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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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偏不吃这一套。
“像下官这等愚笨之人,怎能和皇上相比,”我哀戚的瞪着他,使劲掐了一把大腿,“即使是太傅大人您这样说,那,那也实在是折了皇上的才智了……”
老头子这下手也不抖了,冷笑连连,“哼哼,皇上自是聪明人不可比,可要是苏大人自称愚笨,老夫有眼无珠不要紧,满朝文武岂不都要做蠢瓜了?”
……您老都七老八十了,老眼昏花还要我负责,我那也太冤了啊。
“付大人哪,您怎可以这么说,”我满面悲愤的诉说冤屈,“别说苏鹊自知无德无能,对朝中诸位袍泽师长,那总是心怀敬仰,断无半点轻看之意……”
“就您说的这自称愚笨,那也不是苏鹊妄自菲薄,故作谦虚,”再掐一把大腿,终于成功营造出泪水涟涟的假象:“实在是因为这愚笨二字,乃是,乃是皇上洞若神明,亲自赏给微臣的立身警言啊!”
“你……”
付老爷子这回是真翻白眼了。
“咳,老师,苏大人。”
埋头案牍勤劳于工作的李澄光大人终于受不了,放下笔头,过来了。
“今日其实也没什么要事……”李大人看看付老爷子,再看看我,“老师不如先回去吧?苏大人若是有其他安排,也可先行。”
得,人家下逐客令了。
对这位精明强干老成持重的上司,我一向是礼敬有加的,这种时候,当然只能哀怨的看向付老爷子——聒噪可以一起聒噪,打圆场那就得劳动中书令大人,这是我的原则。
中书令大人不劳我说,已经亲自出马。
“澄光啊,辛苦了,”老头子亲切的拍拍李澄光的肩,“这几日朝上吵得厉害,意见不定,害你们翻来覆去的写诏,实在是辛苦啊。”
“老师不用挂心,学生们份内之事,不辛苦。”李澄光规规矩矩的说。
“昨日农部那个新建粮仓的批文,又给门下省退回来了吧?我看你们也不用向着门下省的意见改,反正明天朝堂上还是要吵的。”
“门下省既然弹劾,按规矩不能不给回文,明天朝堂重议,尚是明天的事。”
付老爷子点头:“哎,说的也是,规矩不能废。让那帮人去吵吧,咱把事情老老实实做好,这南北两省,合衙六部,总不能没人干事啊。”
“老师教训的极是。”李澄光拱手。
“这就你管事,多事之秋啊,为师也知道,你担子重。回去叫你夫人多炖点补品给你,看看,都累瘦了一圈。”
“老师……”李澄光不由动容。
“嗯,”付老爷子慈爱的拍拍他的肩膀,“那你们忙,我们这,尽量安静点就是。”
李澄光脸上抽搐,我差点背过气去。
老头子……还真是一点铺垫都不多给。
话说三省之重,皇帝秘书局中书省,现有大小闲人两名。
大的,乃三朝老臣,两代帝师,因为太过德高望重,皇帝又体恤其年逾古稀,故令其挂中书令之职,行便宜之事。简单说了,就是让他养老,因而自然是闲人一名。小的那名,也就是我了,外封中书舍人之首总辅李澄光,实际上中书省内早有六名中书舍人分押六部,值事一向得力,上峰中书侍郎李澄光精明强干,其他起居舍人,通事舍人,主书,主事,各自干各自的事,位阶高的右散骑常侍,右谏议大夫之职,又由有资历的老人们兼任……哪里还有我什么事做。而且,我内奉钦命对目前朝中争斗之事“隔岸观火,两不相帮”,摆明了叫我不要跟风,有事做我也不敢做啊。
其实一个月前刚任命的时候,我也没现在这么颓废,变成这样,主要还是被付老爷子带的。就说中书省上下,从李澄光开始到衙台主事基本都是付老爷子的门生,根本没人能奈何他。然后人家在中书省养老将近十年了,寂寞无聊的久,现在好容易来了那么一个伴……
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下棋,品茶,吃点心,晒太阳,说闲话,我的生活直奔花甲之年。
仰天长叹……
我也难啊。
李澄光大人最终无奈的回去继续他的笔耕,我第一件事就是收起棋盘,今天已经被逼着下了三盘了,看见黑白子就烦。
付老爷子瞅着我以比摆摊快得多的速度收摊,哼了一声,在旁边炉子上又煮了一壶新茶,安安生生坐下等水开。
“小苏啊……”
他开始哼。
“你给我说说,那个,农部为什么要突然嚷嚷着建粮仓啊?”
