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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落日烟华 下 by秋叶影 (实在是痛彻心扉,想衣由恨生爱,非焰由爱生恨[1].)-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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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面人从角落里慢慢地走出,青铜的面具上的厉鬼咧着嘴扭曲地笑着,却仿佛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伸出了手又缩了回来,垂首凝眸半晌,陡然抬起脸来,青铜冰冷的光泽滑过他的眼睛,宛如凛冽的刀刃,犀利的声音割破了柔软的烛光:“臣请出战。” 
  战鼓如雷,沉沉地响动十里长阵,天外风起,狂沙卷动乱红。 

  —— 

  黎常匍匐跪在道边,松油火把烧得“哔剥”地响,班驳的火光映着将士的铠甲,掠过一丝寒冷的意味,风渐大了。 
  马蹄声近了,轰隆的声响踏得地面都有些发震,明黄色的车辇从眼前行经而过,扬起的尘烟险些迷了眼,黎常忙将头伏得更低了些。纷沓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一个急促仍不失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黎常呢,宣他接驾。” 
  身边的副将捅了捅黎常,他才回过神来,上前了几步:“臣黎常,叩见陛下。”壮着胆子抬眼望过来,看见年轻的昭帝皱着眉头,俊秀的脸庞有些苍白,似乎是说不出的焦虑,黎常有些发怔,昭帝的眼睛转了过来,明亮而犀利,宛如剑刃逼人。黎常那一时猛地省起了关于昭帝景非焰弑父篡位的种种传闻,不由得心下竦然,垂下了头。 
  景非焰飞快打量了一下跪着的三军将领,跳下车辇,利索地吩咐:“军营之中,一切从简,繁文褥节皆免了,黎常随朕过来,旁人各守其位,不得擅离。” 
  众将轰然诺了一声,施礼退下,只黎常跟上。金吾卫在主帅营前一字排开,随驾的臣子也只肃立在帐外不敢声张。 
  景非焰到了帐中,甫一坐定便向黎常沉声问道:“战况何如,敌营近日可曾异动?” 
  黎常从容回道:“目下对阵之人仍封氏左路军中主帅,臣与其交锋两次,颇觉棘手,此人刚猛擅攻,咄咄逼近,日来锐气正盛,臣以为不可正面捋其缨,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臣令三军近日来只守不出,以避锋芒。” 
  景非焰挑眉,冷冷地道:“几十万兵马屯守边塞,当知此事不同儿戏,兵贵神速,岂容尔拖沓?” 
  黎常抬眼直视景非焰,目光澄澈:“皇上恕臣直言,之前因卫王爷的疏忽,我军略有些委顿,臣来军中不过三个月,正是树威立纲之时,只要再给臣一个月的时间,定能令将士们重拾雄心,彼时,敌惫我进,战机方至。” 
  “一个月?”景非焰斜靠在交椅上,凛冽的光色划过他的眼睛,“我只怕有人等不及这一个月。” 
  立在身后的赵项弓腰上前,对着景非焰低低地耳语了几句。景非焰的嘴角边泛起了倨傲的笑容,语气却只是平常:“也好,螳螂捕蝉,且看谁为黄雀。” 
  大漠外,风沙起,金鼓隆隆,雷鸣惊蛰,马蹄踏破戈壁沉泽,直奔城楼。 
  黎常神色一动,方欲言,便见金吾卫进帐跪禀:“皇上,封氏发兵夜袭,现到了城外五里地,请皇上定夺。” 
  景非焰瞥了黎常一眼,目中隐有深意,黎常觉得心头一凛,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听见景非焰淡淡地道:“黎将军既为三军之主,此刻便由得你发落了。” 
  “臣遵旨。”黎常犹豫了一下,回过身去面对帐下令兵,神色转瞬严厉:“传本帅令,诸将紧守城门,备弓箭手上城楼以御不虞。” 
  这厢传令兵还未下去,外面一员参将急急进来,局促地道:“封氏那边派了一个信使过来,正在城下候着,欲面见吾皇,不知当不当进?” 
