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大唐双龙传-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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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双目射出前所未有的森寒杀机,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若香玉山有半点薄待素
姐,我会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七章 长桥说禅
两人尚未走出府门,寇仲已扼要地把必须立即离开洛阳的理由说出来。
虚行之扯着他来到无人的偏厅处,从容道:“寇爷万不可於此时离开,否则将无望争天
下。”
寇仲苦笑道:“我岂是临阵退缩的人,只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只会白白把我们叁条小
命一起送掉。”
虚行之思索片刻,沉声道:“现在形势相当奇怪,表面上我们似是占尽上风。但看敌人
的动静,却是好整以暇,成竹在胸,独孤峰和杨侗,凭甚麽能面对我们优势的军力仍是有恃
无恐?”
寇仲一震道:“你说得对,若只凭刺杀,成败尚是未知之数,难道李密的大军已以奇兵
姿态秘密潜至,正准备里应外合,杀进城来。”
虚行之笑道:“若是如此,杨侗和独孤峰就是大笨蛋,前门驱虎,後门进狼了。”
寇仲苦思道:“那他们究竟在玩甚麽把戏呢?”
虚行之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低声道:“所谓推己及人,我们之所以心生惧意,皆因
对敌人异乎寻常的情况摸不清看不透。反过来说,敌人之所以能若有所恃,该是对我们的虚
实智珠在握,了如指掌,以致不怕我们。”
寇仲色变道:“你是否指我们中藏有内奸,你提醒过王世充没有呢?”
虚行之摇头道:“这只是凭空猜测,兼之我又是初来甫到,妒忌者众,怎敢在没有证据
前鲁莽说出来。”
寇仲有点六神无主的道:“现在该怎办才好?”
虚行之不答反问道:“晃公错来此已多天,为何尚毫无动静呢?”
寇仲皱眉道:“当然是等待时机。”
虚行之摇头道:“不能掌握主动,岂是智者如沈落雁之所为?这更证实了我的猜测,就
是敌人已知悉我们明晚的诱敌之计,故准备将计就计,趁机击杀王世充,那时我们就真的完
蛋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假设明晚我们仍找不到那内奸,就要王世充取消赴宴一
事,然後全力攻打皇宫,回复以前与李密对峙的局面;而我们这才施施然离开,以後就看王
世充自己的造化了。”
接着一震道:“糟了!翟娇的事岂非已被内奸知晓?”
虚行之从容道:“寇爷放心,沈落雁绝不会於行刺王世充未成事前,先打草惊蛇,所以
只要寇爷明晚之前有所布置,将可保他们无事。”
寇仲断然道:“我要立即找青蛇帮的人帮手,通知翟娇。你则快回去,否则会令人怀
疑。”
虚行之低声道:“寇爷小心。”
语後匆匆回厅寇仲则离府策骑出城。
***徐子陵转入天街,颇有人海茫茫,何处寻觅寇仲的颓丧感觉。
素素和香玉山的事已铸成大错,现在连儿子也生了,无论他和寇仲是如何厉害,亦已回
天乏力。
他对云玉真一向没有好印象,现在更是深恶痛绝,心生卑视。
水性杨花的女人始终是水性杨花,不会改变。
他和寇仲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是她却屡以最卑劣的阴谋来算计他们,还累及无辜
的素素。
归根究底,仍该从李靖的负情算起。
不知不觉间,来到天津桥顶。
徐子陵凭栏俯视洛河,对身後熙来攘往的车马人流,浑然不理。
他是否该立即折返巴陵,看看素素的状况,可是深心处却又害怕回去,矛盾得想仰天大
叫,以渲抑郁悲痛。
为何世上总有那麽多恩将仇报的人,无论对香玉山或云玉真,他们都是有施恩而无结怨
的。
这叫我不犯人,人却犯我。所以寇仲要主动出击去争霸天下,亦非全无道理。现在摆明
是强权便是一切,根本没有道德理性可存身之地。
就在此时,身旁忽然多了个人出来,与他一起朝洛河看望,柔声道;“徐兄为何愁思难
解,一脸悲愤神情呢?”
只从她仙体散发出的芳香气息,便知是雅淡如仙的师妃暄。这绝世美女仍作男装打扮,
说不尽的俊秀儒雅。
徐子陵没有别过来瞧她,苦笑道:“我现在明白为何有人要出家了,因为众生皆苦,一
旦给卷进这人世内,便纠缠不清,只能至死方休。惟有斩断世情,才可四大皆空。不过小弟
现在已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师妃暄玉容不见半丝波动,淡淡道:“徐兄肯听妃暄说个故事吗?”
徐子陵默然无语。
师妃暄油然道:“寒山惟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石床临碧沼,
鹿虎每为邻。自幽居乐,长为世外人。”
她柔美如天籁的声音,以一种带有音乐般的动人语调,於这闹之中娓娓诵来,实具有无
与伦比的感染力。
诗文不住惹起徐子陵的联想,似乎寒山白云,孤灯明月,都因出自她的香而有了新的意
义,展现出俗世里而超乎俗世的意象境界、那感觉美得令人屏息。
两人的目光虽没有接触,但因同是凝注着下方流动不休的河水,又藉之微妙地联结起
来。
此时太阳渐下,馀晖染红了城西方的空际。
徐子陵沉吟道:“这不像一个故事!”
师妃暄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这只是故事的前奏,亦只是想培养徐兄听故事的
情绪气氛。否则对牛弹琴,枉自浪费言词。”
徐子陵忽然岔往别处道:“是否真有来生果报这回事?”
师妃暄答道:“徐兄既非计较功利的人,何须像世俗人般要看紧这种事?”
徐子陵一震朝她瞧去,奇道:“你好像对我很清楚呢!”
