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你.画地为牢(出书版) 作者:晴空蓝兮-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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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心理,更期望这万恶的时间可以过得更快一些。
最后终于到达山顶,就好像终于从牢笼里挣脱一般,她近乎慌张地下车,脚下却微微发软,所幸一旁的工作人员手明眼快,伸手搭扶了一把。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强自开口道了声谢,一转眼,只看见顾非宸也从另一侧下了车,正淡淡地看向自己。
前尘往事倏然间就这样浮上心头,犹如这世上酿得最差劲的酒,泛着极其苦涩的味道。
离寺庙还有一段距离,却已隐约能够听到悠扬佛音,她心中怆然,想着刚才一路上山时自己窘迫无助的模样,或许都被他一一看在眼里,胸口便如同被千万根钝锯在反复拉扯。
既然已经无从依靠,就绝不能再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
想到这里,她把心一横,再也不看他,只是挺直了背脊向天心寺的正大门走去。
父母去世之后,还是第一次重新回到这里烧香,香火味道依稀还留在秦欢的记忆里。她今天却一反常态格外认真,先是净了手,然后认认真真点了香,跪在佛前诚心地许愿叩拜。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会跪在这里如此虔诚地向一尊金身塑像诉说心愿。
就像她当初想不到自己会怀上顾非宸的孩子一样。
她在那儿跪了很久,久到连周围拜佛的人来来去去的动静都渐渐感觉不到了,才终于把一腔心事说完,然后深深地拜伏在地上。
她根本不信佛,可是这一刻,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让她获得些许内心的平静。
虽然有些虚伪。
然而,一颗心只有那么大,却埋藏了太多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崩溃了。真的快崩溃了。这些天她想了好久,除了这里,她找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拯救自己的方法。
在她的手上,一条无辜的生命就那样逝去,带着她的骨血,最终化为乌有。
而她是多么的不称职,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降临。
他是来投胎的,结果却成了送死。
唯有在佛祖面前替那个孩子祈求,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拜完之后,她找到寺里一位熟识的小师傅,捐了一笔事先预备好的功德钱,又提出想要供奉一盏长明灯。
由于长明灯需要由佛法修为高深的人唱颂祈愿文,因此那小师傅请她在堂前稍作休息,自己则进去请方丈大师。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小师傅才回来,先是抱歉地说:“方丈那里正好有个客人也想供长明灯,我进去的时候帮他处理了一下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又问她:“秦施主想替什么人供奉长明灯?”说着拿出纸笔,请秦欢把名字写上去。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秦欢不禁微微怔住,望着手里空白的纸张,忽然心中一阵悲恸。
是啊,他连名字都没有,就这样不见了。
微风穿堂而过,吹动秦欢手中的白纸瑟瑟作响。
那小师傅见她呆着,便试探着叫了声:“秦施主?”
秦欢略微定了定神,这才说:“不好意思,我还没想好,等下再来找你可以吗?”
“好的。不过我稍后要去大殿做事,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大殿找我。”
“谢谢。”
“不客气。”
小师傅行了个礼就走了,其实他手里还拿着另一张纸,上面倒是写了字的,秦欢在他转身的同时才无意间瞥到纸上的那个名字,她有点恍惚,只来得及看见那一个“顾”字。
师傅走后,她站着没动,只是将手里的白纸慢慢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箱。
第十九章
日光西斜,穿透院中细密的树叶落下来,青石地砖上映着一片斑驳的光影。
秦欢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身体渐渐疲惫,思绪也随着庄严的佛音越飘越远,只觉得空,身体是空的,心里仿佛是空的,明明有那样纷杂凌乱的情感,一桩桩一件件,从头到尾其实她都记得无比清晰,就像烙在身体里的烙印一样,可是这个时候却一件也想不起来。
她直站到双腿发麻,才终于等到长廊最里侧一间禅室的大门被人打开。
满脸皱纹但精神矍铄的方丈陪同一个年轻清俊的男人一起跨过门槛走出了来。
禅室的长廊每隔十米就有一根合围粗的大柱子,上头红色的漆剥落了一些,早已不似新翻修时那样崭新锃亮。秦欢靠在柱子的另一侧,所以方丈并没有发现她。她看着他们在门口又讲了两句话,方丈才重新回到禅室里。
她没有刻意回避,只是抿了抿嘴角,心想,果然是他。
再想起小师傅手中那个长明灯的姓名,不由得心中微微一痛。她远远看着那张英俊的侧脸陷在夕阳的光影间,或许是因为一向心思过重的缘故,他的表情总是显得有些淡漠,哪怕是笑起来的时候,也并不是那种令人感到温暖的男人。
倘若孩子生出来,会不会也像他一样?
胸口犹如压上巨石,每一口呼吸都是污浊的气息,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于是秦欢只是半站半倚在立柱旁,一时之间并不动弹。
只见顾非宸告别了方丈,转身踏下两级台阶,可是随即又很快地调转方向,毫无预警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的。
明明由始自终,他都没有向她这边望过一眼。
等到他慢慢走近,她才收敛了情绪,直起身体冷淡地说:“我要下山了。”
他看她一眼,说:“一起走。”
长明灯的事,她没有提,他也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他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下山没有再坐缆车。
石阶一路蜿蜒,两侧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山上凉意重,夕阳几乎快要沉到对面山头的背后,只剩下小半个橘黄色的光晕。
天空上是大片大片的绚烂旖旎的晚霞,写意泼墨似地随意挥洒,又仿佛油彩倾倒在蓝底的画布上,各种色彩交缠叠加,随着太阳光线的转移而缓慢变幻着形状和深浅。
流动的云彩,金色的夕阳,风从山林间倏倏穿过,摇动地上那些零碎斑驳的光影,仿似金子的碎片落了一地,叫人不忍心踩上去。
这样的美丽,她有多久没见过了?
