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 (三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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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抢上要待动手,但那老者身法如风,早已奔进大门。那书生抱起戏子、工匠扶着美妇,
也都奔进屋去。
玄难心想今日之事,诡异多端,还是不鲁莽,出了乱子,说道:“公冶施主,大家还进
去从长计议的便是。”
当下虚竹和慧方抬起玄痛尸身,公冶乾抱了邓百川,一齐进屋。
那弹琴老者同志出来催促,见众人已然入内,急忙关上大门,取过门闩来闩。那使棋盘
的说道:“大哥,这这大门还是大开的为是,这叫做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叫他不敢贸然便
闯进来。”那老者道:“是么?好,这便听你的。这……这行吗?”语音中全无自信之意。
玄难和公冶乾对望一眼,均想:“老儿武功高强,何以临事如此慌张失措?这样一扇大
门,这寻常盗贼也抵挡不住,何况是星宿老怪,关与不关,又什么公别?看来这人在星宿老
怪手下曾受过大大的挫折,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知他在附近,便即魂飞魄散了。”
那老者连声道:“六弟,你想个主意,快想个主意啊。”
玄难虽颇有涵养,但见他如此惶惧,也不禁心头火起,说道:“老丈,常言道:‘兵来
将挡,水来土掩’。这星宿老怪就算再厉害狠毒,咱们大火儿联手御敌,也未必便输于他
了,又何必这等……这等……嘿……这等小心谨慎。”这时厅上已点了烛火,他一瞥之下,
那老者固然神色惶恐,那使棋盘的,书呆、工匠、使判官笔的诸人,也均有栗栗之意。玄难
亲眼见到这些人武功颇为不弱,更兼疯疯颠颠,漫不在乎,似乎均是游戏人间的潇洒之士,
突然之间却变成了心惊胆战,猥崽无用懦夫,实是不可思议。
公冶乾见包不同的风波恶都好端端的坐在椅上,只是寒毒发用,不住颤抖,当下扶着邓
百川也在一张椅中坐好,幸好他脉搏调匀,只如喝醉了酒般昏昏大睡,绝无险象。
众人面面相觑,过片刻,那使短斧的工匠从怀中取出一把曲尺,在厅角中量了量,摇摇
头,拿起烛台,走向后厅。众人都跟了进去,但见他四下一打量,忽然纵身而起,在横梁上
量了一下,又摇摇头,再向后面走去,到了薛神医的假棺木前,瞧了几眼,摇头道:“可
惜,可惜!”弹琴者道:“没用了么?”使短斧的道:“不成,师叔一定看得出来。”弹琴
老者怒道:“你……你还叫他师叔?”短斧客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又向后走去。
公冶乾心想:“此人除了摇头,似乎旁的什么不干了。”
短斧客量量墙角,踏踏步数,屈指计算,宛然是个建造房屋的梓人,一路数着步子到了
后园。他拿着烛台,凝思半晌,几廊下一排五只石臼旁,捧了几把干糠和泥土放臼中,提旁
边一个大石杵,向臼中捣了起来,砰的一下,砰的又是一下,石杵沉重,落下时甚是有力。
公冶乾轻叹一声,心道:“这次当真倒足了大霉,遇上了一群疯子,在这当口,他居然
还有心情去舂米。倘若舂的是米,那也罢了,石舂中放的明明是谷糠和泥土,唉!”过了一
会,包不同与风波恶身寒毒暂歇,也奔到了后园。
砰,砰,砰!砰,砰,砰!舂米之声连续不绝。
世不同道:“老兄,你想舂了米来下锅煮饭么?你舂的可不是米啊。我瞧咱们还是耕起
地来,撒上谷种,等得出秧……”突然间花园中东南角七八丈处发出几下轧轧之声。声音轻
微,但颇为特异,玄难、公冶乾等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当排种着四株桂树。
砰的一下,砰的一,短斧客不停手的捣杵,说也奇怪,数丈处靠东第二株桂花树竟然枝
叶摇晃,缓缓向处移动。又过片刻,众人都已瞧明,短斧客每捣一下,桂树便移动一寸半
寸。弹琴老者,一声欢呼,向那桂树奔了过去,低声道:“不错,不错!”众人跟着他奔
去。只见桂树移开之处,露出一块大石板,石上生着一个铁环挽手。
公冶乾又是惊佩,又是惭愧,说道:“这个地下机关安排得巧妙之极,当真匪夷所思。
这位仁兄在顷刻之间,便发现了机括的所在,聪明才智,实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包不同
道:“非也,非也,你焉知这机关不是他自己建造的?”公冶乾笑道:“我说他才智不在建
造机关者之下,如果机关是他所建,他的才智自然不在他自己之下。”包不同道:“非也,
非也。不在其下,或在其上。他的才智又怎能在他自己之上?”
