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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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缘分此事,必是其一吧。
心里的那根弦,起初只是抖一抖,动一动,等到它奏出让人难罢的乐曲时,尾端已经不知何时紧紧的和旁人那头,系在一处。
见到那人时会莫名欢喜,离开那人时会深深想念。那人愉悦时衷心愿他开怀,那人愁恼时满脑愿他解忧。心里明明知道这是不妥,这是不能够,还是想着多看一眼,就多一眼,再多一眼……一步步泥足深陷。
事到如今,慨叹也是枉然。即使那人心性隐晦,处事老辣,从来并非同路。仍然,无法否认的……
唯等待时间漫长的考验,分判是非与对错。
“你瞧,若是始终清醒的……世上岂来痴愚男女之说?”
我笑着对闻哥摇首。
那厢无声静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渐渐露白。昨晚经历过硝烟和鲜血洗礼的城池,缓缓从一夜沉睡中醒来。
将随它一起醒来的,是追缠不清的魇。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小声提醒闻哥,“……该下去了。”
闻哥倚靠栏柱的身子动了动,似是从恍神中回魂。飞扬拂动的发丝中,本来一张失血的面庞,被黎明的顶层回旋风,吹得更添一层淡青。
他缓慢的点了点头,我侧身让开往下的路。
“其实,那日我见到了。” 却在迈步时兀然顿首,张口,松间泉动般的声音也因吹了一夜冷风而低哑枯槁,让听者不由侧目。“齐国公世子大婚那天……有人当场奏曲。当时,所有人都陷入其中乐境而不能自拔……”
我僵在原处。
世上仿佛真有定身言咒,叫人手脚唇舌,恍惚都动弹不得。
“他透过人群看着你,那种眼神。”
闻哥叹了一息,悠长又似无意。却越过我伸去相搀的手,矮身扶着墙木,自顾慢慢挨下楼梯。
……
回过神,我追在他的后面。一层,两层,三层……浮屠的梯级,越是往下越是宽阔,前面的背影,却越是往下越是遥隔。他突然在中间不支停步,低低喘几口气,平缓急促的呼吸。“你走吧。”
我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昨夜的卫士头领并无意同你动手,可见……”
的确。
经这一夜沉淀,若是还一条都想不明白,也是白挨了这些伤痛。
远的过往,一时无法深究。近的,也不过就是几日。
想来我就是疲倦,也不会好端端从七日的清晨,一直睡到八日的傍晚。当时急惶惶奔到弘文殿,他那种复杂难明的表情,大概,是讶异中透着宽慰。那随后纠葛不清的问话,隐约,是暧昧中藏着危险。可叹后来一场情事,是生生死死如在梦中,却不知紧密相贴的身体,装着暗自相远的心思……
不知他从何时知晓,知晓了多少。
不过用了迷药也罢,派来了茫禅师也罢,那人的意思即便藏得极深,惟有这一条分明——可那又怎么可能?
“你这是,又要抛下我?”
我问闻哥,他没有回头。真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故伎重演,又再一次在面对未知的前路时,抛下我。
他的身子颤了一颤,站直了,冷然笑出声。
“我莫不是没教过你,莫要别人一点的好,都要粉身去报。”
日光渗进破旧的窗纸,照亮昏暗的旋梯。
寺庙早课的钟声幽幽响起,浑不似经历过血腥的夜晚。不知不觉间,竟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再不下去,怕是赵七叔和二十一都要着急。
“我们早些下去吧。”
然而闻哥恍若未闻。我心里急躁起来,伸手扶他,被他侧身避过,再去抓,难免力气用重。
“够了,已经够了!”他也再难忍耐,终于不顾身后的拉扯,甩开膀子,迈开步子边下边吼,“你想报恩是吧,你要做圣人是吧,非要跟着是吧?好,我告诉你,当年雪山下会救你,并不是一时心善,并不是因为看你可怜——”
这一夜终究到了头。
“我知道的。”
“你……”他骇然回过头来,一双凤目因为未得休息而血丝密布,此刻陡然圆睁,更是恐怖。
也罢。有些话,本来宁肯烂在心里,到老化作一抔尘土。可怜上了这座浮屠,便知今日不得善终。
“是因为苏伯情急之下说出的那番话,因为……我是庆德侯幼子,是皇亲国戚,因为我的身后是江南百县旧部,因为我与朝中的周党同样有那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出手相救的吧?”
我看见闻哥毫无血色的脸一瞬煞白,薄薄的唇抖起来,像风中凌乱的秋叶。他顿了又顿,几乎难以成声,“你……你当时……你怎么可能……”
“哥啊……”
我不忍说下去,又不能不说下去,“你忘了,我三岁被叫作神童,过目过耳不忘。虽然那时病的惨些,范师傅和你商量的几句话,还是听得分清。”
……就算听不分清,事后这么多年,想想,如何也能想通。
若然不是事有所图,苏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又怎会因为马匹不够的缘由,轻易就要断送。
“你……”
闻哥的脸色变幻,阴晴莫测,终于开口,却森然不含温度,“不错,我确是心存利用。这些年来,堂堂明王干得总是播种小善,收获忠诚的买卖,就连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打断他的话头,“该下去了,不然他们等得急。”
他像是看讲不清的呆子一样看着我。仿佛我就该暴跳如雷,恶狠狠先扇一个巴掌,然后扭头远走高飞。
不,许是该直奔禁宫,邀功请赏吧。
一时不查,被我拢了腰,双手把他往下推。“要有一个心存利用的人,那样当宝贝似养上五年……”
“临到事了,就一个劲地把人往外赶,恨不能一下子撇清界限,两不相欠……”
“甚至到了生死关头,说不通的地步,还要把当年那一时的常人心思拿出来,在老伤上撒把新盐……”
“你说……那这个被利用的人,还有什么好不甘,有什么好不平。”
一层的出口就在眼前,这仿佛无尽漫长的一夜,也终于接近了尽头。
我费了好大力气,一路大不敬的屡屡搬正前人老是要回首的头,出门前,踮脚枕在他的肩上叹息,“……苏鹊敬人爱人,并非因他是人中圣贤。只为他以常人之心,却予我亲人护佑……如此,还不足够?”
