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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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何等温柔。
我比不上他。
什么也不必再说。
静静看了张之庭一眼,我揭开帘子,“六儿,在羽衣楼停一下,送张公子回府。”
下车时只听他在背后犹豫的声音:
“小鹊,陈荀风和我父亲……”
见我回首点头,他的眼睛暗了一下,又慢慢亮起来,咬了下嘴唇,终于问出来,“那种关系,你可介意?”
“不,不会……”
我断然摇首。男风龙阳,古已有之,并非什么稀罕事。虽然与常理不符,本来他人相好,男女也罢,男男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情愿,只要不伤天害理,何劳旁人来操心?
我不会为此心怀芥蒂。只是……
这实在不是一个问观感的好时机——景元觉的样子一时控制不住的冲上眼前,按捺不住咚咚的心跳和往脸上直涌的血气,我木讷的顿了一下,才继续摇头。
“……不会吧。”
“小鹊。”张之庭原本忐忑带着忧愁的脸庞上,却忽然绽出一个意外的笑,唇下蓦地露出一排贝齿,映得一直光影暗淡的车内几乎是生出了光——
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我下车的脚步,都为此一个踉跄。
老鸨将我领上楼去,京城头牌的姑娘,绣帕半垂,倚靠在通往她小屋的楼阶栏杆上等我。
“大人迟迟不来,还以为已忘了烟飞前番的辛苦。”
“姑娘劳苦功高,今日特来当面致谢。”
我揖了一揖,闪身擦过她的侧面进屋,“氤飞,昨日周府后事如何?”
柳烟飞跟在我身后,进门后转身,不紧不慢的闸上房门,转回,先笑了一下,飘然经过,拾起屋角的高竿。
“本就是该死的人,二爷,何必替他操心?”
我愣了一下,直到花魁挪开那个眼熟的恭桶,露出其下通往楼下储藏室黑洞洞的入口,垂手立在一边,笑容盈盈的看着我。
是啊,是我为东郭了。
眯起眼睛看了那姣美的脸庞一眼,低头,盯着脚下的黑暗望了一会,反省的吐了一口气。
“烟微姐姐,有劳你奏琴吧。”
密室里等着的是卸去了伪装的闻哥,和几日不见,更添苍老的范师傅。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一见面,就是这句带着问罪的话。我窘迫的望向一脸严肃的范师傅,他黑着脸“嘭”一声将茶托按在桌上,“是不是?”
事先想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出不来。难怪他震怒,想想,确实,也就是这样吧。
好在闻哥如若未闻,平伸出了手,“过来。”
密室简陋,没有多余的家具。我挨着闻哥在他那条长凳上坐下,看着他把桌上的两张小纸条,在我眼前慢慢摊开。
都是自己的笔迹。一张是回报周府夜盗失败的密信,一张是今晨递与芸师父的知会。
皱皱巴巴,反复折展的样子。
“鹊儿……”
这时身旁人痛苦的低吟了一声,惹得我转头,看闻哥一手按在左胸上,按了一会,戳着又道,“你是在刺激我这的健康吗?”
鼻子一酸,差点就要伸手去拉下他的手指。却听得对面范师傅冷哼一声,“哼……周府的事出了天大的纰漏,北狄的事,如今又自作主张。”
闻哥不赞同的抬起眼来。
“范师傅,你已答应我,不再提周家的事。”
范师傅不置一词的托起茶杯。
闻哥转过脸来,平静的问我,“为什么要插手北边的事?”
“……我需要这份功劳立足于朝。”
我把想好的话说给他听,“虽说当时入仕是为了景元觉为了打击周肃夫做的掩饰,但和我一同入朝的其他两人当前都已身居要职,担起一面作为,我若是再无举动,怕是真要沦为一件彻底的摆设,再留在朝中也没了意义。”
闻哥叹了一口气,“那也无妨的。”
“洛水泛滥,北边战祸,我也想至少解决一时。”
闻哥皱起了眉头,“洛水是七分天灾三分人祸,地方官员为了逃脱责任,常有夸大灾情之举,加上不排除周肃夫乘机施压,给新施政的景元觉阻力的可能,未必真有报章上那么严重……北边麽,年年如此,过得了这一时,无非再损失些钱粮,拖也能拖到会战的那一天,不值得你冒这么大的凶险……”
我的心里突然惶恐起来,浮起一个可怕的怀疑,难道……不,不会的。
“怎么?”
