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侧(帝王攻,古文,宫廷,将军受,虐)作者:鱼巫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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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王!魏远争五根手指紧紧抠进厚重的棺壁里,用力得指节发白,相王晏永肇啊,又是他!
「看看你写的是什么!」,晏长治一拂袖,把自己新递上的折子「啪」地抡在了地上,震得空荡荡的金銮殿里好大的声响。
「户部尚书魏远纷挪用军饷?你……你可真行啊!」。殿上,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帝王气得肩头发颤,一句话说成了两半儿。整个晏朝,谁不知道真正管着军务的是相王大人。他魏远纷夹在当中,谨言慎行,处处周全,今日反倒要被自己的同胞亲弟参上一本,可不委屈至极?
正值晚春时节,富丽堂皇的墨刻京砖上潮气正浓,晏长治负气离开,魏远争前额贴地,伏在殿内跪了整整一夜。殿外,隔着厚重的朱门,魏远纷手托谢罪文书,高举过顶,愣是陪着他石阶跪穿,西风尽灌。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得骂一句,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们懂什么,魏远争那时却懒得去辩驳。他只恨,恨魏远纷的懦弱,恨晏长治的踟蹰。
分明那样一个大好的时机啊,分明可以收回相王二十万禁军兵权,让其朝中势力从此一蹶不振。前线的将士盼着粮饷,坐吃山空却等不到一声开战号令。城外的百姓端着空碗,饥肠辘辘却却求不来一旨赈灾恩赦。而自己呢,那一腔热血望穿秋水怎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权臣当道,大晏朝里外式微啊!
第十八章:心有戚戚,往事那堪提及
「远争,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不能?呵——是谁当初信誓旦旦愿为苍生,现在却以一句不能冒险推脱得一干二净?」
「远争你别冲动,往后……」
「往后?时机错过,还谈什么往后!」
远纷,我错看你!
什么时候起,亲密无间的兄弟开始将内心深深埋起,离心离德、畏首畏尾?
魏远纷,你跟你那尊崇的皇帝陛下,可真是天生的一对!
「先皇后早逝,朕以皇子之幼,托于贤妃。贤妃待朕,尤胜亲子相王。相王于朕,亦兄亦如父。先皇榻前,朕与他立下重誓。朕为君,他为臣。两相帮助,永不起手足杀戮之心。」
「陛下突然念起旧事,微臣惶恐,不明深意。」,陛下您的眼睛为何不看着自己,那云窗外亘古不变的梧桐,除去三两喜鹊,有什么值得您停下目光久久流连?
「相王之事,无须再提。参他的折子,你也不用递了。」晏长治依旧清冷的声音,像叩在石阶上的夜雨,点点滴滴,隔着空旷遥远的距离。
「陛下!」陛下难道忘了,那次您与远争一同登上十里郊外高高的烽火台。天地俯仰之间,您指着东方新起的晨曦,说,终有一日这土地会重新回归晏朝的疆域。
「不许……再提。」天家威严,纵是情深似海,也要两相隔断。不能辩,不敢辩,休得再辩!
四日后。朝中钦任相王晏永肇与北蓟国师达伊努签订白苎条例。
晏与北蓟乃约为兄弟之国,以白苎河为界,双方撤兵。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晏每年向北蓟供银六万两,绢十五万匹。白苎七十二囤尽交与北蓟常驻官邸辖制。
至此,晏朝疆土继燕云九州后又往东退去数百顷。
那边疆的狼烟还未熊熊燃起,为何晏朝的天空却乌得如此彻底?晏朝的子民们一个个翘首仰望那在京都皇城里高高在上的容颜,而他们日夜相盼的皇帝陛下,究竟许下了怎样无情的诺言?
因为他的顾全,对大局的拿捏?
魏远争一百个的不理解!
陛下您只道顾念兄弟之情,办不了相王,白苎七万百姓就要连晏人的身份都被剥夺,那沉重的岁贡,您还准备从贫民的骨血中榨出吗?
