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帕红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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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新版本的地区地图上只是标注了从一颗红色五角星朝东像血管一样延伸的一条黑白相间的线条。
燕衔泥巴缺乏更加详尽的标识以确定耶稣铜像遗落的具体方位。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团团晃动的白色影子,于是,从狭窄的台阶走下铁轨。一条小河从远处流经桥下的碎石,拱型桥洞上胡乱地涂写了肮脏的语言。烟雾中,一辆火车轰隆隆地驶过了桥。
燕衔泥巴失落落地攀爬上野草丛生的斜坡,继续行走在铁轨上,偶尔放眼望过去,空气中飘飞着浓得化不开的层层烟雾。她轻缓地抚摸微凸的腹部,“对我而言,生活从此不再单调与苍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实。
“一个孩子。我正在孕育一个……灵魂的寄托。”
燕衔泥巴坚定的眼睛里慢慢地浮显出幸福西红柿迷惘的脸庞,“我只是需要一个孩子,充实自己的生活。”忽然,她恍惚地听到一阵羊的咩叫,又好像是幻听。她欣喜若狂地又四下张望,阴沉的雾使她看不清半英里之外的物体。
燕衔泥巴模仿粉红杜鹃搜集风的姿势,挥一挥手,似乎抓到了一股风或者浓雾。
在一片微微泛黄的草丛中,一位牧羊人用袖口擦拭了铜像上的灰尘,扬起了集结羊群的皮鞭。
一只羔羊惊慌地经过燕衔泥巴颤栗的鞋尖,她伸出了被抓揉成许多折痕的3图格里克纸币。
“蒙古国钞票。换你挂在脖子上的铜像。”
高大密实的白桦林从容地延伸向天边,翠绿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忽然,一匹白马嘶鸣着从白桦林深处脱缰而出,同时腾空的左前蹄与两个后蹄以慢三拍的节奏带动右前蹄奔跃,马鬃像被风鼓吹的旗帜一样飞扬不止,胡乱地被践踩的成片蒲公英嫩黄花朵与刨起的地表纷纷从钢制马蹄掌上飞落而下。
幸福西红柿烦躁的内心里腾跃一匹欲冲破层层不对称的障碍木桩,抵达觅寻血缘的山崖之巅的骏马,他模模糊糊地看见苏赫巴托广场上一尊高大的苏赫巴托骑马铜像,马的左前腿扬起,蹄子内收,一把按插在精雕剑鞘里的长剑挂挎在左胸口上配戴一枚勋章的英勇骑士身体的左侧,高筒靴子套进马鞍镫子里,他的右手高举向天空,左手抓住缰绳。
“我不要缰绳,我讨厌缰绳。
“你知道我讨厌绳子。”
幸福西红柿难以控制繁杂又翻云覆雨的心绪,“我相信我被赐予了生命就是要寻找我的父亲,这是母亲养育我的意图。
“我确信母亲的心声……我不敢确信这就是我的责任。”
幸福西红柿走出拥挤的出口,坚毅的眼睛意外地捕捉到一件用细链子挂在胸前的小饰物。
“……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相同的铜像……或许它们有同样的背景……心脏部位都有一个红点。”
幸福西红柿的视线完全被眼前晃荡的耶稣铜像捕获,促使他迅速地回想可能与之相关的事件……
“现在我不苛求你理解这份礼物的真正意图……你应当把铜像随时带在身边……你只要找到另一个胸口上有特殊红点的铜像,就能够见到你的爸爸。”
“你总是提示我随时带着‘耶稣’……你卑鄙地利用了你的儿子。”
在乌兰巴托的街道上,幸福西红柿与同样在心脏部位有一个红点的耶稣铜像巧合地相遇,人潮涌动的眼前浮显出一环发亮的光圈……他恍恍惚惚地飞奔而去,内心里充满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悲切……他想扯开干渴的喉咙,迸发出从未体验过的纷繁复杂的呐喊……忽然,他被突如其来的尖利声音撞击了。在被这种瞬间发出的尖锐声音撞击的同时,他紧抱在怀里的相框被罪恶的卡车轮胎碾压。如释重负般倒下去的时候,他繁杂的思绪慢慢地汇聚成一个虚弱的圆点。