师妃暄没有答他,也没有以美目迎接他的眼神,只秀眸深注地凝视着下方的流水。
她侧脸的轮廓美得令人呼吸顿止,彷若天地灵秀,尽萃於她脸庞完美的线条上。
徐子陵尽管愁肠百结,但心神仍不由被她深深吸引,像在战火漫天的悲惨世界中寻找到
避开乱世的桃花源。
师妃暄似是一点不介意被他在不足两尺的近距离欣赏,玉容静如止水,轻轻道:“有人
问和尚道:『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和尚答道;『用功。』又问:『如何用功?”和尚
答:『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於是问者大奇道;『一切总如是,同是用功否?』和尚答
道:『当然不同,他们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思索,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
接着澄明深遂的眼神迎上他的目光,柔声道:“这故事有趣吗?”
徐子陵深深瞧着她,感受着她一尘不染的平静心境,点头道:“小姐的故事深含至理,
不过首要条件却需把自身从众人的凄苦中完全抽离,始能达到这类无欲无求的情况,进而探
讨人生存在的问题。这也是极端解放和自由的境界,类似庄周老子的自然无为,本来无事的
追求。可是除非能像小姐般割断世情,否则怎能无情呢?”
师妃暄秀目闪过讶异神色,旋又回复平静,轻柔地道:“徐兄果然是具有大智慧的人,
难怪可掌握《长生诀》的窍要,又破解开和氏璧深埋千古的秘密。徐兄刚才的问题,只在不
明白本身的真识真性,本来具足的至道。徐兄想听另一个故事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现在根本没有听故事的心情,不过小姐的故事实在太动听了,使我
也变得难以自拔,只好身不由主的洗耳恭听。”
师妃暄移开目光,重投在下方的流水中。瞧着一艘小舟,载着男女老幼一家大小,在夕
照的彩霞下逐渐远去。
徐子陵亦循她目光观望,波动的心情缓缓平复。
身後原是频繁的交通人流渐趋稀疏,喧哗稍减。
天津桥乃游人到洛阳必访之地,故两人并肩凭栏,乃常见不过的事情,不会惹人注目。
徐子陵此时才想到师妃暄今日方见过自己,现在又忽现仙,其中必有自己不明白的深
意。
师妃暄的声音传入耳内道:“有位道家的仙长,开炉练丹,万事俱备,独欠一个守炉的
道僮。”
徐子陵讶道:“我还以为小姐说的会是另一个佛门的故事。”
师妃暄微笑道:“佛门道家有甚麽分别?正如你和我,都只是人吧了!”
徐子陵不解道:“人是每个都不同的,否则为何你叫师妃暄,而我则唤徐子陵?”师妃
暄从容不迫的答道:“即心即佛,也非心非佛。既不是心,不是佛,也非是物。人就是人,
自我只是障翳和阻碍,所以才会吃饭不知吃饭哩!”
徐子陵直至今天才是初次接触禅道高人,无论了空又或师妃暄的说话,表面虽浅白易
明,但内中总深藏令人难解的玄机,只好谦虚地道:“我要仔细想想才行,小姐请继续那故
事,我不会再打岔的了!”
***寇仲把马儿寄在董家酒楼的马厩後,始展开脚程,朝青蛇帮设在码头的总坛走
去。
他因怕被人跟,致发现他和任恩的关系,故甫离大街,便展开脚法,忽然奔掠於横巷,
忽而串房过屋,又以种种反追法肯定没有人吊在身後时,才全速朝目的地驰去。
在斜阳的眷顾下,连绵的房舍与绿树繁花互为衬托,而随处可见的庙顶塔刹,则争写天
上之奇姿。可惜寇仲视而不见,只在盘算如何教翟娇等避过杀身大祸。
寇仲舍正门而从屋顶翻下去,尚未地已脸色剧变。
***师妃暄不徐不疾地娓娓说道:“终於有人来应徵作守炉的道僮,那道长说:『你
若能由现在开始不作一言,便可作我的道僮。肯尝试吗?』那人坚定地点头,接着天旋地
转,堕进无数世轮回之中,但不论富贵贫贱,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他都能坚持不语,每趟
由生至死,都是不作一言的哑巴。”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这故事有着仙道玄奇怪诞的色彩,却不知与刚才的话题,有甚麽
关连。
师妃暄续道:“最後他在某世变成一妇,嫁夫生子,岂知儿子出世後尚未弥月,贼人来
了。”
徐子陵给引起好奇心,愕然道:“那怎办才好?”
师妃暄道:“贼人在她眼前杀她丈夫,又把她污辱,她仍能坚持不作声,到最後贼人要
把婴孩也般掉,她终於忘记了轮迥的目的,狂叫阻止。”
徐子陵虎躯剧震,明白过来。
师妃暄淡淡道:“於是他从轮迥中醒转过来,发觉自己仍立在丹房之中,一切都没有改
变,只多了一脸热泪。仙长叹道:『罢了!你仍是舍割不下母子之情。』”接着轻轻道:
“寇仲来了!妃暄别矣了。”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洛堤土坡处,位置与今早大致相同,但心情却有天渊之别。
寇仲出奇地沉着冷静,低声道:“行凶者肯定只有一人,但青蛇帮总坛内二十五人却无
一幸免,可见其行事的快、狠、准,至少接近那个级数。但肯定不是阴癸派的人干的。”
徐子陵心中狂涌起为青蛇帮帮主任恩和其手下复仇的炽热情绪,语气却是非常平静,淡
淡道:“凭甚麽你能那麽肯定?”
寇仲狠狠道:“因为从各人的死相和伤势,都不像是天魔功所为。任恩等表面毫无伤
痕,但五脏俱碎,显是一种刚中含柔、霸道至极的劈空拳掌之劲。”
徐子陵倒吸一口凉气道:“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