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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红与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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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怕马怕得要命,德·穆瓦罗先生还是像殉道者一样地接受了这个荣誉。“我会举止得体的,”他对市长说。时间不多了,他刚来得及让人把制服整理好,那还是七年前一位亲王路经时用过的。
  七点钟,德·莱纳夫人和于连带着孩子们从韦尔吉回来了。她发现客厅里挤满了自由党人的太太,她们主张各党派联合一致,求她让丈夫把仪仗队里的位置给她们各自的丈夫一个。其中的一位还说,如果她的丈夫不能入选,他会因伤心而破产的。德·莱纳夫人很快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她显得十分忙碌。
  于连感到惊奇,更感到恼火,她竟神秘兮兮地,不告诉他是什么使她这样激动。“我早料到了,”他想,深感痛苦,“碰上在家里接待一位国王这样的幸福,她的爱情就无影无踪了。这一番喧闹搞得她眼花缭乱。要等到她那些等级观念不再搅乱她的头脑时,她才会再爱我。”
  真是怪事,他反而更爱她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干活的人,己经开始布置了。他等了好久,也没有抓到机会跟她说句话。终于,他看见她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拿着他的一件衣服。周围没有人。他想跟她说话。她不听,一溜烟跑了。“我真傻,竟爱上这样一个女人,野心使她变得和她的丈夫一样疯狂。”
  她可是疯得更厉害呢,她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看见于连脱下那阴沉的黑衣服,哪怕一天也好。这个如此天真朴实的女人使出的手段还真叫人佩服,她先后说服了德·穆瓦罗先生和专区区长德·莫吉隆先生,让于连当上了仪仗队员,挤掉了五、六个年轻人,他们都是很富有的制造商的子弟,其中两个在信教虔诚方面还堪称表率,瓦勒诺先生原打算把马车借给本城最漂亮的女人,炫耀一下他的诺曼底骏马,现在也同意借一匹给于连,这个他最恨的人。所有的仪仗队员都有自己的或借来的漂亮的天蓝色制服,这种有着银质上校肩章的制服七年前曾经风光过一回。德·莱纳夫人希望能有一套新的,她只有四天时间派人去贝藏松买回制服、武器、帽子等一个仪仗队员所需要的全部行头。有趣的是,她觉得在维里埃给于连做衣服是不郑重的。她想让于连和全城的人都大吃一惊。
  组织仪仗队和鼓动人心的工作结束以后,市长就忙于筹备盛大的宗教仪式,因为国王想在路过维里埃时参拜圣克雷芒的遗骨,这遗骨是出了名的,保存在离城不到一法里的博莱-勒欧镇。参加的教士多多益善,不过安排起来却最难;新任本堂神甫马斯隆先生想尽力避免谢朗先生在场。德·莱纳先生向他指出这样做是不慎重的,然而没有用。德·拉莫尔侯爵先生的祖上有几位曾长期担任本省省督,这次他被指定陪同国王。他认识谢朗神甫已有三十年。他到维里埃时肯定会打听他的消息,如果发现他已失宠,他可是那种去他隐居的小房子里看他的那种人,而且还带着他能动用的所有随从。怎样的一记耳光啊!
  “可是我在这里和在贝藏松就得丢脸了,”马斯隆神甫回答说,“如果他出现在我的教士中间的话。一个詹森派,伟大的天主!”