又或许生活一直都是这样美,只是她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已变得无心欣赏和感受。
双脚踩在坚硬冰凉的石阶上,秦欢忽然停了下来。她凝神看着远处天边,那一抹残阳终于彻底沉入山谷之间。
空气中最后一点热度也随之消散了,风吹在手臂上竟让人感到一丝凉意,而她恍然未觉,只望着天际出神。
其实她穿得很薄,那条丝质的裙子被风吹得紧贴在腿上,如瑟瑟摆动的蝴蝶羽翼,黑色垂顺的发丝也在背后轻轻飞舞。
似乎过了半晌,她才听见有人问:“刚才许了什么愿?”
那道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微微有些低,带着如冰水般的清冽。也正因为质冷,所以总让她分不清真假,辨不出虚情或是假意。
她没有回答,只有眉头轻轻动了动。
林间传来各种昆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欢快异常。
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些美妙的事物,它们一直都在,而她居然暌违了许久。
隔了好一会儿了,她才慢慢开口说:“你真的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么?”说话的时候,目光仍然眺望着远方,可她知道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一动未动。因为有气息,那样熟悉的气息,哪怕隔着很远,她似乎也可以感受得到。
要有多悲哀,才会活得像她这样?
曾经以为得到一块甜蜜的糖果,可是其实那是一颗包裹着糖衣的苦药,等她满心欢喜地将表面的甜味都尝完了,居然露出苦如黄莲的内里来。
猝不及防。
她就那样傻傻的,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亲自上演一场可笑可悲的反转剧,而这部剧的内容早已经定好,编剧不是她,想改都改不了。
而她竟然还在回味之前那种甜蜜的滋味,一度以为所有都是幻觉或梦境。
只要一觉醒来,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而她捧在手心里的仍是一颗真实美妙的糖果。
她那么嗜甜,从小到大半点苦都不肯吃,结果却是因为他,让她尝到这辈子最苦最涩的味道。
是他亲手催毁了她二十余年蜜一般的人生。
从那之后,那些美的、妙的、多么令人赏心悦目的事物,她统统都感受不到了。
她是多么的傻。
当年她主动招惹他,简直更像是自作孽,怪不得别人。
而这么多年,他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风生水起,名利双收。
是她傻,就因为他,她曾经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到如今仿佛终于成了一个轮回,曾经那段用她的生命无法成功结束的纠葛,现在用了另一条命,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终究也该告一段落了。
“你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么?”她收回怔怔出神的目光,终于慢慢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男人,却是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希望这辈子从没遇见过你,更希望从今往后,你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她的声音比风还凉:“我祈求佛祖保佑,让我实现这个愿望。”
山风“呼呼”地从林间穿过,无休无止,愈演愈烈,终于惊起角落里一只飞禽,黑色的影子扑楞着翅膀迅捷地从半空中掠过。
山里光线暗得很快,她的眼睛仿佛被这样大的风给迷住,微微有些疼,疼得想掉泪。她只能眯起来眼睛来,可是依旧看不清男人的面孔和表情。
似乎他的脸色白了白。
只是似乎而已。
他向来都是不动声色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极少失控过。她根本不指望能在短短半个月之内看见两次他失控的样子。
况且,她的这些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作为一个早已被他抛弃的人,说出这些话来又算什么呢?
她站着没动,他也没有。从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他就一动都不动。
他的眸色深黑如墨,目光却犹如泠泠寒星。即便时至今日,看着他的眼睛,她也仍觉得自己会不知不觉地沉溺下去。
暮色渐浓,她终究没能等到他的回应,便暗暗地一咬唇,毅然转身不再看他,独自一人快步下山去了。
搬出顾家颇费了一番气力,首先要过的便是赵阿姨那关。
突然听说秦欢要搬走,赵阿姨自然强烈反对,连着几天苦口婆心地劝说,最后发现没有效果,于是就像小孩子一般开始赌气,不再搭理秦欢,甚至连顾非宸,她也只是不冷不热地伺候着。
秦欢觉得无奈,可是去意已决,只得在离开的当天深深拥抱这位陪了她许多年的阿姨,说:“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赵阿姨哪里会不知道这是谎话?却也只能抹着眼泪叮嘱:“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
这样的场面太让人难受,秦欢拖着行李扭头就走,上了车才额头抵在车窗上怔怔出神。
她没哭,虽然心里十分舍不得赵阿姨,虽然刚才的道别催人泪下,可是她却没有流泪。
以前的她是那样的爱笑也爱哭,常常喜怒不定,像是永远都长不大。可是跟顾非宸纠缠的那段岁月,似乎将她往后生活中的笑容和眼泪全都提前消耗光了。
她哭不出来,只能木然地望着后视镜中的那栋房子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第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