原来是刚才和李澄光说的事,付老爷子甚少上朝,并不知道。
近日朝中纷争迭起,景元觉和周肃夫本人虽然还没什么动静,可其他人这一个月来,实在都没有闲着,朝上每每有个议案出来,要么不以为然,消极怠工,要么当场互掐,吵得不可开交。
这么吵着吵着,也渐渐看出来朝臣们大体上是分为了三派。人数较少的是帝党,以郭怡为首,还有廉王等不参政但仍有影响的亲王权贵,加上陆续增加的一些年轻官吏;人数较多的是中立派,很杂,其中有组织的是以付老爷子为首的翰林文官。按说付老爷子是帝师,该帮着景元觉,不过他的子弟除了李澄光,其他经过了周肃夫多年的挤兑,剩下的大多权职不重说话不响。而且付梓基本身是三朝元老,最擅长的事就是明哲保身,他身后那一帮人唯他马首是瞻,从不轻易表明态度;最后是人数最多的尚书令派,充斥着尚书省下属六部二十四司和大部分地方委任,不过这些人里,居上位者大多老成持重,这些天能跳出来闹的,充其量也只是一些利益直接受损的中下级官吏。
党同伐异之际,本来太后的态度甚是关键,可她老人家为着天寒露重的缘故,前些日子,已经早早搬去离城百里的汤泉宫过冬——子兄相争,大量中立派的出现与太后此时回避的态度,也是有所关联。
我呢,本是皇上的人,现在却无所事事,奇妙的混迹于中立派中,与付老爷子一党共同进退。
水开了,我给付老爷子沏上杯茶。
“毕大人昨日朝堂上奏报,说今夏雨水多,很多年久失修的仓库都起了霉,新粮陆续运到,怕是翻修不及时,还不如新起。”
“哼,发霉是现在才发现的吗?”老头子靠在太师椅上不屑的哼了一声,“毕娄那个傻瓜,连个圆活话也不会说。”
我讪笑几声,这毕娄毕大人虽然比你位低,好歹也是当朝四品侍郎,你想骂就骂,下回要让人家知道我听见了,发霉的就不是粮仓,是我了……
付大人看着天井,一声叹息:
“国库里有银子,又不是用来贪污,修就修呗。以前是天大的事都没人管,现在是什么芝麻绿豆的事,都要拿出来吵吵。”
“毕大人的奏报也不算小事,多议议也是好的。”
老头子先是不置可否,然后瞟我一眼。
“那你议了没啊?”
不说还想不起来,我还从来没在朝堂上发过言。“嘿,付大人,我这不是尚待学习,还在少说多看么。”
“少说,多看?”付老爷子直咂嘴,“你这小人精,这是要把我的看家本领,都给偷去了啊。”
我呵呵笑。“哪能呢?”
“谦虚,太过谦虚,”老头子咧嘴一笑,眼中精光闪烁,“要说这修粮仓么……还是‘高人’指了路,皇上,他在照做呢。”
霎时一愣,不是吧。
老头子敲敲扶手,仰头看天,怡然自得的吐出几个字,“少报,屯粮,常价。”
说到“屯粮”,他特别加了神神秘秘的重音。
……死老头子,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呵呵……这都什么意思?”
我装傻。
付老爷子看了,翻一白眼:“老朽也不知道。”
好哇,好你个老狐狸。
“太傅都不知道?”
我一阵干笑,虚心交待,“那苏鹊,就更不知道了。”
两人各怀鬼胎,相对奸笑。
“嘿……”
“呵……”
“嘿嘿……”
“呵呵……”老头子停下来,作了个口型,“少,报,数?”
“嘿嘿嘿……嗯,”我点头,也作口型,“少报数。”
“呵呵呵……”老头子目光炯炯,继续作口型,“暗,屯,粮?”
“嘿嘿嘿嘿……嗯……”我继续点头,口型作答,“暗屯粮。”
“呵呵呵呵……”老头子一阵长笑,接着作口型,“均,常,价?”
“嘿嘿嘿……嘿嘿……”我点头不已,“均常价。”
“呵呵呵……呵呵……”老头子两眼发光,迅速作口型,“打北狄?”
“嘿嘿嘿……嘿嘿嘿……”
我笑弯了腰,好容易站起来,“不知道!”
“呵——”
老头子的尖声干笑,僵在空中。
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刚才还笑得山响的我两人同时定住,心惊胆战的转头——
李澄光大人一张地道的锅底脸,手中的毛笔,只剩半截。
付老爷子和我讪讪转过头来,正有默契的安静的盯着开了的铜壶一个劲的看,忽然听见昌平殿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哎呦,郭大人这是怎么了?”
吵闹中我就听清了这一句。
匆匆跑出殿门,就看见郭怡衣衫不整的被中书省的人围在殿外。
郭怡身上的蟒袍皱皱巴巴不说,肩颈处还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雪白的里衣来,头脸更是狼狈不堪,发冠看样子是整理过了,可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了,额头一角也裂了道口子,虽然不长,却也骇然凝结着一大块血渍。
郭怡虽然是个地道的文人,但长得手长脚长高高大大,为人又注意仪表,一向是很有些威风的,现在如此这般狼狈的光景,看起来,真是好不凄惨。
“郭……郭怡,这是怎么回事?”
我挤过去问,他这样子,实在有几分吓人。
“无事,摔了一跤。”
郭怡沉声回答,仿佛一身狼狈的那个人不是他。
瞥了一眼众人,几个文书见我面色不善后退几步,其他位高的自恃身份不便过来,只是用眼神观望着这边。
“怎么摔能摔成这样!”
我压低声音吼,这样子,分明就是被人打了。
郭怡看我一眼,没说什么。
知道他不想说,我只得把人拉了前后看。
“身上怎么样,有没有哪痛?”
要弄出点内伤,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郭怡拉下我的手,小声说了句:“无妨,没伤着要害。”
“是谁下的……”
话没问完,就听见一声浑厚的嗓音响起。“郭大人这是……摔跤了?”
闻声寻人,竟是不知何时到来的周子贺。
中书省那些能闻声就随意跑出来的人大多位低官小,周尚书出现之后,自动就给他让道。周子贺走近前,上下打量郭怡之后,紧张道,“郭大人这是怎么了,不像是摔伤啊?”
郭怡抬起他伸来相扶的手,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多谢周尚书关心了,下官不小心,走路栽了个跟头,不碍事。”
郭怡比我有身为景元觉党羽的自觉,对周子贺并不亲近。但是周子贺这个人,虽然贵为周家独子,又二十多岁就做到礼部尚书,本该多有政敌的人,却是一团天生的上下和气,对谁都好言善色,就是现在对着这不卑不亢的郭怡,他一脸的关心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还不介意的温和劝道,“郭大人勤劳国事,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