  “不管您能说什么,我亲爱的神甫,”德·莱纳先生反驳道,“我决不让维里埃的市政府冒这个险,让德·拉莫尔先生羞辱一番。您还不了解他,他在宫里循规蹈矩,可在这里,在外省,却是个恶作剧者,喜欢挖苦讽刺,一心想使人难堪。他可以单单为了取乐就让我们在自由党人面前出丑。”
  经过三天谈判,到了星期六的夜里,马斯隆神甫的傲慢才在市长那已然变成勇气的恐俱面前屈服,还得给谢朗神甫写一封甜言蜜语的信,请求他在高龄和体弱允许的情况下出席博莱—勒欧的遗骨瞻仰仪式。谢朗先生为于连求得一份请柬,于连将作为助祭陪伴他。
  星期天一早,成千上万邻近山里的农民就到了,涌进维里埃的街道。天气极好。终于,将近三点钟,人群骚动起来,有人看见距维里埃两法里的一座悬崖上燃起了大火。这个信号宣布国王刚刚踏上本省地界,立刻,钟声齐鸣,一尊属于本城的古老的西班牙大炮频频发射,表示对这件大事的喜悦。女人们都在阳台上。仪仗队开始动作。光彩夺目的制服受到称赞,人人都认出了一个亲戚,—个朋友。大家嘲笑德·穆瓦罗先生的胆怯,他那小心翼翼的手随时都准备抓住马鞍架。可是他们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其余的都不顾了:第九排的第一名骑士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身材瘦削,开始大家没认出他是谁。很快,有人发出愤怒的喊叫,有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出现了普遍的轰动。人们认出这个骑在瓦勒诺先生的诺曼底马上的年轻人就是小索莱尔,木匠的儿子。大家齐声谴责市长,特别是那些自由党人。怎么,这个装扮成神甫的小工人做了他的小崽子们的家庭教师,他就敢把他选作仪仗队员,而把某某先生和某某先生排除在外,这些人可都是有钱的制造商啊!“这些先生,”一位银行家的太太说,“应该当众羞辱一番这个粪堆里出生的、傲慢无礼的小东西。”“他很阴险,而且带着刀,”旁边一个男人说,“得提防着点,他会拿刀砍他们的脸的。”
  贵族圈子里的议论更危险。太太们寻思,这种极端的失礼是不是市长一个人的事。一般来说,他们还是承认他对出身不好是蔑视的。
  于连引起纷纷议论之际,正是他感到最为幸福之时。他生来胆子大,骑在马上比这座山城大部分年轻人都来得好。他从女人们的眼睛里看出她们说的是他。
  他的肩章比别人的亮,因为是新的。他的马每每直立,他达到了快乐的顶点。
  行至古城墙附近,那门小炮的响声惊了马,马出了列,这时他的幸福简直没了边儿了。大出意外,他竟没有摔下来,他从此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他是拿破仑的副官,正向敌人的炮兵阵地冲锋。
  有一个人比他更幸福。她先是从市政厅的一个窗口看见他经过,然后登上敞篷四轮马车,飞快地绕个大弯儿,于连的马出列时,她正赶到,吓得一阵哆嗦。最后,她的马车出另一座城门,一路飞奔,赶到国王要经过的大路上,在二十步外,裹在一片高贵的尘土中,跟着仪仗队。市长荣幸地向陛下致词,一万农民高呼:“国王万岁!”一小时之后,国王听完所有的致词要进城了,那门小炮又开始急速发射。可是紧接着出事了,出事的不是那些在莱比锡和蒙米拉伊经受过考验的炮手们,而是未来的市长第一助理德·穆瓦罗先生。他的马把他轻轻地搁进了大路上仅有的一个泥坑里,一片混乱由此而起,因为必须把他从泥坑里拉出来,好让国王的车子通过。
  国王陛下在美丽的新教堂下车,这一天教堂把它所有的深红色幔帐都挂上了。国王要用晚餐,餐毕立即登车去瞻仰圣克雷芒的遗骨,国王一到教堂,于连就飞马奔向德·莱纳先生的府邸。在那儿,他叹着气换下那漂亮的天蓝色制服、刀和肩章,穿上已经磨损的小黑衣服。他又骑上马,不一刻便到了座落在一座极美丽的小丘顶上的博莱—勒欧。“狂热使这些农民的人数越来越多了,”于连想。“维里埃挤得寸步难行,这座古老的修道院周围也有一万多人。”修道院有一半毁于革命时期对文物的破坏,复辟后重新修复,显得更加壮丽,而且人们已经开始谈论奇迹了。于连找到谢朗神甫,神甫狠狠责备了他一顿,交给他一件黑道袍和一件白法衣。他急忙穿上,跟着谢朗先生去见年轻的阿格德主教。这主教是德·拉莫尔先生的一个侄儿,新近才任命,负责带领国王瞻仰遗骨。可是到处也找不到这位主教。