大概是见我神色不妥,闻哥中断了说话,摸了摸我的头。
“北边的事,哥你……”
终于问出了口。
闻哥望着我有一时的困窘,继而,像是终于明白了我说什么,“呼”的站起来,面颊堵上一抹潮红。
“不,不是。”
范师傅干哑的大笑在小屋里响起来。
“殿下圣德……老臣曾劝与北狄联盟,却一直遭到反对,如今未曾做过的事……哈,就连小苏鹊都有怀疑……哈,岂不冤枉至极、可笑至极。”
我也站了起来,脸色难看。
闻哥苦笑着冲我摆手。
“我是曾经动过这个想法……但并未背国。”
“对不起,”呆了好一阵,我才又找到自己的声音。“哥,打乱了你的计划么?是不是不该这么鲁莽……”
他摇头,慢慢又坐下来,示意我也跟着坐下。
“是我拖得太久了……”
他伸手覆上我的头,揉了一会儿,才停了手,接着道,“是我不该全都瞒着你……才生出这些事。”
……其实不是这样。
其实,我只是怕,再这样无所作为的呆在那个人身边,再没有什么能以隔开距离的尺寸之功,就完全是一块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我怕在你举事之前,已不知事情会变得怎样。
脸上大概是一阵红、一阵白了一会。
范师傅看看闻哥,又看看我,再看看闻哥,再看看我,站起了身。“既然殿下算是已经劝过你,你还是执意,我如今再说,也没什么不妥了吧。”
他踱到我面前,继续道:
“依我所见,你倒不算全无作为。你助景元觉成就齐家小子和玲珑郡主联姻,就是大功一件。齐鹏那毛头小子,虽是一身之轻,却拴着后面齐家柱国之力,说是京中最贵的单身公子哥也不为过,郡主家世再赫,却又有什么嫁妆,配得上天下三分之兵马!将堂堂十五万神策军握在手里,成就的是天下最值钱的一桩婚事,景元觉若然不是信任于你,岂能将这件大买卖交与你做?”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
最后那句,却觉听来讽刺。是也不是这样,我不尽知,外人又如何能够知晓。
“当前北境之事,我们本打算隔岸观火,趁着忙乱多安插些自己的人,要是景元觉处理不当,也是他日后罪名一条。只是若你要立下这份功劳,也是一件好事,景元觉日后倚仗不二不论,至少你在世人面前功成名就,他日一旦事起,揭露身份折向我们,也得助力加倍……”
“毕竟是使巧,事情若真如你所谋,最要紧必须他人都知道是你的手段,断不能将这件功劳记去景元觉的头上……到时说是殿下背后忧国暗地之功,也更得来容易。”
“将来一旦殿下登位,急需就是德高权重之臣,你替自己攒些大势人心,在军中建立起这般威信,也是替殿下省却许多麻烦……”
“我们不日就能成事,你要建功,我看这也是最后的机会,那份计划还是粗糙,望你自己计划周详,不要临到……”
听着范师傅滔滔不绝的说话,渐渐便有些困倦。午后的时光,最容易上下眼皮沉重,密室狭窄窒闷,和闻哥挤在一处座椅上又是温暖,竟然听着听着,真的眼皮打起架来。
捣蒜般一个点头,自己磕得惊醒过来。
睁眼发现对面范师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下,面黑如墨,抿着唇,瞪着眼。
旁边有人叹气。
才觉得是完全挨到了别人的怀里,难怪坐得还这般安稳,这般温暖。脸上顿时一阵发热,挣了一下,腰上环着的手却没动弹,背后有微带恼怒的声音,“鹊儿,这几日你有好好休息吗?”
“哼!”范师傅面部扭曲,气得冒烟的站起来。“他这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听老夫念经,就要睡觉!”
……我一时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脸上立时被捏了一下。“还笑,还不回去歇着。”
范师傅只望着我冷笑。
“觉都能睡着,看来真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我在心里发苦,中午才刚刚被人断然否决,若是被他知道,不知又要说些什么。
“出来久了,走吧。”
闻哥笑了笑,起身牵了我手,亲自送我出去。
慢慢走到将要登梯上到储藏室天井,闻哥停住了脚步。
“不可冒险。”
他转过身来,好看的凤眼在黑暗里映着火折的微光,盯住我的眼睛。
我知道若不答应定是过不了这一关,重重点了头。再看看后面,范师傅留在密室里,并没有跟来。
借着他举起的火折的微亮,登上暗阶的第一级,又撤下脚来。
“哥,事成之后,你打算……怎样处置景元觉?”
权宜之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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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宜之计'一' 他的嘴唇颤了一下,眼光落在我的脸上,慢慢,转了一个圈。
尔后,通道的黑暗里涌起一个释然的微笑,背后落下了轻柔的抚摸,悄声的低语,“……心软了?”
我原地无言,先摇了摇,再点了点头。
火折的微光被甬道里的穿堂风吹得晃动,在两人之间,散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顿了一会,只听见对方呼吸的起伏,不知是笑,还是在叹息。
“你呀……”
脸上渐渐堵上一层愧色,却难以辩驳。
也许,是这样吧。
“前日我见到他,”只听闻哥继续道,转开了话题,没有丝毫往下的追究,“元觉,已经不再是那个我离开时半大的孩子了。”
他说的是齐国公府的时候。想来他们兄弟俩人,自从六年前京城一别生死,大概,就没有再见过面罢。
像是山里成年的兽,当有了矫健的四肢、尖利的口牙、敏捷的身手和迅速的反应,便已到了被同胞们列入敌手警惕防范的那时。未必,它不是同伴间的认可,只是那么明显的像了那句话,一山不容二虎……
一国不容二主。
“若有那么一天……”
闻哥仰头,望着甬道顶端的某一点,像是看到了不远将来的时刻。然后,又低下头来,微声轻叹,“我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点了点头。
“先走了,哥。”
说实在话,我并没有把握景元觉会同意我的建议。只是有这么样的一种预感,我相信以他的智慧,权衡利弊,会做出理智的选择。我也相信,以他的胆量和气度,这样以小赌大的冒险,可以预见的损失和收获,值得作一尝试。所以,即使早朝时他当着众人的面面色铁青,即使退朝后弘文殿里说了策议的细节依然被他冲动的驳回,即使为了此事,还闹得两相红眼生出许多旁枝末节……
我依然在平心静气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