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帝凰(沧海长歌) 出版-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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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重。”
一场漫长的,不死不休的追杀从此开始。
在很长时间内,秦长歌和白渊这一对智慧旗鼓相当的世间顶尖人杰,行走诸国疆域之上,挥斥凌厉绝杀之锋,以追逐和试探、隐藏和迂回、窥探和伪装、反间和布陷等所有人类能想出来的暗杀和追踪手段,展开了无休无止的较量和冲撞。
在最初,白渊从战场之上失踪后,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完全销声匿迹,秦长歌用尽百般手段也无法找出他的下落,那一个月时间,秦长歌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她知道时间拖得越长,白渊将越难找到,而一旦令仇人鸿飞冥冥,自己此生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
直到当年三月,进攻东燕的冯子光大军,攻破东燕王宫,抓住在云阕宫作画的王夫,事情才有了转机。
据说这位王夫极其淡定,西梁大军破宫而入,满宫宫人哭叫奔逃,唯他俯首作画神色不动,士兵恶狠狠踢开殿门时,他正毫不手颤的画完最后一笔。
纸上兰花,倚石而生,那最后点上的一点花蕊,在风中颤颤可怜。
极精妙的一幅画,可惜根本分不清兰花和野草的西梁士兵,不懂得欣赏艺术,一把拽过王夫,就要砍杀。
那男子俯首看着雪亮刀光毫无畏色,淡然道:“我是东燕王夫司空痕,带我见你们首脑。”
那语声不高却气度非凡,刀光如雪却不如他神容胜雪,士兵怔怔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为他绝世容光还是绝顶气度所慑,不知不觉的便松了刀,点了头。
结果他看见副将李骥,却在摇头,“我说要见首脑。”
然后冯子光见他,他依旧摇头,“首脑。”
冯子光也不和他多话,直接拨了一批人,押解着这“祸水级”王夫,去寻秦长歌了。
满心烦躁的秦长歌,面带微笑的接待了这位王夫,司空痕在她面前一坐,上下看了她一眼,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入主题。
“我帮你找到你仇人,你帮我杀了那独夫。”
“错,”秦长歌温柔的纠正他,“是我要杀他,不关你的事。”
“东燕之灭,在于白渊,怎么不关我事?不过现在我也不在乎了,从头至尾,他和我要的,都只是一个人而已。”
大秦长歌惊异的盯着司空痕,不是说这王夫深居简出不问朝政么,不是说他只爱琴棋书画不懂政治么,难道这个眉目如画满身风雅的家伙,并不只是个绣花枕头?那为什么放任白渊,把持朝政?
司空痕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这一刻这位看起来清淡雅致到了骨子里,恨不得玉做肌肤冰雪为神的男子,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
“她信任他,甚至……也许爱他。”
秦长歌恍然看着他,隐约明白了东燕最高层居然也是个三角情爱局,还不是铁三角,是个摇摇欲裂吱嘎作响随时都可能崩坏的三角。
她淡淡笑起来。
“司空痕,帮我找到他,我承诺不杀女王,给你们夫妻真正的自由。”
远隔云山的万里硝烟,吹不到玉宇琼楼,监国太子枕边。
冠棠宫内殿里,太子爷睡得很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竟然挂着淡淡的泪痕。
油条儿小太监捧着衣服,心疼的探身看着太子爷的睡颜,想着贵为太子,其实也是很可怜的,七岁的小小孩子,自从当太子后,见爹娘的时辰好像还没有管国事的时候多,虽说和别人比起来,应该算是个潇洒自由的太子爷,不过还是,觉得可怜。
看看,这又挂眼泪了,八成是想到等下要去奏章上没完没了的画圈圈,太悲摧。
油条儿摇摇头,想着还是自己好,吃的玩的太子爷都带他一份,宫里人人巴结,除了比太子爷少块肉,可是好像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油条儿摸摸自己的裆,考虑了三秒钟,决定不去喊太子爷起床了,就让老贾端等着吧,反正那个君子,“自持守正”整天挂在嘴上,是不会欺负咱们这种下等人的。
“出事了出事了!!”