「陛下,臣……没错。」
黎明时的皇宫,淡淡的虫鸣鸟语混同着早起宫人低低的交谈,让人恍惚间以为从夜的死寂中脱离开外。蓬勃升起的朝日于这片皇城之上洒下第一缕辉煌,却在宫深廊回中压抑着透露出浓重而病态的哀伤。
九曲宫径,宫殿的主人一路加快了脚步,他淡漠的面容隐隐浮起焦虑。来不及用膳,赶在早朝之前他要见到那个倔强放肆的臣子。但是魏远争依旧匍匐于地,说这话时背脊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对自己的惩罚,魏远争低下头去洗耳恭听,然而等待的结果却只是一声不期而至的轻叹,和一串沉重离去的步音。
那人不知何时从隐约的人声中走来,跨过殿内朱色的高槛,定定地站在魏远争跟前。「起来吧,没事了。」轻柔得一如自己每次思念母亲时所得到的安慰。
抬头看向远纷,那张同样俊朗的脸上遗传了母亲的温和与父亲的淡泊,额上残留着的干涸血迹,宛若细腻的笔刷沾了赭石点点肆意画做,让人嫉妒的从容。
魏远争像是忽然间明白过来,远纷同陛下,也许才有着天然的契合。
「不用你求情。」他站起来,但长时间的跪伏麻痹了他自己的双腿,身子忍不住要往下坐倒。远纷连忙伸出双手将他扶住,唤:「当心。」
却被决然地推开。
北蓟一日不退,相王一日不倒,恕我实难面对,你们那自私懦弱的嘴脸。即使温柔是它的表象,即使你倾注浓情。
不甘心。
如今,那一份不甘并没有从扬州一季的岁月中褪去。对相王,魏远争亦是心下忌惮,处之而后快。
想不到相王的势力竟早已蔓延到了南部,在晏朝上下遍洒罗网,爪牙扎根于国土四方。陛下,您若得知相王的野心嚣张,是不是还能够隐忍,让他一点点分享您的御座琼觞?
「相王?如此,那道两选题,曹大人怕是已有抉择。」魏远争移步至紫檀木箱,随手从箱内拣起一锭足金元宝,眯了眼看道:「慷慨赴死,实在不及生而荣华。」
「此是世事无常,世事有常。曹某本不期荣华,奈何贪念合欢。双亲已老去,子尚幼,吾妻温婉,实难舍。只好随了有常道。」曹愠一席话,不似先前寒暄,叹气,带着深深的无奈。仿佛,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独白。
也是,寻常官吏听了相王名讳,哪有不战战兢兢退避开去。又岂会如自己一般遇挫愈要迎上前来。
「那日,府台大人不肯援兵相助的缘由,想必也是已经知晓了情形?」
曹愠眼中掠过一丝愤怒,匆忙颔下首,道:「正是。」
一旁久久注视着这一切的少年,敏锐地捕捉到曹愠眼中一闪即逝的情绪。疑惑,既是决意妥协,何必对那府台一嗔一怒,岂不以五十步笑百步?
