住红色按钮不松手,把无数高能粒子透过时障射入那个异相世界。然后他一刻也没有耽误,迅速掉头奔向未来,他想看看自己的手术是否能产生效果。他在心中不停地向安拉祷告,把那个万分之一的幸运施舍给他。
10月14日。装甲师长沙龙正在与上司戈南争论。在以军即将全军覆没之际,沙龙主张回马一击,穿过埃及二军团和三军团的结合部袭击埃及本土,戈南却斥之为胡说八道。按照原来的历史进程,是沙龙的主张得到胜利。但经过高能粒子轰炸的沙龙似乎已没有了强悍的本性,他在上司淫威下忍气吞声,放弃了自己的主张。
科恩无比欣喜地看着埃及坦克向特拉维夫挺进,只有三个小时的路程了。叙利亚的坦克也在东边突破了以军防线,特拉维夫的犹太平民们目光阴沉地抱着武器守在大楼上,等着死亡降临,他们唯一希望的是死前能拼掉几个阿拉伯人。
科恩开心地笑起来,他用一己之力改变了战争结局,挽救了阿拉伯民族。但喜悦中,他瞥见了几架超低空飞行的以色列鬼怪式飞机突然出现在开罗上空。就在萨姆导弹把飞机击毁之前,一架降落伞晃晃悠悠落下来。在离地600米的空中忽然爆出一团极明亮的闪光,接着蘑菇云冲天而起。是原子弹!他早知道以色列制造了十几颗原子弹,并已把情报及时报告了埃及,但他没料到他们真的敢使用。开罗城的建筑在冲击波下无声地崩溃,城内像撒了遍地的小火星,这些火星迅速变成熊熊大火。
以色列飞机的驾驶员临死前在无线电中放声大笑:“该死的阿拉伯人,咱们同归于尽吧!”
科恩目瞪口呆,看着开罗在地狱之火中毁灭,他在心里痛苦地喊道:“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这绝不是我想得到的结局!”
他忽然从极端的恐惧震惊中苏醒,一秒钟也没有停,操纵着时间机器的旋钮,急急忙忙沿着以色列人的历史进程往回赶。在很短时间内,他越过了犹太人几千年的历史。
他看见慕尼黑奥运会上,被阿拉伯恐怖分子枪杀的11名以色列运动员的鲜血染红了德布鲁克机场的跑道,但奥运会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进行。他看见犹太人在二次大战中被屠杀,成千上万赤身裸体的犹太男女排着队走向毒气室。他们目光温顺,没有丝毫反抗,当毒气从莲蓬头咝咝地喷出来时,骨瘦如柴的妈妈徒劳地把儿女藏在自己身下。
他不想看这些,这些只会削弱他对犹太佬的仇恨。他猛力扳动开关,一下子跳回到旧约中描写的年代。他看见强大的犹太人在兴高采烈地屠杀基比亚人,借口是基比亚人强奸了一个犹太女子。他们又在烟气升腾中大肆屠杀犹太人中的便雅悯支派,如同芟刈野草,因为便雅悯支派不肯交出基比亚人。
他继续扳动开关,来到三千年前的埃及。犹太人在埃及法老的淫威下偷生,他们不得不把自己的妻子献给埃及主人。后来,一个叫摩西的犹太人带领同族逃出埃及。那时红海还只是一条狭窄的海沟,他们从一座简陋的木桥上跨过去,然后急急地拆毁木桥,把埃及追兵隔在对岸。惊魂甫定身着长袍的摩西在河岸上伸出神杖向以色列入晓谕:“看哪,耶和华在护佑着我们。”科恩把高速粒子枪对准手持神杖的摩西,狠狠按下红色按钮。从表面上看,这簇高能粒子没有在摩西身上引起什么变化,他颤颤巍巍地领着族人继续向东行进。
科恩又折回头,急急赶向1973年10月,他知道蝴蝶效应是不可预测的,他祈祷着至高无上的主把那仅有的幸运赐给他的族人。
10月22日,以军已全面胜利。还是那个被称作屠夫的沙龙,公然违抗世界舆论的呼声,率领他的装甲师直扑开罗。埃及军队已经晕头转向,无法建立任何有效的防御。开罗城内的军民都绝望地等着末日来临——恰如几天前特拉维夫那些绝望的犹太人。
在距开罗近80公里的地方,沙龙才接受国防部长达扬的命令停止前进。即便如此,以军的辉煌胜利已足以使犹太人欢呼。在此之前,梅厄总理已下令原子弹作好投弹准备,以便在末日来临时与阿拉伯人同归于尽。现在这些原子弹都拆去引信,悄悄运回内格夫沙漠的核弹基地。
科恩尽情地观察了战争的全过程,然后悄然返回现实世界。
“科恩先生,你的这趟远足可真不近,你在这里已躺了两天了。”阿丹教授平静地对他说,他关闭了时间机器,从科恩头上取下那个凹镜状的发射器。
“科恩?”他略一愣神,笑道,“不,你记错了,我叫海恩,摩西·海恩。你知道这两天我看到什么?我观察了一次战争的全过程!请问今天是几号?”