油条儿还没完全转过来,就听见身后太子爷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转头一看,太子爷正忽的一下坐起来,两眼发直的对着前方墙壁发呆。
咋了?梦游了?油条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冷不防包子横臂一推,爪子抵在他的小黑脸,一把把他搡了出去。
……刚才做了什么梦?好像是干爹?还是爹?为什么记不清楚?刚才是谁在轻轻摸他的脸,说:“溶儿,你要快乐的长大。”?
我为毛不快乐?我当然很快乐,除了偶尔被爹娘们扔下来比较悲摧外,我没有理由不快乐嘛……真是莫名其妙的梦。
包子怔怔的拼命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刚才梦见了什么,只记得那梦里花香淡淡,还有些奇异的气息,突然觉得眼角有点湿,他用手指沾了沾,对着自己手指上那点水印愕然,眼泪?我睡觉睡哭了?我这是干毛?
抱着被子,包子呆滞着眼神,问油条儿,“喂,我刚才说了什么?”
“您说……出事了。”
“啊?”包子继续呆滞的转首,“我说了这个?我说这个干毛?”
“奴才不知道。”
包子愁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拍拍自己心口道:“油条儿,本太子今天觉得不舒服。”
油条儿斜眼睨着太子爷,您好像天天都说自己不舒服,好不去上书房吧?
“我是真的觉得闷闷的,”包子痴痴看着飞龙舞凤的藻顶,突然道:“油条,最近几天的军报来了没?”
“有,昨日不是刚刚报上来了么?”油条儿记性很好,“您说过的,禹城大捷,大军在赤火城休整补给,然后犁庭扫穴直扑东燕,咱们的版图,又要添一大块了。”
“听起来真的是很美好,可是为什么,我那两个爹一个娘一个师父,一个字都没有给我?”
油条儿翻翻白眼,太子爷,您更年期提前了吗?怎么今天这么奇怪这么婆婆妈妈的呢?那是军报,军报耶,您要皇帝大人在军报上说:禹城大捷,溶儿朕想你?
那成什么了?
“陛下荡平东燕自然就会返驾,以我西梁神威,左右不过一两个月,您就可以见着陛下他们了。”油条儿耐着性子好言劝慰,伸手去给包子更衣。
包子突然脸色一变手掌一翻,抓住了油条儿的手心。
随即闭起眼,好像在听什么。
油条儿被主子的古怪举动惊得一抖,哎呀妈呀太子爷这是在做什么?那个那个……调戏?不要啊……我不要作娈童!
油条儿的小黑爪抖啊抖,包子不耐烦的一拍,“别动!”
油条儿一颤……啊呀呀接下来要做什么?上次主子说过的那什么调教?啊啊啊不要啊……
“你等下要挨一下砸。”包子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古古怪怪的道:“我看见了。”
“您在说什么?”油条儿迷惘的看着神神怪怪的主子。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包子瞪大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眼神里全是对于自己突然出现的神奇现象的不安和茫然,“你刚才碰到我的手时,我好像看见了一些什么,所以就抓住了你的手,想看清楚些。”
“您看见了什么?”油条儿缩着脖子,眼神诡秘的瞅着包子……主子是不是中邪了?这都在说什么呀。
要不要请和尚来给主子去去邪?
“我看见……”包子突然住口,道:“去,给我端早膳。”
油条儿哦的一声,乖乖出门,看见前方回廊上太监正端着食盘过来,连忙喜滋滋的迎上去。
他的身影转过长窗,包子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却突然贼贼一笑,低低道:“一、二、三……掉!”
“哇呀!”
油条儿的惨叫响彻长廊,他刚才去接食盘,不防那太监手上有油没擦干净,擦着盘边一滑,盘子一斜,那一得到盅滚烫的人参鸡粥呼啦啦一齐泼到他的小黑脑袋上。
惨叫声传进冠棠宫内殿,包子的脸刚刚浮起好笑的笑意,瞬间冻结住。
他霍然向后一倒,大力拉过被子往自己脑袋上一罩,呻-吟。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老娘,你在哪里,给我解答啊!”