魏远争轻「呵」一声,「果然。」,语气玩笑一般,却掩饰不住的心寒与嘲讽。看一眼江南,那少年眸中初露的锐光与他正是心照不宣。
「魏兄,这道柳客子的两选题,我再原模原样抛给你。曹某虽然希冀有人能够行非常,力拓第三条道路。但是现下情形,曹某真心愿你同我一道,随有常。」
魏远争眉头骤然紧起,「有常?有常?」,他应:「好。」一字铿锵。
陛下,远纷,世人都在这有常道上徘徊。冲出去,要么粉身碎骨,要么,一将功成。他不是不敢,只是嗅到了这事件中的异常。故纵的观望,让他放下了身段去允答。
曹愠轻「吁」了一口气,恢复了方才一来一回的热情客套:「你看,这都快子时了,二位就在寒舍用餐便饭如何?」
「不了……」,魏远争才不像曹愠那般乐得清闲。
「内子煲得一手好汤,昨夜小火熬上一锅五步蛇炖青鳖,头餐吃不尽,可惜呀!」
「实在不劳费心了,魏府——」话未说完,又被曹愠打断,眉梢微微一挑:「魏兄真不赏光?」
「四公子。」江南点点魏远争的身侧,轻声叫他。
「嗯?怎么了?」魏远争扭过头去。
「有些饿了。」江南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魏远争粲然一笑,「看来今天是非得麻烦曹夫人不可了。」
三人继续往里走去,闲话家常,仿佛在演一场既定的戏码。聪明如他魏远争,怎么会想不到曹愠二次挽留的深意。而江南,则是在为这情节,找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
五步蛇炖青鳖,果真够熟够烂够新鲜。成段剔白的蛇肉,老鳖肚里剖开塞上八宝,浓稠,不愧是熬了一夜的补汤。倘若是嗜好野味的食客,这一锅绝对是个蛊惑。
「尊夫人好手艺。」魏远争才夹起口蛇肉,往嘴里头一塞。什么怪味!勉强咽下去,眼睛不自觉地紧闭了,眉间险些皱成个「川」字。
「哈——」曹愠见状,爽朗笑道:「魏兄你可别夸她,再夸赶明儿又得骄傲了。」说着拿了个大汤勺兜了老鳖肚里八宝,将魏远争跟前的素胚青花瓷碗里头结结实实舀得满满。
魏远争稍一迟疑,竟端起碗来连汤带料咽进口中。
正忍得难受,忽然间听到曹愠夸张的叫声,冲着他妻子嚷道:「哎呀呀,这汤里可是多加了一味药材。」
曹愠复又猛喝了两口,「我就说嘛,一定是把那味独活给加了进去。」
独活?江南听得一怔,独活专理下焦风湿,两足痛痹,湿痒拘挛,倒不怎么入膳的。细究其意,忽而莞尔。
「独活要不得啊,要不得……」那头曹愠叹息着,又喃喃了许久。
午后扬州树树花,丝竹乏,行人醉。一对四人小轿前后急行匆匆,将满地的夏荫踏碎——
坐在曹愠为他二人派的轿上,魏远争「噗——」地将口中藏匿许久的蜡丸吐了出来,原来是方才埋在那老鳖肚里的一颗八宝。
捏开蜡丸一看,歪歪扭扭一行朱砂小楷,像是匆忙写就:
霜降日,寅,簇水亭。
时辰、日期、地点样样不缺,竟是计划祥全。到了那日,曹愠要告诉自己什么?他将好好一锅汤做得滋味繁杂,又说独活要不得,这其中种种是在再三暗示他自己的心迹?
魏远争毁去字条,相王啊相王,我且试看你能否真将这晏朝风雨翻覆鼓掌之间。离京三余月,山庄遇险,我魏远争别的学不会,偏偏只多了「隐忍」二字!
第十九章:久别亦悲,世路成倦
魏府上本就寂静,如今更是沉重得吓人。魏、江二人的归来像是两团火焰,「滋啦啦」冲进这一潭愁痛死水中去,众人的情绪顷刻席卷而来,喧嚣不眠不休。
「老爷——」,先是门童的一声叫唤,齐儿、楚儿奔出屋来,紧接着胡伯伛偻着双腿,竟是苍老许多。「四公子!」,胡伯颤巍巍喊道,老泪纵横。
江南站在人群当中,四路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头缝隙中隐约看见溪篁愣在远处,不喜不笑不怒不悲,只是呆呆站定,空举着一管临风短笛。
怕是急煞了他。
正欲脱开身去找溪篁,大敞的乌门外忽然「啪啪」响起两记清脆的掌声,众人不由朝了那儿望去。
「魏大人总算回来了,真是够硬的命盘,够胆识!」,方才鼓掌的人信步走近,一脚跨过门槛。看着眼熟,是那日在柳客子身旁的侍从?呵,这样的语气,恐怕也只能是客子山庄的人了。
「阁下您是专程候着魏某呢?」,身旁的众人规避开去,只留魏远争和那人对峙着。他嘴角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