  教士们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在旧修道院阴暗的、哥特式的回廊里等着他们的首领。一共召集了二十四位本堂神甫,用来代表一七八九年以前由二十四位议事司铎组成的博莱—勒欧的教务会。主教的年轻让本堂神甫们慨叹了三刻钟,然后他们想应该让教长先生先去找主教大人,提醒他国王即将驾到,是到祭坛去的时候了。谢朗先生的高龄使他成为教长,他虽然还在生于连的气,还是示意他跟上。于连的法衣非常合身。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教士梳理方法,他那—头美丽的卷发居然变得又平又直;可是由于一时疏忽,他那道袍的长褶下面露出了仪仗队员的马刺,这使谢朗先生更加恼怒。
  到了主教的套房,几个身材高大、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仆从爱搭不理地回答老本堂神甫,主教大人不见客。他想解释一下,作为博莱—勒欧的尊贵的教务会的教长,他有特权随时面见负责主祭的主教,可他们根本不当回事儿。
  仆从的无礼激起了于连的傲气。他开始沿老修道院的宿舍一间间地跑,遇门便推。有一扇很小的门,他一使劲,开了。他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几位身着黑衣、脖子上挂着链子的主教大人的随身仆人,这些先生们见他神色匆匆,以为是主教叫来的,就放他过去。他走了几步,进入一间哥特式大厅,厅内极阴暗,墙上全铺着黑色橡木的护壁板;尖拱形的窗户,除了一扇之外,全部用砖头堵死。砖砌得很粗糙,没有一点遮掩,与护壁板的古色古香形成可悲的对比。这间大厅在勃艮第的考古学家中很有名,它是大胆夏尔公爵于一四七0年为了赎一桩什么罪而修建的,它的宽大的两侧布满雕刻精细的木质神职祷告席。那上面还可以后到用各种颜色的木头镶嵌的图画,表现出《启示录》中所有神秘的事情。
  裸露的砖,依旧很白的灰,破坏了大厅的富丽,令人伤感,深深地触动了于连。他默默地站住了。大厅的另一端,唯一的一扇漏进光线的窗子旁,他看见一架桃花心木框的活动镜子。一个年轻人,身着紫袍和镶花边的白法衣,但光着头,站在离镜子三步远的地方。这家具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显得很怪,无疑是从城里运来的。于连发现这个年轻人面有愠色,他用右手朝着镜子的方向庄严地做着降福的动作。
  “这能说明什么?”于连想,“这年轻人是在为仪式作准备吗?也许是主教的秘书……他会像那些仆从一样无礼的……我的天,管它呢,让我来试试。”
  他向前走去,从这头到那头,走得相当慢,眼睛盯着那扇唯一的窗户,同时望着那个年轻人。这年轻人继续降福。动作很慢,但次数多得没个完,而且一刻也不停。
  他越来越近,更加看清了他那不悦的脸色。饰有花边的法衣很华丽,于连不由自主地在距离那面豪华的镜子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我有责任说话,”他终于对自已说;然而大厅的美丽使他心情激动,他已经事先对人家将对他说的粗暴的话感到气愤了。
  年轻人在镜子里看见他,转过身,不悦的脸色立刻变了,以最温和的口气对他说:
  “啊,先生,终于把它弄好了吗?”
  于连大吃一惊。这年轻人朝他转过身的那当儿,于连看见了挂在他胸前的十字架:原来他就是阿格德主教。“这么年轻,”于连想:“顶多比我大六岁或八岁……”
  他为他的马刺感到差愧。
  “主教大人,”他畏畏缩缩地回答道,“我是教务会的教长谢朗先生派来的。”
  “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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