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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红与黑-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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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连激动得不能自持,他拥抱神甫,他已看到自己被承认了。
  “呸!”彼拉说,一把将他推开,“这种世俗的虚荣有什么意思?……至于索莱尔和他的儿子们,我将以我的名义向他们提供一笔五百法郎的年金,而且分别付给他们每个人,只要我对他们满意。”
  于连重又变得冷漠、高傲。他谢了他,但是措辞十分含糊,没有任何具体的承诺。“难道我真的可能是被可怕的拿破仑放逐到我们山区里的一个大贵人的私生子吗?”他对自己说。他越来越觉得这并非不可能。“我对我父亲的仇恨就是一个证明……我不再是个怪物了!”
  这番独白后不多天,轻骑兵第十五团,陆军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在斯特拉斯堡的练兵场上演习。德·拉韦尔奈骑士先生骑在全阿尔萨斯最漂亮的马上,这匹马花了他六千法郎。他被任命为中尉,除了在一本他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团队的花名册上,他并没有当过少尉。
  他那毫无表情的神态,他那严厉、近乎凶恶的眼睛,他的苍白,他的不可动摇的冷静,从第一天起就树立了他的声誉。很快,他的周到而有分寸的礼貌,他那不必哗众取宠就显露出来的使枪用剑的娴熟技巧,就打消了别人高声跟他开玩笑的念头。经过五、六天的犹豫,团里的舆论表明对他有利。那些爱开玩笑的老军官说:“这年轻人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年轻人的样子。”
  于连从斯特拉斯堡给谢朗先生写了封信,这位维里埃的前本堂神甫现在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
  您一定已经知道促使我的家人让我富裕起来的那些事惰,我毫不怀疑您会很高兴的。附上五百法郎,我请求您不声不响地,也不要提我的名字,分给那些不幸的人,他们现在像我当年一样贫穷,毫无疑问,您一定也像当年帮助我一样帮助他们。
  使于连陶醉的是野心,不是虚荣;不过他仍把很大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外表的修饰上。他的马,他的军服,他的随从的号衣都干净整洁,简直能给一丝不苟的英国大贵人增光了。他刚刚靠了别人的保护当了两天中尉,就已经盘算着三十岁当上司令官,至少,像所有那些伟大的将军一样,二十三岁应该不止是个中尉。他现在只想荣耀和儿子。
  正当他为这最狂妄的野心激动不已的时候,德·拉莫尔府的一名年轻跟班意外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是来送信的。玛蒂尔德写道:
  一切都完了,尽快回来,牺牲一切,必要时就开小差。到后立刻坐进一辆出租马车等我,在花园的小门附近,……街……号。我去找您谈,也许把您带进花园。一切都完了,而且我担心无可挽回了;相信我,您看我在逆境中仍是忠诚的,坚定的。我爱您。
  几分钟以后,于连得到上校许可,策马离开斯特拉斯堡;可怕的不安吞噬着他,过了麦茨他就骑不动马了。他跳上一辆驿车,以快得简直不可思议的速度到了指定地点,德·拉莫尔府花园的小门旁。小门开了,玛蒂尔德顾不上任何尊严,一下子投进于连的怀抱。幸好当时只有早上五点钟,街上还没有人。
