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魂end-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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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很快,温温的粥,热热的水和软软的被子全部准备了齐全。而哪条船上有多少东西、几个人看管如何轮班、户部清册与漕运清单有何差池,等等这般都在短暂的等待与用粥过程中“报告”完毕,甚至桑玛还帮忙给四贝勒添加洗脚水——当然这是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不自觉地做的,不然她就沦为伺候丫头了。
倒不是桑玛天生就能干,实在是跟着这位贝勒才半个月工夫——其中大半部分还不在跟前——早被他大大小小都要完美无缺的脾性整得快成精了。连文报中的几个字句不通顺都会被指出,哪个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拼命!
大家可不是喜欢拼命,而是怕被批得没命!
但大上司还是体恤下情的,因为他允许大家直到天大亮……到用午饭的时候才继续做事。
桑玛钻了轮值的空子,一觉睡到下午了去,因为她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了。嘿嘿,大上司没有骂人,嘿嘿……真是好日子哪!
看了几份紧急上报,说的是当地官吏将先期运过去的粮食截下,再高价卖给商人囤积牟利。
四贝勒一听,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这些混帐真该全部砍了!……所有的,每一担粮食,你们全部得亲手看着灾民领了!一粒也不许让这些该死的贪官们经手!”
“回贝勒,此行共十二名侍卫、其中包括桑玛,其他官员共二十名,连上贝勒和阿哥及随从,全部人手不过三十七人,即使每人不吃饭不睡觉,也不可能亲手将粮食在十天内发给七十万灾民!而若是办不到又一口应承,那么不是想欺瞒贝勒,就是想着偷懒的方法。”
桑玛视而不见四贝勒吓死大活人的黑脸,平平淡淡地讲出显而易见的道理。没道理念了二十年书的皇子不懂,他只是太过急于求成,但也不能把她当神来使唤哪!
舱内一片死寂。
“贝勒爷,卑职看来……”有个好心的想打圆场。
“你懂什么!十天!仅仅是十天就可以饿死上千人!”四贝勒端正的脸庞几乎扭曲,愤怒地打断他。
那正好,可以将这笔帐算在那些上下一起贪污的官吏身上,让近年来只对平民百姓开刀的皇上下决心整治吏治——有几个人心里想道。可惜这话只能想,不能说,恩,不能由他们这些不够亲近的人直白了来讲。
好几道不明不白的目光向桑玛投来。这小家伙是皇子贝勒带来的,应该不会死吧?
桑玛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眼睛扫到所有人都低头,她偷偷瞥了十三阿哥一眼……
天啊!正死瞪着她呢!
再偷看这位阿哥的哥哥……
“呃……请问贝勒夜,这受灾最重的五个县,次重的十一个县是不是先分派了人手盯着放粥,看着老百姓有米粒吃而不会饿死,然后再、再分出另一路人马去调查贪污的事情……”
完蛋了,那双狠盯着她的黑眼睛越眯越细长。可她没本事揣测上意呀!是不是要下跪什么的,好保住一条小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火去打鬼子兵?
赶紧低头、弯腰,作尽忠职守死而后已之状:“桑玛自当护卫爷等的安全……以及不让更多的老百姓饿死!不管乞丐的命还是大官的命,每一条命都金贵。”
后头的那一句实在是自动嘴里冒出来的。她是不能在这年代讲什么“人人生而平等”,但至少让她发表、发表个人见解吧!憋在喉咙口不说,难受得紧!
“哼!说得好呀!真是太好了!”四贝勒突然一拍桌子,吓得桑玛小小的跳了一下。“龙佳·桑玛!”
“在!”
“现,命你与本贝勒一起前往范县!”
范县?好像最穷,而且是先受旱灾又遭水灾、最倒霉的那一个。也对,从最薄弱的那一环下手罢!
