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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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来还不是出卖天子投靠敌人,厚颜无耻地只求保住自已的地位。什么忠诚节义,全都是废话。”
这段期间以来,临安府的热闹程序可说是半点都没有衰退,酒楼里天天都挤满了客人。郑虎臣独自一人,手执酒杯,默默地听着这些人的对话。
“和那些人比较起来,文公(文天祥)实在太令人敬佩了。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心口如一呀!”
这些人民众,对于该注意的部分还真是观察入微呢。郑虎臣在心中想着。自己曾经发表过多少高高在上之言论,就算当大官的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在下面听话的老百姓们,却永远都不会忘记。
对于诛杀贾似道一事,郑虎臣从没后悔过。只是在看到了临安府大官的这些丑态之后,不禁感觉自己似乎不应该将有有的责任都怪罪到贾似道一个人身上。国难当头却不知记分中何是好,这样的瓜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逃走的同伴们至少还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就这点而言或许还更胜一筹也说不定。
郑虎臣决定与元军一决死战,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他已经决定好了,等到文天祥领兵离开临安府的那一天,他便会快马急巴地回到军队之中共赴战场。即使只凭一人之力,他也要拖着众多的元兵一起走上黄泉之路。在这些元兵当中,应该有不少人都是不久前还归于宋军旗下作战之人。话说至此,能够集结这辈人物并且将之编整成一支大军的忽必烈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这一年,元世祖忽必烈汗已经六十一岁了。自其史蒙哥过世,接任蒙古帝国之可汗以来已有十五年,改国号为元也已经过了四年。雌伏时间相当长。尤其是其兄蒙哥,虽然是个骁勇善战之战士,但是以君主来说,却显得有些器量狭小。为了在蒙哥的猜忌之下生存自保,忽必烈可说是煞费苦心。蒙哥身边的亲信总是想尽办法向蒙哥进谗言来诋毁忽必烈,因此忽必烈所信赖的心腹,有很多都遭到杀害,正当忽必烈自身也汲汲可危之时,幸好蒙哥过世,他才得以免除被肃清之命运。
忽必烈对于中国文化虽然极具好感,但却不耽溺其中。中国文化之魔力就如同一个拥有绝世美貌之妖女一般。异族君主一旦耽溺下去之后,便会开始舍弃自己名字,忘记传统,丧失习俗,放弃语言,终至被融合并且吸收殆尽。从过去的例子来看,不论是匈奴、鲜卑、契丹、女真个个皆是如此,全都被卷入了庞大的历史洪流之中,彻底消失得不见踪影。再说到女真族,回想金国在建立初期,尚拥有堪称天底下最强大之兵马实力,孰料竟在数十年间迅速地消退至最弱之状态。
在忽必烈这位巨人的眼中,即使是中国,也权权不过是自已帝国当中的一部分罢了。虽然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只要将宋灭亡之后,令人难以想像的无限财富就能尽数收归到自己的皇宫之内,而这一天就在眼前。
除了财富之外,忽必烈亦极度地渴求人才。为了统治这巨大的帝国,负责维持政府机构运作之官僚体系是必要存在的,而宋朝正是提供这类人才之最重要来源。忽必烈虽然身为蒙古人,但是对于自己族人之看法却极为冷静客观。蒙古人忠诚、精悍而且单纯,作为一个战士毫无疑问肯定极为出色,但是却不适合成为官僚。忽必烈之祖父成吉思汗在创建帝国之初,为了制定各项制度,也延用了契丹出身之耶律禁材。
到目前为止,一路辅佐忽必烈走来之汉人重臣,说来有刘秉忠与史天泽二位。
刘秉忠曾经出家为僧,法名子聪,经举荐而得忽必烈之重用,参与各项政治机要。后来还俗,受封为光禄大夫·太保,建议改国号为“大元”、年号“中统”,并主持大都筑城、制定官制、订定纸币为流通货币等等,宛如实际上之宰相般地功绩显赫。
史天泽自父亲以来,皆出身将门,骁勇善战且精于兵法,年纪轻轻就成为河北地方之大诸候。他看中忽必烈之大器,在其不遇之年代从不吝于提出援助。因此在忽必烈即位之后,便受封为中书右丞相,对于中国之征服与统治有着极大之贡献。
在这一年当中,忽必烈相继失去了宛如左右手般,极为信赖的刘秉忠与史天泽。
史天泽 去世之时享年七十四岁,即使是现代都可算是相当的高龄。然而由于史天泽在死前,一直都处于国政及军事的第一线,并且经常对年少之君主提出珍贵建言,因此失去这位大臣对于忽必烈而言,实在是极为痛切之打击。
求才若渴的忽必烈,甚至从其弟手中将重要大将夺取过来。其弟旭烈兀汗于征服波期成功之时,曾派遣手下信赖的部将伯颜为使者,前往朝见哥哥忽必烈。初次见到伯颜的忽必烈,立刻被这位容貌、涵养、政治手腕、军事能力等等各方面均完美无瑕的伯颜所深深吸引,并且就此将他纳入自己手下,再没让他回过波斯。忽必烈还将宰相安童之妹嫁予伯颜为妻,年仅三十就赐予他光禄大夫·中书左丞相之地位,命他叙任宰相之职。
