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前传1·基地前奏 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两人并肩行走时,他朝她的侧面瞥了一眼,这是他能打量她的唯一角度。
在其他的时候,他总是无法摆脱她突出的光头、无眉的双眼,以及一张素净的脸庞。它们掩盖了她的个体性,似乎使她变得隐形。然而从现在这个角度,他却能看出一些别的:鼻子、下巴、丰唇、匀称、美丽,暗淡的光线好像使那个大沙漠不再那么显眼刺目。
他惊讶地想到:如果她留起头发,并且好好修剪整理,可能是个大美人。
然后他又想到,她无法长出头发,她这一生注定永远光头。
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变成这样?日主说是为了使麦曲生人一辈子记得自己是麦曲生人。这点为何那么重要,以致大家不得不接受脱毛的诅咒,作为一种身份的象征与标记?
然后,由于他习惯从正反两面思考问题,因此又想到:习俗是第二天性,如果习惯光头,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那么头发就会显得怪异恐怖,会令人感到恶心与厌恶。他自己每天早上都会刮脸,将面部毛发完全除去,即使剩下一点胡茬也不舒服。但他并不认为他的脸部是秃的,或是有任何不自然。当然,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蓄起面部毛发,但他就是不愿那么做。
他知道在某些世界上,男人一律不刮脸,甚至有些世界的男人根本不修剪面部毛发,而是任由它胡乱生长。如果让他们看到自己光秃的脸庞、没有任何毛发的下巴、双颊与嘴唇,他们又会怎么说呢?
他一面想,一面跟着雨点四三向前走。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每隔一会儿,她就会拉着他的手肘引导他:在他的感觉中,她似乎越来越习惯这样做,因为她不再急着缩回手去,有时这种情形甚至持续将近一分钟。
她说:“这里!到这里来!”
“那是什么?”谢顿问道。
他们面前有一个小盘子,里面装满了小型球体,每个球体直径差不多二厘米。 有位兄弟在照顾这一带,刚才就是他将盘子放在这里的。此时他抬起头来,带着和气的询问神情。
雨点四三对谢顿低声说:“向他要一些。”
谢顿明白她不能主动跟一位兄弟说话,除非对方先开口。于是他以迟疑的口气说:“我们能要一些吗,兄……兄弟?”
“拿一把吧,兄弟。”对方热诚地答道。
谢顿拿起一颗,正准备递给雨点四三,却发现她已将对方的话也解释为对她的邀请,已经伸手抓了两大把。
这种球体感觉上光滑柔润。当他们离开那个培养桶,以及照料该区的那位兄弟之后,谢顿对雨点四三说:“这些能吃吗?”他举起那个球体,小心翼翼地凑到鼻尖。
“它们只有味道。”她突然冒出一句。
“它们究竟是什么?”
“美食,未经加贵的美食。销到外界市场上的,都会经过各种方式的调味,可是在麦曲生,我们直接这么吃——唯一的吃法。”
她将一个放进嘴里,然后说:“我永远都吃不腻。”
谢顿将手上的球体放入嘴中,感觉它迅速溶化。一时之间,他嘴里出现一股流动的液体,然后它几乎自动滑进他的喉咙。
他停了一下脚步,感到相当惊讶。它有一点点甜味,后来甚至出现一丝更淡的苦味,但主要的感觉他却说不出来。
“我能再来一个吗?”他说。
“再来五六个,”雨点四三一面说,一面递过去,“没有一个口味是一样的,而且它们只有味道,完全不含热量。”
她说得没错。他试图让这种美食在口中多留一会儿;试图小心地舔着;试图只咬下一小口。然而不论他多么小心,它也禁不住轻轻一舔;而只要稍微咬下一点,其余部分也立刻无端消失。每个球体的味道都无以名状,而且都跟先前吃的不尽相同。
“唯一的问题是,”这位姐妹快活地说,“有些时候你会吃到一个非常特殊的口味,令你终身难忘,但是机会就只那么一次。我九岁的时候吃过一个……”她的兴奋表情突然消失无踪,“这是一件好事,让你体味到世事无常。”
这是一个信号,谢顿想。他们漫无目标地逛了许久,她已经开始习惯他,而且主动跟他说话。现在,他们一定要开始谈到重点。就是现在!
第四十四章
谢顿说:“我来自一个露天的世界,姐妹,除了川陀之外,其他世界也都是那样。雨水时有时无;河水不是太少就是泛滥;温度不是太高就是太低,这就代表收成有好有坏。然而在此地,环境完全受到控制,收成想不好也不行。麦曲生多么幸运啊。”
他开始等待。她的回答有各种可能,而他的行动方针将视她如何回答而定。
现在她说话的态度已经相当自在,而且似乎对他这位男性不再有任何提防,所以这趟长途旅程的目的业已达到。
雨点四三说:“环境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偶尔会有病毒感染,有时也会有意料之外的不良突变。还有一些时候,大批作物会整个枯萎或变得毫无价值。”
“真令人难以置信,遇到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处理?”
