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哭泣-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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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那两个人彼此面对着;似乎并不为这异相所扰。〃城主!〃人们开始大声呼唤;不知道是想提醒他们走避;还是想向他呼救。有些忠勇无畏的勇士;已经走下了城墙的;却奋不顾身冲回去;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护卫他们的主宰。
丛惟将手中黑布奋力抛向天空。那黑布一到空中;开始向四周无限伸展;刹那间已经如天穹一般;将他们这一方天地笼罩。整个凤凰城都突然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人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无法发出声音;也没有办法移动分毫;死寂充斥在空间中;仿佛这里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陵墓。
只除了城墙上的方丈之地。丛惟伸出手;一朵光芒在掌心跳动;在黑暗中辟出一点光明;照亮他和青鸢的脸。〃我隔绝了所有人的窥视探听;现在我们要说的话;绝没有别的人可能得知。〃
青鸢早在他扯下自己面巾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却还是被他的决心震动;半天做不出任何反应;灿若电光的面孔上写满了震惊和悲伤。盯着他掌心的光芒;她只能一遍遍低声问:〃为什么?主人;为什么?〃
丛惟苦笑;〃这一切都是天神的游戏啊。青鸢;早在一开始;他就设计好了的。凤凰城传了二百七十一代;到我这一代传不下去了。他安排这一切;就是为了今天啊。〃
〃怎么会;〃青鸢嘴唇哆嗦着:〃怎么会传不下去了;不是还有朱凰大人吗?不是一切都没有变吗?〃
〃新颜不属于这个世界。〃丛惟看着她;温和地说;〃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以为可以维持一切不变;可是做不到;朱凰变了;我也变了;他们都变了;只有你没变。明白吗;青鸢?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不!〃青鸢猛地向后退;想要脱离那朵光芒的范围;〃我不明白。〃她脸上写满慌乱;拒绝接受他话中的意思;〃朱凰没有变;她只是去追怅灯;她会回来的;一切都会好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青鸢!〃丛惟温和地喝止她;〃我从来就没有期待过新颜回来。一切都是错误。〃
〃可是;可是……〃青鸢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只因为她太明白主人那平静的微笑后面;包含着什么样的决绝;〃可是就算没有朱凰;这两年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丛惟反问;目光前所未有的清冷;看在青鸢眼里;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二百七十一代;太长的时间了。〃丛惟淡定地笑着;〃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不见天日;我们无法摆脱宿命;不如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青鸢发现在他的笑容里;自己丧失了逃避的勇气;只能怔怔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拉起自己的手臂;将那朵光芒握入她的掌心。无可抵挡的温暖从掌心宣泄而入;顷刻间流转全身;她似乎能看见自己的全身;都隐隐散发出那种金色的光彩。太长时间以来;早已习惯了的阴冷消弭无踪;暖意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让你不用再隐藏在阴影中;我让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而你;替我把这团生命的光;传给一个人。〃
红色绵厚的气旋将新颜接纳进去;然后在她身后合拢。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浅红色的世界;放眼四望;无论头顶还是脚下;还有四周;都弥漫着浅红色的气团;就像一团棉花糖的内部一样;将她包围。新颜合目垂首;仔细倾听。这个空间将外界隔绝;她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安静的仿若死地;除了自己体内的心跳;甚至连自然界中本应该有的一点点天然的声音也听不见。一切都仿佛凝固了。她向前走了一步;脚落下去;触感轻软却不虚浮;明明被托住;却又好像没有切实踩稳。这里的一切都介于现实和虚幻之间;这是一个异度空间。