短斧客再捣了十余下,大石板已全部露出。弹琴老者握住铁环,向上一拉,却是纹丝不
动,待要运力再拉,短斧客惊叫:“大哥,住手!”纵身跃放旁边一只石臼之中,拉开裤
子,撒起尿来,叫道:“大家快来,一齐撒尿!”弹琴老者一愕之下,忙放下铁环,霎时之
间,使棋盘的、书呆子、使判官笔的,再加上弹琴者和短斧客,齐向石臼中撒尿。
公冶乾等见到这五人发疯散尿,尽皆笑不可抑,但顷刻之间,各人鼻中便闻到一阵火药
气味。那短斧客道:“好了,没危险啦!”偏是那弹琴老者的一泡尿最长,撒之不休,口中
喃喃自语:“该死,该死,又给我坏了一个机关。六弟,若不是你见机得快,咱们都已给炸
成肉浆了。”
公冶乾等心下凛然,均知在这片刻之间,实已去鬼门关走了转,显然铁环之下连有火
石、火刀、药线,一拉之下,点燃药线,预藏的火药但即爆炸,幸好短斧客极是机警,大伙
撒尿,浸湿引线,大祸这才避过。
短斧客走到石首第一只石臼旁,远力将石臼向右转了三圈,抬着向天,口中低念口决,
默算半晌,将石臼再向左转了六半圈子。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过去,大石板向旁缩了
进去,露出一个洞孔。这次弹琴老者再也不敢勇莽,向短斧客挥了挥手,要他领路。短斧客
跪下地来,向左首第一只石臼察看。
忽然地底有人骂道:“星宿老怪,你奶奶的,你这贼八王!很好,很好!你终于找上我
啦,算你厉害!你为非作歹,终须有日得到报应。来啊,来啊!进来杀我啊!”
书生、工匠、戏子等齐声欢呼:“老五果然没死!”那弹琴老者叫道:“五弟,是咱们
全到了。”地底那声音一停,跟着叫道:“真是大哥么?”声音满是喜悦之意。
嗤的一声响,洞孔中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阎王敌薛神医。
他没料到除了弹琴老者等义兄弟外,尚有不少外人,不禁一怔,向玄难道:“大师,你
出来了,这几位都是朋友?”