南闵的气候,永远是温暖湿热的,潮湿得像是永久阴霾,不知人间欢乐再为何物者的心。
秦长歌负手立于窗前,静静看着前方热闹的港口。
她按照司空痕的指点,一直追白渊追到原南闵地界的焰城,那是个不大的小城,临近南闵恒河河岸,从这里买舟而下,在下一个城市麦城停下,那里有通往离国的船只,可以直接渡海南下。
据司空痕说,女王曾经在和他对弈时,神往的说过离国气候温暖,不似东燕寒冷,很适宜她的身体休养,女王素来因为言语之疾很少说话,交流的对象除了他就是白渊,这段话,多半是白渊和她说起。
秦长歌立即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在焰城无声的展开了搜索,果然隐约发现白渊踪影,但是怕人狡猾如游鱼,几次即将摸到他踪迹时都被他摆脱开去,还顺手解决掉了一些暗桩。
司空痕一直改装跟在秦长歌身边,几次碰撞几次逃脱之后,也忍不住叹息,秦长歌见他神色犹豫,似有心事,也不多说,直接和他谈判,“你若想彻底找回你的妻子,你就得全心全意和我合作,否则白渊一旦扬舟出海,你这辈子也别想见柳挽岚了。”
司空痕动容,半晌道:“挽岚有肺病,挽岚喜欢吃鲫鱼,白渊虽然学识驳杂,多年来却专攻政治制衡和人心阴微之术,不太擅长医理。”
秦长歌只要这句话就够了。
立即发布命令,令所有的凰盟属下,立即控制所有的药铺,无论以什么手段,必须保证该药铺在有人来购买治疗肺病的药时,在药包里加上麦门冬。
麦门冬和鲫鱼同食,必中毒。
凰盟属下齐齐发动,麦门冬包包不落空。
现在,就在等消息好进行围捕,跟在身边的人都隐隐有紧张之色,唯有秦长歌,神色冷清,不动如山。
自从那夜之后,自从她挣扎而起,掀开帐门,于飞雪中跨上高岗,面对四十万缟素大军的那一刻,温柔狡黠的明霜已死,跳脱潇洒的赵莫言已死,现在她是回归后的秦长歌,那个也许因为注定传奇而注定孤独的睿懿皇后。
这是她必须背负的责任,家、国、大仇、幼子,不容她放纵自己的悲伤去沉溺,即使那夜,她那么的想,永远在他们身侧睡去,永远不必面对这人世惨淡,命运森凉。
然而她只能挣扎而起,带伤前行,这是她的宿命,做不了明霜,做不了赵莫言,做不了我织布来你打渔的平凡农夫的农妇,只能,做睿懿。
这个身份,似乎成了一个命运恶毒的谶言,她拥有,她失去。
她立于月下,窗前,将自己的身姿,站成了一个写满孤独的背影。
手按在心上,心已成空。
手按在心上,迟迟没有放下。
那个位置,还藏着一件东西,过了这么久,她依然没有勇气去打开,如同不敢去看萧玦一般,她亦害怕自己看见非欢绝笔的那一刻,努力构筑了这么久的心防会在一霎间彻底崩溃。
然而今夜,很有可能会和白渊直接对上,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再不看,也许就没有机会看了。
缓缓将信笺抽出,一眼看见最上面长歌亲启字样,熟悉的秀丽字迹,无数次在凰盟传递的信报上看见过,那时非欢总是先看过所有的密报,在自己觉得重要或者有用的消息下划杠,注上自己的看法,她读来非常省力,也得益良多。
以后,还会有谁,帮我分析那些密报,还会有谁,一直在我身后扶着我的肩……
秦长歌的手指微微颤抖,先闭了闭眼,努力调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