有滚热的水珠,烫入掰脸的掌心。我再说不下去。这个人啊……
若论起心机和演技,真不是他四弟的对手。
赵七叔和二十一早在塔下等候,即便心焦,倒也不曾表现在面上。
用过早膳二十一便简单易容出去探查。等他带回消息的这段时间,京畿卫果然挨家挨户的搜查,未曾漏过寺门。
住持事先将我们藏在柴房,躲过了一劫。那些卫士因为是例行搜查的缘故,倒也没有太过细致。
不过谁都知晓,京城九门俱已戒严,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搜索。
据京畿卫在普济寺门外张贴的告示,简而言之,是昨夜城内乱党作祟,扰乱公主婚事,燃起多处大火,此事引起皇上震怒,下旨一干从犯必不轻饶,窝藏同罪,举报有赏,民众尽早恢复生产,按时作息,不得惶恐妄议云云。
二十一带回的消息也不外如此。只是多了一条,京城药店创伤药用全部断售,需用者亲到药铺验伤,处方开药。
单这一条,要断了生路。寺里留着备用的金疮药本来不多,闻哥腰腹伤势颇重,经不得三两天更换。
到了十日傍晚,搜查的队伍已经来过三次,一次比一次艰险。我们轮流守夜,各自都是疲惫不堪。
出城之事,已经刻不容缓。
东华门外到四十里铺,有间蓬莱茶阁,是长夜庄秘密的据点。若能在那里汇集,顺利出关就成了八分。
剩下的便是如何脱身一则。
说来说去,还是入夜走燕川水路更为妥当。毗邻东门的官家码头连接河道和护城沟渠,一直是南北小型商船交接卸货的口岸,虽称不上繁忙,却也算得上熙攘。
如果能避人耳目到达那里,混进行运的船中,离京则有五五之数。
一切议定而后行,没想到了临走的时候,反倒起了没料想的争执。
本来为了减小目标,应该分成两队。这四个人里,一个负伤的,一个软脚的,自然不该绑在一起。二十一的武功在赵七之上,由他陪着闻哥,也是让人放心。
无奈就是这明智的提议,叫明王殿下大怒勃然。
从没见过他这么不顾理智,不顾安危的厉声怒吼。赵七叔和二十一是当惯了下属,听了,只会面面相觑。后来还是唆使人速速上了晚餐,方才打破僵局。
到了用完收拾的时候,我出禅房拉住洗刷收拾的赵七叔,两人直接拿了包袱,请老住持开门。
“阿弥陀佛,”老僧一句话临别相赠,“施主珍重。”
赵七叔抱拳相谢。
迈下门前阶级,天边片片翻卷的火烧云,金霞万道,染亮西方——一刹间竟是美不胜收。楞然中,反倒想起道家的那么一句话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故留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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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生机 街上人烟稀少,远没有常日里的热闹。
虽不曾全城戒严,但这座城里的百姓听风是雨,已将一身趋吉避凶的本事,练到了极致。
即便是繁华的街口,大多商肆仍旧闭门谢客,偶尔开张的几家,一到日落也早早架起门板。只有几条大道上还留着日前焚烧焦黑印记的官衙,有为数不菲的砖瓦木匠骑在墙头,不分昼夜匆匆忙碌着重建。
墙上张贴的最新告示有两则消息。一则依旧是缉凶安民,却并未泄露出作乱的是哪一派的党徒,只说大理寺已抓获贼子逆臣数人,尚有余众在逃,因故出京关隘设阻,望民众减少出行。另一则,大将军武国威在前夜剿匪中受伤,归家调养,城外驻扎的神威军一部,暂由廉王世子景元凛代为统领。
越发的弄不清那个人的想法了。
若是他有心压下此事,那么当夜兴师动众上演赐婚大戏、一举几乎烧掉半座城头布下圈套,显然是愿有所违。然而,若是他有心赶尽杀绝,那事后必然该详细公诸于世的明王余孽和罪条,却至今并未大白于天下,早该出现的悬赏通缉,也并未张贴……
正是这样,使得我们能在半座城里兜圈,遇上巡查的卫队两次,避在巷口里,都还算顺利的躲过。
几经确认身后并无人跟踪,我们才转向了城东。
身上是二十一事先从寻常人家院落里偷来的晾晒衣物。和赵七叔一样,贴上头发改做的胡须,扮作富贵人家老少小厮的打扮。一路走走看看,到了东市大门牌坊,已经过了戌时。
东市牌坊斜对着城隍庙,每日夜晚,有好些人在此处聚拢,喝茶的,聊天的,斗棋的,买卖下仆脚夫的,交易黑市珍玩的,不一而足。
今晚比平时寥落些,却也有些人数,三三两两,聚在庙前两棵高大葱郁的银杏树下。
我眯眼查看着动静,突然走得快了些。
赵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