她冷静地站了一会儿;面对一无所知的前路;却没有一丝退缩的余地。陟游的情况让她担心弟弟;因此必须要了解那边的情况。然而这不是她坚持追来的唯一理由。
〃怅灯……〃她大声喊;〃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我来了。〃声音毫无阻碍地远远送出;一丝回音也没有;仿佛全部被那些凝固的气团吞没。她的目光中带着少有的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出来吧;你不是想要见我吗?〃
从白隼堡凤凰城的途中;通道突然受到外力的骚扰;混沌中怅灯带着那个黄衣的女孩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自然不会放过那样的机会;立即追上去。对方一直与她保持若干距离;仿佛就在她的面前;却不是她气状的身体所能够触摸的。新颜立即明白;狡猾的怅灯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巧合;他想见她。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一贯那么厌恶这个人的;尤其痛恨因他的缘故发生在烟罗城的一系列变故;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不顾一切地追来。甚至连对丛惟都没有坦白。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背叛了丛惟;却无法控制地做了这样的事情。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角落里一丝微小的变化;新颜转过身去。气团微微起伏变化;渐渐形成一个轮廓。她冷眼看着;无形的煞气在周身流转。 终于那个轮廓从周围的气团中脱出;正是少了一只手臂;扭曲了半边身体的怅灯。〃又见面了;朱凰大人。〃他的身影更加缥缈;如果说以前的他给人的印象是一团灰尘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团无法凝聚的散尘;稀薄而飘忽。只有那呛尘一样的声音;听来还是让人无比地难受。
〃那女孩呢?〃她冷冷地问;偏头想了想;忆起那个名字:〃那个叫黎殷的女孩子。〃在逐渐恢复的记忆中;也时不时地能搜索到她鲜黄明艳的身影。
〃她现在还不能交还给朱凰大人。〃
〃呼〃的一声;一道火龙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扑到了面前;轰然而至的热焰让怅灯不得不避。〃到底人在哪里?〃她又问;宽广的红色袍服无风自扬;仿如一朵怒放的火焰;映亮整个空间。
怅灯死死看着眼前这个在短短几天内脱胎换骨般张扬起来的女子;良久;忽然促声一笑:〃朱凰大人人虽然回来了;却把最重要的给忘了。〃
新颜不跟他废话;又是一道火焰从掌心喷出:〃说!〃
〃朱凰大人!〃怅灯眼见再没有躲避的余地;忽然大喊了一声:〃你追过来不是为了杀我的吧。〃
火焰突然凝住;仿佛一条着火的线;悬在两个人之间;橙红的热焰触角不安地跳动着;停留在离他鼻尖不远的地方;仿佛一条随时会扑上来的蛇。
新颜看着他。
怅灯苦笑:〃如果朱凰大人要杀我;这丫头就是我最后的一道护身符。可是如果我对朱凰大人还有别的用途的话;怅灯的这条命好歹有个保障。〃
新颜点点头;将那火焰略微收回些;不再烤灼他的脸:〃把她给放了。〃这算是承诺了不取他的性命。
怅灯这才松了口气;面对如此凌厉锋健的朱凰大人;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吧。他指了指身边的气团;〃就在这里面。〃气团突然裂开一个口子;鲜黄色的小鸟破壁而出;呼啸一声;从那口子飞身而出;凌空展翅而去。
片刻之后;气团又无声愈合。这一开一阖;由怅灯控制;竟然收放自如。新颜怀疑地打量他;这个人;永远充满了令人惊讶的力量。〃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什么人?〃