“是!”对不住,除了“是”,她讲不出其他男人才讲的应承字。近十年的民主教育,让她根本无法接受外族又封建的方式。
她真的是无法接受,不论他们的皇帝有多“圣明”!
桑玛是早就听说山东、河南天灾人祸之惨状的,只是这些全部从报章上得知。她只晓得鬼子一路烧杀抢掠无辜的滔天罪恶,却从不曾亲眼目睹水灾的灾后情景。
踩踏着被泥浆水冲断了的道路,马车几乎无法在原有的官道上行走,一行七人,包括四贝勒在内都是下马推行,甚至将大袋、大袋的米放在自己的坐骑上、自己牵着马步行。直到连续奋战了两天,范县前来接应的人马到了才解过围。
说是接应的人马,统共不过收集了大水未及冲跑的十几辆独轮轱辘车,牲口不是淹死就是被吃了。而望过去:一路逃难的人拖家带口的,个个面如土色;野草都差不多没了,附近即使是断了倒在烂泥地上的树木都被剥去皮;偶然某处石碓下露出尚未化为白骨的腐烂尸体……有个随从去地间解手,结果一脚踩在上头,整整吐了两天差点没命——当然谁也不会同情他。
生灵涂炭,不过如此!
“朝廷前头到底有没有赈粮送到?或者,那些粮食物品可够?”桑玛想着想着的,居然就把这个疑问说出口了。
一名当地的衙役——可官服连同房子和孩子都没了——冷冷哼了一声,“人都死光了、逃光了,现在再运粮食有个屁用!”
桑玛无法反驳。从遭灾,到上报、下旨、调度,再到距离县城还有三十多里地的眼下,经过了一月有余。田园早空了,活人都逃了。他们这一行只能做做扫尾收尸的活。还救个什么劲、赈个什么灾?
桑玛满腔的热血被一点点冷却,现在更是冻结。
“这里有多少种粮?多少棉衣?”
四贝勒的声音突然从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近到完全可以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和衙役的回答!果然,那衙役也吓得脸色苍白如雪。
“回贝勒,棉衣未有,这种粮……据报刚由太仓等地装船。皇上还没说要先运来山东。”贝勒府的一名中年幕僚显然极其精明能干,不过这趟路程也够他呛的。连年轻力壮的桑玛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何况他像是已年过四十。
“也对,早早地送来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爷,免山东十六县赋役的旨意已下。”
“……”
大家都无言。免去税赋当然是好的,问题是:即使不免,也没人交得出一文钱、一粒粮呀!
“唉!齐鲁本为天下至富庶之地,可如今……”
天快黑了,破烂的县城也在望了。
“大家快一点!马上就有热食热水了!”
累!连着三天,桑玛顿顿都没填饱过肚子。那等一会她要吃到活活撑死为止!
“驾——”
…
'1' 估计当时漕运不是走滕州的路线。不过懒得去详查,大家就当我胡扯罢。反正本文本来就是胡扯。
7 生之艰
黑压压的褴褛人群,绿晶晶的饥饿眼神。
桑玛等人立即精神戒备。这时候最容易出乱子。她和侍卫们不管多累、多饿,统统长刀出鞘。保护大人物是大家最关切的。她是不知道领了另一队人去寿张的十三阿哥那里的情况如何,但四贝勒是把手下最精良的四名侍卫派了跟去是真,他这边却只有她跟两名贝勒府的三等侍卫,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无可奈何。事到临头的时候,人手总是不够用的。
在闪亮的刀锋下,饥变的氛围顿时收敛。
“倒米!”
县令也一样狼狈不堪、满面憔悴,看上去已然濒临崩溃。听说突生暴乱的饥民曾将他家洗劫一空,大概是真的了。但他是当地唯一一个穿官服的,可惜衣服的品级不对,看来是从衙门其他人身上扒来的。
东西是早已准备好的,甚至在贝勒一行人到来以前,三口大锅里的水已经开了……
“五十岁以上老人,十岁以下的孩子先来!”