玄难微一迟疑,道:“是,都是朋友。”本来少林寺认定玄悲大师是死于姑苏慕容氏之
手,将慕容氏当作大对头。他这次与邓百川等同来求医,道上邓百川、公冶乾力陈玄悲决非
慕容公的所杀,玄难已然信了六七分,再加此次同遭危难,同舟共济,已认定这伙人是朋友
了。公冶乾听他如此说,向他点了点头。
薛神医道:“都是朋友,那再不好也没有了,请大家一起下去,玄难大师先请。”话虽
如此,他仍抢先走了下去。这等黑沉沉的地窖,显是十他险之地,江湖上心诡秘难测,谁也
信不过谁,自己先入,才是肃客之道。
薛神医进去后,玄难跟着走了下去,众人扶抱伤者随后而入,连玄痛的尸身也抬了进
去。薛神医扳动机括大石板自行掩上,他再扳动机括,隐隐听得轧轧声音,众人料想移开的
桂树又回上了石板。
里央是一条石砌的地道,各人须得弯腰而行,走了片刻,地道渐高,到了一条在然生成
的隧道之中。又行十余丈,来到一宽广的石洞。石洞一角的火炬旁坐着二十来人,男女老幼
都有。这些人听脚步声,一齐回过头来。
薛神医道:“这些都是我家人,事情紧迫,也不叫他们来拜见了,失礼莫怪。大哥,二
哥,你们怎么来的?”不等弹琴老者回答,便即察视各人伤势。第一个看的是玄痛,薛神医
道:“这位大师悟道圆寂,可喜可贺。”看了看邓百川,微笑道:“我七妹的花料只将人醉
倒,再过片刻但醒,没毒的。”那中年美妇和戏子受的都是外伤,虽然不轻,在薛神医自小
事一件。他把过了包不同和风波恶的脉,闭目抬头苦思索。
过了半晌,薛神医摇头道:“奇怪,奇怪!打伤这两位兄台的却是何人?”公冶乾道:
“是个形貌十分古怪的少年。薛神医摇道:“少年?此人武功兼正邪两家之所长,内功深
厚,少说也有三十年的修为,怎么还个少年?”玄难道:“确是个少年,但掌力浑厚,我玄
痛师弟和他对掌,也曾受他寒毒之伤。他是星宿老怪的弟子。”
薛神医惊:“星宿老怪的弟子,竟也如此厉害?了不起,了不起!”摇头道:“惭愧,
惭愧。这两位兄台的寒毒,在下实是无能为力。‘神医’两字,今后日不敢称的了。”
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薛先生,既是如此,我们便当告辞。”说话的正是邓百
川,他被花粉迷倒,适于此醒转,听到了薛神医最后向句话。包不同道:“是啊,是啊!躲
在这地底下干什么?大丈夫生死有命,岂能学那乌龟田鼠,藏在地底洞穴之中?”
薛神医冷笑道:“施主吹的好大气儿!你知外边是谁到了?”风波恶道:“你们怕星宿
老怪,我可不怕。枉为你们武功高强,一听到星宿老怪的名字,竟然职此丧魂落魄。”那弹
琴老者道:“你连我也打不过,星宿老怪却是我的师叔,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玄难岔开话题,说道:“老衲今日所见所闻,种种不明之处甚多想要请教。”
薛神医道:“我们师兄弟八人,号称‘函谷八友’。”
指着那弹琴老者道:“这位是我们大哥,我是老五。其余的事情,一则说来话长,一则
也不足为外人道……”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一个细细的声音叫道:“薛慕华,怎么不出来见我?”
这声音细若游丝,似乎只能隐约相闻,但洞中诸人个个听十清楚,这声音便像一条多属
细线,穿过了十答卷丈厚的地面,又如是顺着那曲曲折折的地道进入各人耳鼓。
那弹琴老者“啊”的一声,跳起身来,颤声道:“星……星宿老怪!”风波恶大声道:
“大哥,二哥,三哥,咱们出去决一死战。”弹琴老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们这一出
去,枉自送死,那罢了!可是泄漏了这地下密室的所在,这里数十人的性命,全都送在你这
一勇之夫手里了。”包不同道:“他的话声能传到地底,岂不知咱便在此处?你甘愿装乌
龟,他还是要揪你出去,要躲也是躲不过的。”那使判官笔的书生说道:“一时三刻之间,
他未必便能进来,还是大家想个善法的为是。”
那手持短斧、工匠一般的人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插口道:“丁师叔本事虽高,但要识破
这地道的机关,至少也得花上两个时辰。再要想出善法攻进来,又得再花上两个时辰。”弹
琴老者道:“好极!那么咱们还四个时辰,尽可从长计议,是也不是?”短斧客道:“四个
半时辰。”弹琴老者道:“怎么多了半时辰?”短斧客道:“这四个时辰之中,我能字排三
个机关,再阴他半个时辰。”
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