  “宣。”景非焰不动声色。 
  须臾之后,金吾卫押着一个封朝官吏入得营帐。那使节揣度众人形量,目光注定景非焰,周全地施了一礼:“小人见过昭帝陛下。” 
  景非焰端起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只是不语,赵项喝问:“尔有何事?速速报上。” 
  那使节微微一笑:“吾德明帝陛下新近从燕都的皇宫中得了一份大礼,想要归还昭帝,特令小人传话,请昭帝亲往两军阵前取回,若不然……”他言至此,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景非焰腾地站了起来,手一抖,青瓷茶盏滑了下来,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裂成碎片,“当啷”一声脆响。 
  黎常眼见得景非焰的神色一下大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忽然一声大喝:“陛下!” 
  赵项沉声斥止:“天子驾下,黎将军不得放肆!” 
  黎常全然不惧:“陛下适才言,某为三军之主,此刻便由得我发落,当知君无戏言。” 
  景非焰粗重地喘着气,眉目间宛然死灰,阴戾地瞪着黎常。 
  黎常单膝跪下,以头触地,声若金石:“陛下万金之躯断不可轻涉险地,臣愿代陛下取回德明之礼,求陛下恩准。” 
  烛火摇摆不定,景非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准。” 
  黎常出了营帐,一声令下,阵营倏然斗气腾起,马嘶剑鸣,金色的战帜在风中展开,黑木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数万人马卷起一路尘烟,杀将出去。 
  景非焰登上城楼,遥遥地望下去,那边黄沙渐浓,封朝的骑兵逼近城下,空旷的漠野之上隐约响起一种混乱的啸声。景非焰沉着脸,一声断喝:“弓箭手!” 
  彪悍的军士挽起了长弓,弓弦绷得紧紧的,箭在弦上轻颤,杀气直迫眉睫。 
  夜幕中猛然迸裂出尖锐的刀光,如风掠过。对阵军中当先跃出一骑武将,平地一声吼,万马横踏过来。黎常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果敢地挥下,厉声大喝:“左路抄侧翼,中路随本帅前冲,右路排开侧掩,后退者斩无赦!”众军应声呐喊。 
  城楼上万箭齐发,流矢如雨注,对阵中战马仆地,“咴咴”悲鸣着。 
  黎常策马奔去,迎上一骑铁甲战马。马上的骑士挥剑劈来,夹着风雷之声,黎常咬牙回手,两刃相交,寒光凛凛,瞥见铁甲骑士的青铜鬼面。黎常一惊,陡然吐气暴喝,金刀直奔面门。剑峰挑破了手背。 
  鬼面人冷笑一声,忽地打了个呼哨,尖利的声音透过乱军传了开起。 
  封朝军马的后方升起了一根长长的桅杆,上边挑着一盏长明孤灯,摇曳的光线抹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照着杆头缚着的一个人。 
  城楼高处,景非焰猛然觉得如雷轰顶般惊惶,那一时竟透不上气来,死死地抓住了烽台的青砖,抠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马蹄纷乱,濒死的战士发出野兽般的哀号,淹没在撕杀的叫喊中,刀光交错、剑气纵横,黄沙卷着溅起的残红,一片一片地染上铠甲。淡淡的血色里,吊在桅杆上的人影却只在暗处伶仃,那是月光的影子,在风里幽幽飘摇,轻衣如雪发如丝,宛然都模糊成了一缕青烟,似乎是寂寞的味道浓到了尽头,却又散了。 
  景非焰倏然嘶哑地一声厉喝:“停下,都给朕停下来!” 
  身旁的一个弓箭手已然扣住了羽箭,不及收回,“嗖”地射了出去。景非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挥手拔剑,劈下了那弓箭手的脑袋。众将皆惧,慌忙跪了一地不敢抬头。 
  赵项手快,死命拉住了景非焰,颤声道:“皇上意欲何为?” 
  景非焰不作声,狠狠地踢开了赵项,冲下城楼,夺马奔出。 
  “皇上!”赵项追赶不及,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叫喊,“难道皇上忘了大局之计吗?棋已进局,怎可反噬自身!” 
