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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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和电台、电视台集中宣传改造市里交通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居民们意识到,市里交通改造和自己居住条件的改善指日可待。但对区里明文规定,此次搬迁是市政建设需要,一律按原住房间数、米数分配,又感到不满足。从“三级跳坑”式的低矮住房搬到整齐舒适的高楼单元,对普店街居民是件喜事;搬一次家不增加房间,对被缺房困扰多年的居民们又是件憾事。于是,在街里动员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寸土必争,强调困难,提出要求。
大礼堂里,康克俭把区里对搬迁工作的安排、政策,实打实地告诉大家。人们听到为了解决普店街的搬迁,区委区政府把新盖的干部宿舍楼全部让出来的决定,深深被感动了。一位老工人当即上台表态:
“老少爷们,政府修道,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咱说心里话,住这蛤蟆坑里,这罪谁都受够了。过去,咱看着对过的大楼就眼馋,有气,如今政府扒了这块地,给咱楼房住,这就是想着咱。谁要是出难题,就是昧良心,不知好歹,跟自个儿过不去。一家多一间,上千户该多多少?如今区长连自个的房子都让出来了,哪朝哪代,听说过当官的为老百姓让房的?不能光让政府想着咱们,咱们也该为政府想想。我现在明白了过去提的要求,不算数,新房给大给小,全听政府的。只要市里建设搞好了,就不愁以后没房住!……”
有人给大爷的话鼓了掌。杨元珍在台下站起身,冲大伙说:“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咱们普店街坊的心气,也是盼着市里建设搞好,大河没水小河干,市里搞好了,将来什么好日子没有哇?咱们心齐,让市里领导瞅瞅,咱普店街的街坊们全是好样的。”
她的话立即得到反响,又有几户人站起来表了态。搬迁,像股大潮流,千家万户都涌向大潮而来了。
康克俭被这大潮感动了。
多么通情达理的群众。
他走到麦克风前:“大爷大娘,兄弟姐妹,同志们,大家住房困难这是事实,但这次,我们只能改善条件,增加不了面积。我们要一步步来。修筑二环线,是市政建设的大局,大家要服从这个大局。只要交通解决了,市政建设包括住宅建设会很快发展起来的。我这个区长是区人民代表大会选出来的,我向你们保证,普店街居民住房紧张问题,两年内一定得到解决。两年后的今天,哪一家还有老少三代同居一室的,就拿着我今天的保证,去区人大常委会罢我的官。”他把手中一个纸条扬了扬,“有人刚才递了个条子,反映市搬迁指挥部的领导同志借搬迁、利用职权改善住房条件。这件事,我将向上级部门反映,可以调查。但我告诉大家,这类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现在,市委、市政府已经全部冻结了市机关的新盖宿舍楼分配。无论哪一级领导,只要住在拆迁区内,就都要与群众一样按原标准,搬迁到规划地点。任何人不能以任何理由,搞特殊化。这是市委的一条纪律,希望群众和我们一起监督这条纪律的执行。”
康克俭的话被掌声所淹没。
普店街家家户户忙碌起来。
有的拆厨房,有的卸门窗,住了几十年,破家值万贯,人们惟恐到搬家时遗忘了什么。
那些早就不放心的人到新居民区去看过。回来后脸亮堂堂的,有爱说的,逢人就吹“方厅又顶一间房子”,“厕所里还有淋浴呢。”“两个门一开,过堂风就来了,电扇该退休了。”“楼和楼之间,像个花园。”于是,更多的人又跑去实地考察,回来后,恨不得立马搬家。
万家小院里东一搭,西一搭的东西摆得满当当的。万老头收了摊子,无心做买卖了。自区长到街里开过会,他心里彻底凉了,准备随大流搬。这两天,他叫儿子和他一块收拾着家里所有的“产业”。
万家福提着几个旧酒瓶子,准备扔到土箱里。万老头赶紧拦住:“干什么,你?不过了?”
“这几个瓶子留着碍事,搬家砸了伤着人。”
“碍不着你的事,卖给收破烂的还能换好几角钱呢。”万老头从儿子手里拽过装瓶子的网兜,小心翼翼地收到一只大筐里,那筐里已经装上了不少被儿子扔掉他又捡回来的“宝贝”。
他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家业是一针一线攒起来的,这回就是有了几个钱,也是起早贪黑挣的。人不能忘本,吃上红烧肉就忘了捡白菜帮子;抽上过滤嘴就忘了捡烟屁股。像家福这样大手大脚,别说几万元,就是几百万也能叫他给败了,万老头年轻时见过那种人。
“留着您那点破烂,等着发财吧。”家福讥笑父亲。
“你少废话。白扔给人家一千五百块,还发财?”想起白白送给张义民家的彩电,他越发心疼,幸亏冰箱还没买到,否则也搭进去了。千儿多块买了个气泡,没容细看就破了。真是拜佛走进了吕祖庙,找错了门。
万家福知道爹的心思。老头从街里开会回来,劈头盖脸冲他一顿臭骂,他才知道,不仅自个儿家就近搬迁无望,就连张义民家也得规规矩矩随着大伙走。他先是不信,去问义兰,才知是真的。他不像他爹那样懊悔。有失必有得,虽说花了钱没有走成“后门”,可义兰爹说要把彩电退还给他时,义兰并没发话,还有点羞涩地一笑。分明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一台彩电,权当一份彩礼,迟早要送,再说,远点怕什么,反正义兰也搬走,骑车早晚来回,与她结个伴,怕嫌路短呢。
他没理父亲,顾自用绳子绑箱子。
“混账!这箱子四周不垫点东西就绑,还不让你勒坏了!”万老头今儿看儿子干什么都不顺眼。
“我说不用捆,你要捆。捆又怕捆坏了。尽是事!”