“10月6号,上午8点。”
“10月6日,对,正是这一天,犹太教的赎罪日。我告诉你,上午10点,以色列政府将发布紧急动员令,下午两点,埃及军队向巴列夫防线发动闪电战。开始时局势很危险,以色列几乎被从地图上抹去,但是伟大的军人沙龙扭转了战局,最后以犹太人大获全胜而告终。不,我不对你详述了,让我们饮着咖啡,心平气和地欣赏这有惊无险的球赛重播吧,那绝对是一种享受。”
现在的海恩注意到阿丹先生定定地凝视着他,目光很古怪,怆然中夹着怜悯。他茫然问道:“怎么,我的话不对头吗?阿丹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但你总不至于拒绝为以色列的胜利而高兴吧。我在时间旅行中重温了犹太人的苦难,全世界都曾抛弃过犹太人。现在,我们总算用血与火为自己争取到一块生存之地。你干吗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看我?”他皱着眉头问。
阿丹教授怜悯地看着他,轻声问:“海恩先生,你对拉法特·阿里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拉法特·阿里?”他仔细想了一会儿,“记不清了,但听来似乎耳熟,也可能是我在埃及当间谍时用过的一个化名。我有无数化名,已经不能全记得了。”
“那么,以色列富商摩西·科恩呢?”
“噢,那是我的公开职业。难怪你刚才称我科恩先生——我是否向你介绍过我的真正职业?我是在摩萨德工作。”
阿丹小心翼翼地说:“海恩先生或者科恩先生,在饮酒欢庆胜利之前,你能否听我讲一个小故事呢?”
海恩不知老人的用意,迷惑不解地点点头。于是阿丹教授详细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名叫拉法特·阿里的天才的阿拉伯间谍,在以色列卓有成效地从事间谍工作。他对民族的忠诚是无庸置疑的,即使在危险的间谍生涯中,他也坚持每晚坐在地板上,面向圣地麦加,口诵古兰经,但他的努力并未改变阿拉伯人的失败。他在痛苦中借助一个犹太佬发明的时间机器,反复向历史发射高速粒子,以求多少改变历史的进程。
“可惜他不知道,当他偶尔这样干的时候,确实会稍微改变历史进程,当然这种改变不一定正好合乎他的心愿。当他多次发射粒子后,历史进程经过充分振荡反而会回到原先的位置,也就是最大可能的位置。只有一点改变了:这名阿拉伯人变成了他深恶痛绝的犹太佬。”
他怜悯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海恩,叹息一声,苍凉地说:“这绝不是不可能的事。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同是古闪族的后代,只是后来才分化成不同的民族,所以摩西时代某一个粒子的得失足以影响几千年后的一个人在战争游戏中的归属。其实,按科学家华莱士和威尔逊的线粒体夏娃假说,人类所有民族均出自15万年前一个共同的女性祖先。所以,如果把我的粒子枪拿到更早的历史时期发射,连希特勒也可能变成行割礼的犹太人。那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海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教授的讲述唤醒了一个遥远的前生之梦。他恐惧地抵抗着,不愿在这个梦中沉沦,但教授下面的话撕碎了他的幻想。
教授叹道:“海恩先生,或者该称科恩先生,请原谅,在你说时间机器有故障以后,我打开了监视窗口,因而观察到了你的全部行为。我看着你在历史长河中来回奔波,尽管我不赞同你的所作所为,不赞同你对犹太人的深仇大恨,但我十分佩服你对自己民族的忠贞。我没料到不可控制的蝴蝶效应把你变成了犹太佬,这真是一个悲剧。请相信,我没在其中捣鬼。海恩先生,一点不错,你确实是两天前来到这儿的那位阿拉伯间谍拉法特·阿里,或者扮作犹太富商的摩西·科恩。”
海恩面色悲怆地沉默很久,慢慢抽出科尔特手枪。他指着教授的鼻子愤恨地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这个该死的犹太人!即使我变成了犹太佬,你为什么不让我浑浑噩噩活下去,为什么非要把我唤醒来正视自己的痛苦?我要宰了你这个心肠狠毒的老东西。”
就在这时,房门被砰然撞开。三个人冲进房中,高声喊道:“放下枪,举起手来!”
海恩身上被唤醒的阿拉伯间谍本能使他迅速转身射击,一边扭头急切地对教授喊:“教授快趴下!”
但三人的枪弹比他更快,一阵猛烈的射击打得他飞起来,重重跌倒在地。他无力地看了教授一眼,脸部肌肉便冻结了,但他的双眼痛苦地圆睁着。
三个摩萨德特工走到他身边端详着他,其中一名对教授说:“教授,你没受伤吧。我是达夫上尉。这是一名最危险的阿拉伯间谍,叫拉法特·阿里,我们已跟踪了他很长时间,总算没有让他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