因此在史天泽亡故之际,伯颜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元方军事行动之最高指挥官。身在波斯的旭烈兀对于重臣为兄夺取之事虽然无法释怀,但是忽必烈却丝毫无予理会。
“至世祖时,用兵已四十余年。世祖即位,又攻讨三十余年。自主用兵,未有如是久者。”
清代史学家赵翼在《二十二史创记》之中写下了这么一段文字。其中“用兵”二字,所指的并非是受到攻击所做出之防御行为,而是为了扩张领土而向他国发动之侵略行为。自建国以来,历经七十余年仍为了扩充版图而不断发动对外征战之王朝,在中国历史之中,几乎找不到类似的例子。而事实也的确如史书所云。
元军曾在几年之前对日本出兵,短暂地予以痛击,后来因暴风雨之故而撤兵。或许是对宋征战尚未结束,并无认真攻占日本之想法,所以只到这样的程度就收手了。倘若他日征服宋朝之后,日本再不改其亲宋反元之态度,下次绝对会慎重地投入重兵予以惩戒。话题再回到宋。
史天泽老早就道出了征宋之最大因难点。
“江南是水乡泽国。”
江南地带遍布着无数的大小河川、湖泊、水道、运河,而且水田面积亦相当广阔。想要以庞大的骑兵队来征服这片土地,几乎可说是不可能之事。回顾过去之匈奴或是女真,这些堪称精强无比的北方骑马民族,哪个不是打算将这片土地踩烂在马蹄之下,然而却从来都没有人成功过。靠马是不行的,连步兵都不见得有效。一定要拥有能够操控大大小小船只,以及乘着船只移动之水军才行。
宋朝在水军方面的实力遥遥地领先蒙古。不论是士兵的熟练度、战术的洗练度、水路的相关知识、以至于造船的技巧,蒙古都远远落后,难以追上。直到花了五年工夫将襄阳攻陷,得到吕文焕及其部下之投诚,蒙古总算才具备足以和宋朝水军抗衡之能力。
元朝至元十一年(公元一二七四年)六月十五日,忽必烈颁下了最后一道对宋宣战之诏书,百万大军于是动身从水陆两面南下。
“平民百姓无罪。我军将士可妄加杀害。”
诏书至此结束。忽必烈希望在尽可能不流血的情况之下,吞并南宋所有的国土。
从那时起,历经一年半之时间,元军终于迫近杭州临安府,而宋之降服就在眼前。从西域之沙漠以至于江南之渥土,终将归于单一权力之下而并成一体。一旦实现的话,就是从唐代最盛世以来,五百余年未曾出现过之第一回。
“地上之财富与人才,一切都将尽悉集中于这片土地之内。因此,朕特将此地命名‘大都’。”
河北的平原上,于是在人为建设之下出现了一座巨大都市。这座都市象征着忽必烈之梦想即将实现。胜者之美酒与败者之血泪,早已交织混合地溢满在忽必烈的酒杯之中。
第二章 临安府开城
Ⅰ
“文天祥究竟是何居心?竟然在临安府里集结了两万名之义军。”
这样究究私语渐渐地在宫廷内外蔓延开来。
其实文天祥什么居心也没有,不过是单纯地回应朝廷之诏命,才会募集了这么一批保卫国家的义勇军,而且还投入了自己的家产。毫无半点私心的正义之举,在自私执着的凡人眼中看来,“肯定是有所图谋吧!”竟成了这般的局面。
“难不成他打算以二万之私军做为后盾,企图支配临安府吗?”
“若是他和元军密谋串通该如何是好?二万名义军同时起而作乱,临安府可是片刻都无法抵挡的呀!”
金应将官职为承信卿,简单地说,就是文天祥之秘书官。虽然身为文天祥的部下,但他同时也是个最值得信赖的友人。此人拥有实务才能,于辅佐文天祥之事务极为称职。对于一味朝想而急进之文天祥,时而加以叱阻,时而给予安慰。
“气愤是气愤,但总不可能四处一一加以反驳吧!”
文天祥无奈地回答金应。在陈宜中等人眼里看来,文天祥似乎一点都不烦恼也不觉得困扰,但是文天祥毕竟是个凡人,他还是会感到气愤、感到悲哀。只不过,和陈宜中不同的是,不论遭受如何的诽谤,文天祥都会坚持着自己信仰之道路,绝不会踏错了脚步。
“还有另一个传言,就是大人很可能会被派往苏州镇守。”
“苏州啊!只需三四天的路程就可以抵达了。我正期待能和敌军打上一仗呢!”
“那么,大人是不打算回绝了吗?”
“这句话问得太奇怪了。你倒说说看,我回绝之理由何在。首先,为人臣者岂能拒绝皇上之诏命?”
他们是要逐你出临安府呀!这句话,金应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暗自在心中为上司之正直而感到不平。话题一转。
“外面有个人求见大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虽属游侠之辈,但是看起来极为勇猛,他自称是张顺再世。”
“嗯,这样的人绝对值得一见。”
张顺这号人物,原本是大宋义勇军之指挥官。过去他为了拯救被元军重重包围之襄阳,而策动上百艘船只进行夜袭,不料被敌军发现,因而战死于全军动员的元军攻击之下。不可思议的是,据说他的遗体在河川上游被发现时,虽然身中四枪六箭,但是表情却仍与活着之时无异。
《水浒传》的人物之中,亦有一位名为张顺之水军头目,在敌军的枪林箭雨之中落水,最终壮烈战死。这个书中角色,显然是以实际上存在之张顺为原型而塑出来之人物。
中华帝国在历朝历代,于敌世之中果敢奋起挺身救朝廷、守护民众的,几乎都是义勇之军而非官兵。唐代的大叛乱——安史之乱以及庞勋之乱皆是如此。另外,当宋朝被金兵追赶逃向长江以南之时,取代只知狼狈逃窜的官兵而在前线奋勇抗敌的,亦是义勇军们。
其实义军之数量,不单单只有文天祥所募集的两万名而已。在同一个时期里,还有另一名勤王之志不下于文天祥,并集结了四千名义军之男子。
此人姓杜,名浒,字贵卿。虽属游侠之辈,但原系出名门,宗族之中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