刀光一逼,一名在灾民中勉强算是壮实的汉子吓得退后好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上去要悲惨得多,所以桑玛也没继续追究下去,只叫他滚一边去。
一个多时辰(她也学会用时辰来计时了)里,聚集在县衙前的灾民们用破碎的罐子、碗边甚至树叶子做的容器,领到了几天来唯一的食物。
渐渐的,热气腾腾中,眼见着一担担、一袋袋江南送来的米粮运进衙门,人们才开始有了哭泣的力气。
桑玛他们也瘫了。几名放粥的差役讨好地用衙门里的碗碟,盛上浓稠的热粥,上头甚至还飘着些不知哪里来的菜叶片。
而四贝勒,一直背着手、挺直了腰杆,坐镇大局。
桑玛此时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是个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的皇帝的儿子,却跟他们一样,颓然坐在肮脏的台阶上,就着脏兮兮的盛器食粥……
“小爷要再来一碗吗?”一张讨好的皱纹脸凑近了问她。
“啊,多谢!多谢!我真是饿得没力气了。”大半天水米未进,还得精神抖擞地——做样子给人看——赶路、扛东西、持刀站岗,铁汉子也会没力气!
呼噜唏哩地猛喝、狂吃。三碗下去手才不再抖、心才不再慌。要是老爹看了她的吃相,一定勒令她抄书一百遍的!当然打仗和非常时期除外。
“四贝勒,每个皇子都像您一样吗?”
可能是肚子里饱饱的、暖暖的,连带着脑袋也不太利落;又或许在这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不讲点乱七八糟的事情会睡了过去。
“什么?”
很显然,桑玛是第一个胆敢问这样的问题的人。
“哦,是否皇子们都会像您一样亲自跑来这样的地方,”桑玛指指肮脏的地面和破衣烂衫的惨绿人群,那些人无处可去,只能挤在一块取暖。真不知道将来谁能帮助他们躲过今年冬天。“还亲手放粥?”
“……”
这不是个好问题,所以大老爷不理她。
桑玛摸摸鼻子。她是没力气去察看乡间房屋的毁损状况。但这是下雨而非决口造成的灾难,应该不会冲跨房屋。所以,接下来只要等水大半退去,再将口粮和种子什么的分给他们就行了吧?
但,这天灾的倒还能对付,人祸可就……
天色有一点点灰蓝,正是太阳升起前的大概一个时辰。小小的眯一下不知会否得疚?
“什么人!”
有人大喝一声,所有人惊得跳起。
吃饱饭的衙役们一拥而上,将企图偷米的男子抓住。
人赃俱获。
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向地位和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周围的还留在原地的民众们,眼神中既有痛恨又有同情。
“无耻之贼,偷盗朝廷赈灾米粮,置乡人身家性命不顾而只图私利。来人!……奉旨,立斩!”
四贝勒缓慢又冰冷地说着,直到两名随身侍卫扑上去,将人犯拉到旁边就砍了。
整个过程不过是扒一小碗温温的白米粥的工夫,大家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一条生命,在一句话之下消灭。
无法反驳,无法抗议,甚至无法生气。
桑玛是头一回亲眼见到砍人脑袋的场面——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血腥,是因为她极其憎恨这名贼,而且离得远也瞧不太清楚。
“……桑玛!”
“有!”桑玛一激灵地立正。不对!错了!赶紧单膝半跪来个礼,“桑玛在!”
“走什么神!跟我过来。”
“是!”桑玛吓得全神贯注,怕万一自己也被喀嚓掉脑袋,可就难看了!
步入县衙的耳房。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正好说话。
“我要继续往清丰、南乐等县,看看他们的放粮的情况,然后沿了黄河一路赴西安,向皇上回报。你带了御赐宝剑去寿张县,跟着十三阿哥办事……一起来西安,有赏。”'1'
“是!”
“等等!”
桑玛见四贝勒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