  “一切都完了;我父亲害怕看见我的眼泪,星期四夜里就走了。去哪儿?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的信,您看吧。”她和于连一起上了马车。我什么都能宽恕,就是不能宽恕那种因为您有钱就诱惑您的计划。看吧,不幸的孩子,这就是可怕的真相。我发誓,我绝不同意您和这个人结婚。如果他愿意走得远远的,离开法国,最好去美洲,我保证给他一万利弗尔的年金。您看看这封信吧,这是我了解他的情况而收到的回信。这个无耻之徒自己逼着我给德·莱纳夫人写信。您若写信涉及这个人,我连一行也不看,我厌恶巴黎,厌恶您。我要求您对将要发生的事严守秘密。断然拒绝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吧,您将重新获得一个父亲。
  “德·莱纳夫人的信呢?”于连冷冷地问。
  “在这儿。我本想让你有个准备再给你。”
  信
  我对宗教和道德的神圣事业负有的责任迫使我,先生,采取给您写信这一艰难的举动;一种万无一失的准则命令我此刻伤害一位邻人,为的是避免一桩更大的丑闻。我所感到的痛苦应该由责任感来战胜。的确,先生,您向我打听全部真实情况的这个人,他的行为似乎是无法解释,或竟是正派的。人们可以认为掩盖或者伪装一部分事实是合适的,谨慎和宗教也希望如此。然而您想了解的这个人的行为实在是太应该受到谴责了,远在我所能说的之上。这个人贫穷而贪婪,靠着彻头彻尾的虚伪,通过诱惑一个软弱、不幸的女人,试图谋求社会地位,出人头地。我再补充一句,这也是我的艰难的责任的一部分:我不得不认为于……先生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凭良心说,我不能不认为,他为了在一个家庭里获得成功,其手段之一就是竭力诱惑这个家里最有影响力的女人。在一种无私的外表和一些小说的词句的掩盖下,他最大的、唯一的目的是控制这个家的主人及其财产。他身后留下的是不幸和无尽的悔恨……
  这封信极长,有一半都被泪水浸得模糊了,确是德·莱纳夫人亲笔,甚至比平时写得还要用心。
  “我不能指责德·拉莫尔先生,”于连读完信说,“他是公正的,慎重的。有哪一个父亲肯把心爱的女儿给这样的一个人呢!再见吧!”
  于连跳下马车,跑向等在马路一端的驿车,玛蒂尔德好像被他忘了,追了几步,然而来到店铺门口的商人都认识她,他们的目光逼得她急急退回花园里去。
  于连前往维里埃。在匆匆的旅途上,他原想给玛蒂尔德写信,但是不行,他的手写在纸上的字根本无法辨认。
  他到达维里埃正是礼拜天的早晨。他走进当地的武器店,店主人就他最近的发迹恭维了一番。这是当地一大新闻。
  于连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他明白他要两把手枪。店主人根据他的要求,把手枪装上子弹。
  三连钟响了,这在法国乡村里是尽人皆知的信号,它在早晨各种钟声响过之后,宣布弥撒即将开始。
  于连走进维里埃的新教堂。教堂里所有的高窗子都用深红色的窗帘遮住。于连站在距德·莱纳夫人的凳子几步远的地方。他觉得她正在虔诚地祈祷。看到这个曾经那样地爱自己的女人,于连的胳膊发抖了,不能执行计划。“我不能,”他对自己说,“我真下不了手啊。”
  这时,辅弥撒的年轻教士摇响了举扬圣体的铃声。德·莱纳夫人低下头,有一瞬几乎完全被披肩的皱褶遮住。于连不大认得出是她了;他朝她开了一枪,没有打中;他又开了一枪,她倒下了。
第三十六章 悲惨的细节
  于连站着不动,眼前一无所见。等到他稍微缓过点神来,他发现信徒们纷纷逃出教堂,教士也离开了祭坛。于连跟在几个边喊边逃的女人后面,慢慢的往外走。一个女人想逃得比别人快些,猛地推了他一把,他跌倒了。他的脚被人群撞倒的椅子绊住,当他起来时,感到脖子已被人抓住,一个穿制服的警察把他逮捕了。于连不由自主地想使用他的手枪,但另一个警察扭住了他的胳膊。
  他被带到监狱,关进一间屋子,带上手铐,孤零零一个人,门上了两道锁;这一切进行得很快,他也毫无感觉。
  “天哪,一切都结束了,”他清醒过来后,高声说道,“是的,两个礼拜后上断头台……或者在此之前自杀。”