〃朱凰大人还没想起来吗?〃怅灯的惊讶似乎是真心的;半晌喃喃道:〃我以为您全都想起来了;没想到;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新颜有些厌烦地闭上眼。自从苏醒之后;每一个人都在对她说这句话;〃朱凰大人还没想起来吗?〃每一个人;都似乎期待她从自己的记忆中发掘出什么秘密;除了丛惟。对于她的记忆;丛惟只字未提;纵然只是匆匆见过两面;她却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和故事应该是最多的;如果说有什么记忆是她真的渴望想起来的;便是与丛惟之间的事情。可是他却从来不逼她。新颜知道他的沉默里更多是一种纵容的宠溺;从他的目光中;她能感觉得到。反倒是另外的这些人;这些被她抛闪到记忆之外的人;却总在不停地责问;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还记不起来;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似乎到了这个地步;她理所应当该记得一切。可是为什么记忆还都只是零乱碎片;却无法将之拼合呢?这一刻;在又一次的追问面前;她突然有种奇怪的领悟;大概不是无法想起;而是因为不愿意吧。所有的记忆都在那里了;她却一直没有要探究个清楚的觉悟。新颜小时候曾经接受过开发智力的训练;专门培养过记忆力。她知道记忆其实是相当主观的一样东西;如果潜意识里某段记忆不受欢迎的话;那么多半就会被遗忘。
不受欢迎吗?她淡漠地笑;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这么不受欢迎;以至于自己要去忘掉;她自己也好奇。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知道什么的话;就告诉我;不要等我自己记起来。〃她凝视着对方灰色的眼睛;〃你希望我想起什么来?〃
一场怪异莫名的昏天暗地之后;整个凤凰城明显地凋落了下来。至少凤凰城主亲随扈军的首领赫蓝是这么觉得。那一天的事情;他也亲身经历。突然间黑暗笼罩大地;遮天蔽日;仿佛整个世界都一下子跌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绝望的恐惧。
虽然之前不久;他还刚刚险死还生;惊魂未定;然而那生与死瞬息之间的惊心动魄却远 不及之后那突如其来的黑暗所带来的令人绝望彻骨的寒冷。无法视物的黑暗之外;更为恐怖的则是五官俱闭;明明上万个人在场;竟然一点声音也听不见;甚至连呼吸都仿佛不曾被感觉到。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不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那样隔绝孤立的环境中;恐惧占据了整个心思;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有任何行动的意识。之后问其他人;竟然所有的人都是完全一样的经历。
逐渐地谣言纷起。有人说;是凤凰城主的逆天失道导致了天现异相;也有人说;凤凰双翼折损其一;本就是至为凶险不祥的预兆;纵然凤凰城主竭力掩饰挽回;也无力回天;那一日的昏暗;虽然只是短短片刻;却是天下将要大乱的前兆;更有人说;凤凰城主已经丧失了身为主宰的能力;这样下去这世界定然会毁于一旦;有识之士当尽心竭力阻止更坏的事情发生。
无论是什么样的解释猜测;矛头都是直指凤凰城主;赫蓝私下听来;心里有数;知道这样的谣言出现并非偶然;大概是有人刻意散布的。只是主宰是那样一个神一般的存在;怎么能容人如此泼污抹黑呢?赫蓝这些日子来跟在丛惟身边;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一套城府深沉的行事方式。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暗暗留心;想要为主人揪出那散播谣言的人。
然而即使赫蓝也不得不承认;无论那些谣言有没有根据;凤凰城主如今的确有些失意寥落。银凤朱凰同时下落不明;这两人手下倚重的人;一个重伤;一个昏迷;而一向寸步不离左右的青鸢竟然也不见了踪影。如今的堂堂主宰身后;只剩下一个师项。赫蓝虽然性情朴直;心思却敏锐精细;冷眼旁观;总觉得无论是主人还是师项;这两个人之间表面上虽然亲切平和;却总有股疏离的潜潮;彼此暗中规避推拒;各行其是。
赫蓝有时候忍不住想;连自己都能察觉出师项不寻常的心思;为什么主人还是要视若无睹;将师项留在身边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身边已经没人了吗?
站在云荒山的半山腰;回望山下广阔的凤凰城;屋瓦连绵;城中街道纵横;玄坛道如同一支笔直的仪仗;遥指着外面的梧桐原。玄坛道如今也清冷了许多。世事变迁;往往最先体现在市井当中。前两日还因为朱凰回归而熙攘热闹的玄坛道突然冷清下来;各地来的商人们几乎在一夜之间离开了凤凰城;就是本地的居民;也以各样的借口避了出去。玄坛道上只剩下神色忧愁的老凤凰们;聚在一起喝闷酒。那些谣言;多数就是从这些人口中传出去的。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似乎高高坐落在云中的摘星楼。天色如铅;灰暗阴沉;重重压在头顶;似乎摘星楼中的人从窗口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