“通常都没什么办法,只能将腐坏的部分尽数销毁,甚至包括那些只是有可能腐坏的。盘子和水槽一定要完全消毒,有时必须全部丢弃。”
“那么,这等于是一种外科手术,”谢顿说,“将染病的组织切除。”
“没错。”
“你们如何预防这些情况发生?”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不停地进行测试,看看有没有可能发生突变,有没有可能出现新的病毒,有没有意外的污染或环境的变化。我们很少会探测到什么问题,不过一旦发现了,我们就立即采取非常措施。如此一来,歉收的年份很少,而且即使歉收,也只是对部分地区稍有影响。历史上收成最差的一年,只比平均年产量少了百分之十二,不过那还是足以造成困扰。问题是,即使是最周密的深谋远虑,以及设计得最高明的计算机程序,也无法百分之百预测本质上不可预测的事物。”
(谢顿觉得一阵战栗小由自主传遍全身,因为她说的仿佛就是心理史学——事实上,她不过是在说极少数人所经营的微生农场。而他自己,却是从各个角度在考虑这个庞大的银河帝国。)
这使他无可避免地感到气馁,他说:“当然,并非全然不可预测,有些力量在引导、在照顾我们大家。”
雨点四三突然僵住。她转头望向谢顿,炯炯目光似乎想要将他穿透。
但她只是说:“什么?”
谢顿觉得坐立不安:“在我的感觉中,谈到病毒和突变这些话题时,我们只是在讨论自然界的事物,讨论服从自然律的各种现象。我们并未考虑到超自然,对不对?并没有包括不受制于自然律,进而能控制自然律的力量。”
她继续盯着他,仿佛他突然改说某种陌生的、不为人知的银河标准语方言。她又说了一句:“什么?”这次的音量近乎耳语。
他结结巴巴地用一些自己不太熟悉,以致令他有几分尴尬的词汇说:“你们必须求助某种伟大的本体,某种伟大的圣灵,某种……我不知道该管它叫什么。”
雨点四三的音调陡地拔高,但是音量仍旧压得很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那个意思,可是我本来不敢相信。你是在指控我们拥有宗教。你为什么不那么说?为什么不用那个词汇?”
她在等待一个答案。谢顿被她一顿抢白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说:“因为那不是我使用的词汇,我管它叫超自然论。”
“随便你怎么称呼,那就是宗教,我们没有这种东西。宗教是外族人才有的,是那群渣……”
这位姐妹突然住口,吞了一下口水,仿佛差点就要呛死。谢顿可以确定,将她呛到的那个词一定是“渣滓”。
她再度恢复自制,以低于她平常的女高音音调缓缓说道“我们不是一个信仰宗教的民族,我们的国度是这个银河,而且一向如此。如果你信仰宗教……”
谢顿感到自己被困住了,他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形。他举起一只手,做出辩解的手势:“不是这样的。我是个数学家,我的国度也是这个银河。只不过我根据你们那些刻板的习俗,猜想你们的国度……”
“别那样想,外族男子。如果我们的习俗刻板,那是因为我们只有几百万人,被四周几十亿人包围起来。我们总得设法表现得与众不同,这样一来,我们这些珍贵的少数,才不会被你们满坑满谷的多数吞没。我们必须靠我们的脱毛、我们的衣着、我们的行为、我们的生活方式来和他人区隔。我们必须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必须确保你们外族人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在农场中辛勤工作,好让你们对我们刮目相看,这样才能确保你们放我们一马。这就是我们对你们唯一的要求——放我们一马。”
“我没有伤害你或是你们任何族人的意图。我只是来这里寻求知识,就像在其他地方一样。”
“你却借着询问我们的宗教来侮辱我们,仿佛我们曾经仰赖一种神秘、虚无的圣灵,帮助我们做到自己无法做到的事。”
“有许多人、许多世界都相信某种形式的超自然论或者蜕——宗教,如果你比较喜欢这个词的话。我们或许会因为某种理由而不同意他们的见解,但我们的不同意也有可能是个错误,双方犯错的机率刚好一半一半。无论如何,信仰没什么可耻,我的问题也不是打算侮辱任何人。”
可是她没有妥协的意思:“宗教!”她气呼呼地说,“我们根本不需要。”
在这段对话中,谢顿的心不断往下沉,此时已经跌到谷底。整件事情,与雨点四三的这趟远征,最后竟然一无所获。
不料她又继续开口说:“我们另有好得多的东西,我们有历史。”
谢顿的情绪立刻上扬,露出了微笑。
第十部 典籍
毛手毛脚的故事:……哈里·谢顿曾经提到,这是他找寻心理史学发展方法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不幸的是,他所发表的著作皆未指出那究竟是什么“故事”,各种臆测(为数众多)则全是捕风捉影。它一直是有关谢顿生平许多有趣的谜之一。
——《银河百科全书)
第四十五章
雨点四三瞪着谢顿,眼睛睁得老大,呼吸十分沉重。
“我不能留在这里。”她说。
谢顿四下望了望。“没有人会打扰我们,就连那个给我们美食的兄弟也没说我们什么,他似乎将我们当成一对完全普通的夫妻。”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当时光线暗淡;当时你压低声音使外族口音不太明显;还有当时我表现得很冷静。可是现在……”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
“现在怎么样?”
“我既焦虑又紧张,我在……流汗。”
“谁会注意到呢?放轻松,冷静下来。”
“我在这罩不能放轻松。当我可能引起注意时,我无法冷静下来。”
“那么,我们能到哪儿去?”
“附近有些供人休憩的小屋。我曾在这里工作,我知道。”
她快步向前走,谢顿紧跟在后。他们爬上一个小坡道,若是没有她带路,在昏黄的光线下,他不可能会注意到这条小路。在坡道之上,有一长列相互间隔很远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