  他不能再往下想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猛力地夹住。他看了看是否有人抓住了他。不一会儿,他沉沉睡去了。
  德·莱纳夫人没有受到致命伤。第一颗子弹打穿了她的帽子;她一回头,第二颗子弹射出。子弹击中她的肩膀,奇的是,打断一块骨头后竟被弹回,弹到一根哥特式的柱子上,掀掉很大一块石头。
  经过长时间的、痛苦的包扎,外科医生,一个很严肃的人,对德·莱纳夫人说:“我可以像担保我自己的生命一样担保您的生命。”她深感痛苦。
  很久以来,她就真诚地盼着死,她给德·拉莫尔先生的信,是她现在的忏悔神甫强迫她写的,这封信给这个因长久的不幸而变得虚弱不堪的人最后一击。这不幸就是于连的离别,而她把这叫做悔恨。那位新从第戎来的神甫,年轻,有德,又热忱,对此看得一清二楚。
  “就这样死去,但不是死于我的手,就不是一桩罪孽了,”德·莱纳夫人想。“我对死感到高兴,天主也许会饶恕我的。”然而她不敢再说一句,“死于于连之手,实在是最大的幸福。”
  外科医生和那些成群赶来的朋友们刚走,她就把贴身女仆爱丽莎叫来。
  “监狱看守,”她对女仆说,满脸通红,“是个残酷的人,他肯定要虐待他,以为是做了件让我高兴的事……想到这儿我就受不了。您能不能像您自己要去的那样去把这装着几个路易的小包送给监狱看守?您对他说宗教不许他虐待他……尤其不要谈送钱的事儿。”
  正是由于我们谈到的这个情况,于连才受到维里埃的监狱看守的人道待遇,监狱看守还是那位诺瓦鲁先生,无懈可击的司法助理人员,我们看到过阿佩尔先生的到来曾经使他多么害怕。
  一位法官来到监狱。
  “我蓄意杀人,”于连说;“我在某武器店买了手枪,并让店主人装上子弹。据民法第一三四二条,我应被判死刑,我等待着死刑。”
  法官对这种回答问题的方式颇感惊奇,就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想让被告在回答中自相矛盾。
  “但是您没看出来吗,”于连微笑着说,“我像您所希望地那样承认有罪?是吧,先生,您肯定会逮住您所追逐的猎物的。您会得到判决的乐趣的。请您走吧。”
  “还有一桩讨厌的义务要尽,”于连想,“应该给德·拉莫尔小姐写信。”他写道:
  我已复仇。
  遗憾地是我的名字将出现在报纸上,我不能悄悄地逃离这个世界。我将在两个月内死去。复仇是残酷的,一如与您分别的痛苦。从今以后,我禁止我自己写和说您的名字。永远不要说起我,甚至对我的儿子:沉默是尊重我的唯一方式。对干一般人来说,我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杀人犯……在这最后的时刻,允许我说句真话:您将忘掉我。这桩大祸,我劝您永远不要向任何人谈起,将在好几年内耗尽我在您性格中看到的浪漫、冒险的成分。您生来就该与中世纪的英雄们为伍,那就表现出他们的坚定的性格吧。让应该发生的事在秘密中完成,并且不连累您。您可以用一个假名,但不要有知心人。如果您一定需要朋友的帮助,我把彼拉神甫留给您。
  不要跟任何人谈起,尤其不要跟您那个阶级的人谈起,例如吕兹们,凯吕斯们。
  我死后一年,您就嫁给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我请求您,我以丈夫的名义命令您。不要给我写信,我不会回信的。我觉得我远不如亚果那么坏,我却要像他那样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说一句话。”
  人们将不会再看见我说和写了,您现在有的将是我最后的话和最后的倾慕。
  于·索
  信送出以后,于连稍稍清醒了些,第一次感到非常不幸。“我将死去”这句伟大的话大概已经把那些生自野心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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