  景非焰回眸一顿,目中一片赤红,仍是不顾去了。全军一阵忙乱,只金吾卫及得跟上。守城的参将险些失色,立即往北门调兵过来。 
  鬼面人闻得城中似有骚动,沉沉地一声闷笑,侧身避开黎常之刃,拨马回退。金鼓隐、铜锣震响,封朝军马欲撤。 
  景非焰狂奔而来,黎常大惊,强行拦住:“皇上不可行,前方必有诈!”景非焰甩手,马鞭砸向黎常,黎常下意识地一躲,跌到马下,待抬头,景非焰已然过去。 
  战马一声长嘶,鬼面人立马回身,正对景非焰,目光如出鞘利剑,直要把人撕碎。景非焰心中恍然大惊又大恨,剑如疾风,扑向鬼面人。两下交手,刀剑之上火花四起,风啸雷鸣。 
  一枚羽箭斜里飞来,“咯”地钉在桅杆上,擦过杆上之人的脸颊,入木而过。景非焰眼角瞥见了,心中一痛,手底下不觉一缓。鬼面人引剑挑来,景非焰竟不能避闪,生生地在肋下划了一道口子,血肉翻卷,景非焰一晃,几乎掉下马去,兀地勒住了缰绳,恨声喝道:“你竟伤他?” 
  鬼面之上不见丝毫表情,只眼底一暗。黎常带着大军逼了过来,鬼面人陡然仰天长啸,声震漠野。旗阵后掠出一列甲士,手持弓弩,齐声发矢。近处无从闪避,景非焰从马上跃起,以猛虎之势扑向鬼面人,一剑凭地刺下,鬼面人拧腰侧身,长剑“铮”地穿过铁甲,从鬼面人的肩膀后面透出。鬼面人一声厉吼。 
  羽箭破空之声划破耳膜,恍惚听得黎常在后面叫唤,景非焰却只觉得腹部刺痛,眼前一黑,便再也省不得人事。 

  —— 

  仿佛庄生眠醉,梦里化蝶,去到江南,故里吴音软,烟雨迟暮,却不知春秋几许,忘归、忘归、眠在南柯,恰恰忘了蝴蝶非梦,庄生亦无心。 
  其实睡着了,或许不要醒来便好,偏生不得。 
  不知今夕何年,也不知身家何处,恍惚的时节,听见烛火在案头摇曳,烛花明灭,“嘶嘶”的声响象针一样扎入他的耳中,头好疼好疼,疼得要裂开,压不住了,有一种东西汹涌着从脑子里面挤出来,碾过骨头和肉,把整个人都绞碎。 
  云想衣抱着头,痉挛般地喘息着,手指缠着头发,疼得受不了,想要把发丝一绺一绺地扯下来。 
  “你终于醒了……”有人微微地叹着气,握住了云想衣的手,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 
  云想衣吃力地抬起头来,暗淡的灯光中,一张厉鬼的脸面慢慢地靠近他的眼前,云想衣凄厉地叫了一声,惊吓着弹了起来,又重重地跌了下去,就象死去一般躺倒在榻上,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头顶上方。 
  “他们说你疯了。”鬼面人半跪在榻前,低低地宛如自语,眼睛被青铜的光泽掩住了,也看不见一丝神情,“其实我是不信的。” 
  云想衣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带着黑色的影子划过迷离的眼波,似乎是一声柔软的叹息,虚弱地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沿着鬼面的轮廓滑下,软软的呢喃着:“我疯了……疯了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鬼的脸颤抖了一下。 
  云想衣轻轻地揭下面具,露出了男人挺直的鼻梁、刚毅的唇角,那是一张端正的脸庞,额头上,却刻着一个黑色的黥记,宛如丑陋的蜘蛛趴在肌肤的纹理中间。云想衣一怔,忽然咬着手指吃吃地笑了起来:“真的很难看呢,九渊……殷九渊,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殷九渊拽紧了手心,沉重的心跳压抑在胸口,一下一下敲得生痛,恼了、恨了,却是说不上来。 
  “你恨我么?”云想衣微微地笑着,妩媚的意思宛如春水,无声无息地将人溺死,他的手臂绕上了殷九渊的脖子,仰起头,冰冷的眼神在摇曳的烛火中扭曲成蛇,“你恨我么?” 
  殷九渊不答,只是用力地抓住了云想衣的手,手指的骨头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恨我么?”云想衣也不觉得疼,柔弱地靠在殷九渊的肩头上,咬着嘴唇,他的唇上抹着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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