“你的单纯能够让我安静下来,我以为和你在一起,就可以和我的妈妈保持一种和谐的融洽,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她错乱的神经间歇地发作。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忧伤与冲动,我想变成一个平面,这样我就能够忘掉痛苦,难道我很过分吗?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怎么样面对我的厄运……我无法呼吸,这一切让我无法呼吸。
“要不是你的倾听,我没有勇气面对我自己,我已经没有办法摆脱眼前的不幸。
“我们之间出现了不可挽回的问题,我的年龄,我的家庭,我的经历……我超乎年龄的成熟,不,我还没有成熟……你柔弱的手指承受不了我难以忍受的一切。
“不要在乎我,在乎我一个人。”
“我只在乎自己,自己的感应,还有正在体会的感受。”
“生活让我如此失望。”
“或许我让你为难了。”
“你希望我是幸福的。”
“你了解我最真实的想法。”
“只有你……懂我的感受……不要惦记我。”
幸福西红柿模糊不清地看见一个恍惚的影子弯下身体拾捡起被碾碎了的相框,透过碎裂的玻璃,注视着黑白照片。
巴第娇嫩的脸部轮匝肌肉缓缓地抽搐起来,血液冲动地涌向惆怅的脑袋,由衷地感觉一种细微的震慑。他抬起头,强烈地体会到似曾相识,乃至熟识的感应得到了相对比较清晰的应证。
幸福西红柿正在经历的现实变成一种幻觉,虚无的爱、旧仓库、书籍、行走的每一个脚印、所有曾经发生的有关他的事件都幻化成一种咒语,正在远离他。四周在坍塌,这个世界在坍塌,他正在得到通畅的呼吸与自由,
在错乱的幻觉中,幸福西红柿变得异常轻盈,仿佛一缕青烟从他的身体里袅绕地上升,飘向天界。
瘫倒在坚硬的陆地地表的幸福西红柿感觉自己滑向了海洋的深处,从额角上横溢的血液浸染了他的每一寸皮肤,发出诸如鲜红朱砂般的金属光泽,又如同三角帆蚌受沙粒刺激分泌珍珠质逐层包裹形成的圆粒珍珠一样发出天然银质光泽。
在嫣红的水世界里,漂浮着一只木筏,木筏上面像旗帜一样摇曳的一块白手帕轻缓地飘落到幸福西红柿的身体,“妈妈的子宫是我睡觉时候的一个舒适的摇篮,愿意死亡时候的一口可以透气的棺材。”
“我声明,我出走不是对生命的仇恨,我相信是出于对……母亲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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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来车往里有没有神的光芒 。
“北京在哪儿,乌兰巴托在哪儿,世界在哪儿,我在哪儿?”
幸福西红柿模糊地看见木制栅栏围起的坟茔,直立的十字架直指向天空。他前所未有地跌入内心的安宁,感觉自己像婴儿一样被搂抱在父亲的臂弯里,在父亲充满愧疚的注视中,体会到了生命终结时候的无比幸福。
“我相信上官熙……我的爸爸……”
巴第停止离开的脚步,莫名其妙地扭转了身体,重新注视着费劲地喘息的幸福西红柿。
教堂的钟声、瀑布漫起的水雾、火车的鸣笛、大提琴与钢琴的奏鸣、两种思想的决斗、布谷鸟的啼鸣、雨中飞起的鱼、燃烧的白蜡烛与无声的萤火虫在哪儿?
鬣狗式的女孩们,非洲豹式的女孩们,草原狼式的和乌鸦式的女孩们在哪儿?那些我们所曾知道的强烈的,汹涌的,好斗的女孩们在哪儿?
一位男孩抓起一盒卡式影像带,用手指勾抽出带子,卡壳两个圆孔外侧的轴轮顺沿同一个方向哗哗地转动。他拖拉像天使的飘带一样发出晶亮的带子,走向木马玩具。
“妈妈,我给马套上了绳子。”
燕衔泥巴从颜料抽屉里取出群青,赭石,架起画架子。男孩好奇地爬向了伫立在地毯上的耶稣铜像。她优雅地抬起脑袋,观察光线照射在弯曲的身体而投映在地毯上的美妙的阴影,闪烁着慈祥的眼睛已经流溢出无比璀璨的光芒,光芒中逐渐显现模糊的空白,空白中已然渐渐浮显了真实的轮廓。浑圆的屁股,发亮的皮肤。她沉稳地把握感觉,把握深远的意味。
“这是圣母的恩赐。”
男孩直起身体,谨慎地跳过调色板,一支画笔,散落的宣纸,径直站到燕衔泥巴的面前,扬起了倔强的下巴,“我要爸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