“不捆,搬家时人多手杂的,谁偷了你的,你都没处找贼去。”
“您看好你的钱匣子就行,这些破玩艺,谁要你的。趁早扔了,回头怕扔都没处扔,你看人家。”家福朝对过宝柱家一努嘴,“宝柱连家都不回,就放心大胆地让别人给收拾。”
万老头看看进进出出帮宝柱搬家的人,压低声音冷笑道:“你少提那个混蛋,那是个畜生,老太太住院,他都不去守着,还算个人?你瞧瞧他家趁个嘛?装不满一平车,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当然不怕偷。”
宝柱家里还真的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但宝柱妈几十年积攒下的破烂真不少,主人不在,搬家的人尽可能把成形的、能用的,一件不落地装进车里,绝非一平车能解决问题。
帮忙搬家六个人,是市政二公司派来的。二公司成立了服务队,帮助施工工人解决家庭生活中的种种困难。服务队的名单中,陈宝柱被排在第一位。
宝柱妈前几天,突然感到心慌,杨元珍找来卫生院的大夫,大夫听听心脏,量量血压,说:“赶紧送医院抢救。”一辆救护车把老太太送进了医院。
家福打电话叫来了宝柱,儿子在妈眼前守了三天,家福妈第四天到医院看望老邻居,老太太跟前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二公司服务队派来的人。宝柱又到工地上去了,把快要死的老太太丢给不认识的人,他就忍心。万老头听老伴说了这事,背后把这浑小子又骂了一顿。
这会儿,服务队把宝柱家的东西装上了车,一个个擦脸抹汗,拍手打土,准备跟车走了。
“几位师傅,辛苦了大半天,过来喝口水吧。”家福说。
服务队的几个人不客气地端过万家福递过的茶水喝起来,一个小伙子没好气地说:“今天算倒霉了,要不是您这位师傅,连口水都喝不上。”
家福爹凑过来,小心地问:“你们几位小兄弟和宝柱是……?”
“我们根本不认识。公司开了条,我们只管按条办事。”
“那你们几位胆子可不小,真敢动他家的东西?”家福爹感到惊异。
“咦,我们又不偷他、抢他,有什么不敢?连块破布,我们都给他列了清单,他自己搬,怕也搬不了这么干净。”
家福爹嘿嘿干笑了几声:“你们呀,你们是不知道他陈宝柱是什么人。你瞧瞧,他屋里那堵墙,半个月前垒的,他恨不得一间变两间呢。他早放了话,不给两间不搬,谁搬,他就和谁豁命。现在,你们哥几个不跟他打个招呼就给他搬走了,受了累,他也不领情,闹不好还得找你们玩命去呢,那牲口蛋子,什么事都办得出来。”
几个年轻人傻了眼,虽然嘴上是七个不在乎,八个不含糊,心里却有点犯嘀咕,一个人说:“要不然给公司打个电话?”
“杨经理让来的,还能有错,本人不同意,门钥匙哪儿来的?”
“杨经理是不是杨建华?”万家福问。
“对,没错。”
“那就行,你们几位放心走吧,陈宝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们杨经理。有事你们找他。”
几个年轻人松了口气,推车走了。
“您吓唬人家干什么?”万家福瞥瞥父亲。
“我吓唬?你当陈宝柱干不出来?他要在家,哼。”
“您以为这回耍横就行?”
家福爹叹了口气:“唉,现在就缺宝柱这样的人,他要闹起来,兴许咱们也能沾点光。”
“家福!”张义兰戴着套袖跑进万家院子。“你们这收拾完没有?”
“快了。”家福见到义兰,情绪就高涨,“你家呢?”
张义兰帮助家福拽住绳子:“我哥那懒鬼,放不下臭架子。他说,我们明天再搬。你们今天搬得走吗?”她本来是过来叫家福去她家帮忙的,见这里正乱,家福爹又一脸不高兴,便没说出口。
“好说,一会儿我家收拾差不多了,我就过去帮你收拾。要收拾不完,我就先退了车。明儿和你家一块搬。”
万老头和老伴两个,见儿子和义兰这股子热乎劲儿,顿时愣住了,莫非……家福爹不敢信儿子和义兰对上了象,可听着,看着,又挺像。
“家福,那天我忘告诉你了,我们店我承包了,我可是信了你的话,到时真赔了本找你算账。”义兰声音有点发嗲。
“已经包了?”
“当然。三天以后就公布,公司已经通知我了,不然我这么着急搬家。搬完,拾掇利索了,我就该干了。”
“太棒了。我保证你没问题。这几天,我替你想了个方案。关键你得选好三个人,进货员,保管员,会计。这三个人一定得是铁哥们儿。”家福说得兴起,手里活也搁下了,“搞采购的必须精明,路子宽,识货,才能保证货源充足,进价低;货色齐全,质量高。保管员必须心细,认真,对店里的货一笔笔了如指掌,除了零售,还得想法与大饭店、大机关、大工厂都挂上钩,这样货的销路就广了。会计更重要。账目必须笔笔清,每日盘点,日清月结……”
“这用你告我?”义兰扑哧笑了,“我在店里干了这么多年,哪里有毛病,心里早有数。开商店可不比你这个个体摆摊儿那么简单,满嘴外行话还来教我。”
万老头听着来了气。自从儿子放回来,老伴就开始为儿子的婚事犯愁。当爹的,心里也着急。但儿子犯的错不比别的,正经姑娘都腻歪。可不正经的姑娘,老两口儿子也腻歪。因此儿子的婚事便成了全家头等的腻歪事。万老头却瞧不上义兰,一嫌这孩子疯扯,二嫌她哥,三嫌义兰和建华太近乎。谁知家福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