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平天下-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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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皆以为乐羊正在功业之时,大是不解,几位族老便来探询激励。乐羊笑道:“凡事成于一,败于二,况天有二心也?”从此深居简出,竟是从来不过问国事。
后来魏文侯谋划要夺秦国河西之地,几次欲请乐羊复出,都终因睹师赞那支冷箭而不能释怀,竟是一直没有成行。后来若不是吴起从鲁国来投,魏国可能连一代霸业都难以为继。
公忠能三才具备的乐羊,终其一生都未能获得魏文侯的信任,竟在长期郁闷中盛年死去,临终叮嘱子孙:“我葬灵寿,莫回安邑。”
孟尝君祖上曾经问过魏武侯后期的丞相白圭:“魏文侯名过齐桓公,而功业却不及五霸,因由何在?”那白圭以商旅奇才做了魏国丞相,见识不凡,悠然答道:“魏文侯以学人子夏为师,以名士田子方为友,敬养宾客段干木,此名之所以过齐桓公也。然则,对此三人仅私情而已,重用于国则疑。以私胜公,敬贤多疑,此文侯之短也。是故,文侯名虽盛而功业不及五霸也。”
孟尝君曾经对鲁仲连说过,白圭这段话实际上是在说魏文侯与名将乐羊的故事,只不过顾忌耳目而借用子夏等人之名罢了。
因了这块说不出的心病,乐羊之后,乐氏族人便从来不在魏国谋求功业了。到得乐毅成了兵家名士,竟也毫不犹豫的投奔了衰弱的燕国,而不愿留在尽管不断衰落但却远比燕国强大富庶的魏国。
便是这个乐毅,目下正在燕国执掌大军,与燕王极是相得,先见他还是先见燕王,还当真是各有利弊。当然,最好是一次能同时见这君臣二人,然则这样也有一样不利处:一旦碰壁,便再也没有了回旋余地。
鲁仲连奔走列国,还从来没有为如此一个细节如此细加揣摩过,毕竟,这是关乎齐国命运的大事,一个不慎出错便是战火连绵,鲁仲连如何能不格外小心?
思忖良久,鲁仲连终是拿定主意:先见乐毅。
在蓟城的东南坊,有一座六进庭院的府邸,这便是目下在燕国炙手可热的亚卿府。
“临淄鲁仲连拜见亚卿,敢请家老通禀。”鲁仲连依礼行事,按照天下惯例,将这些门吏一律呼为“家老”。
“先生便是鲁仲连么?”一个带剑门吏从又窄又高的石阶上噔噔噔小跑下来,当头便是一躬,“请随我来便是。”
“请问家老,亚卿知晓我要来么?”鲁仲连大是惊奇,尽管他与乐毅有可能相互闻名,但却素不相识,也没有通过任何人通连中介,如何这乐毅便知道他要来?
“亚卿只吩咐:临淄鲁仲连若来,请在府中等我。余事小吏不知。”
信步走进亚卿府,鲁仲连便是一声深重的叹息。乐毅兵锋所指正是齐国,敌意与仇恨正象大山一样横在他们中间,一己之清风能吹散那厚重压城的裹挟着世代仇恨,恩怨酝酿着疾风骤雨的沉沉黑云么?
来到廊下,赫然便见天井中站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将军:一领大红斗篷罩着细软的鳞片铁甲,一顶青铜矛盔却夹在腋下,一头长发便散披在肩,与胸前长须竟是相得益彰,一张黑中泛红棱角分明的脸膛,一看便是白脸书生的底子,身材虽不高大,却自有一种伟岸,一身戎装,却分明透着几分潇洒神韵。
“临淄鲁仲连拜见亚卿。”
乐毅哈哈一笑,“何需多礼,千里驹来至,乐毅何其幸甚。不知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仲连不才,想为燕齐修好尽绵薄之力,以使两邻庶民有个太平岁月,恳望将军纳我一策,消弭兵戈。”
第二十七章 谋算
“先生何出此言?”乐毅慷慨一笑,“三十多年来,齐国咄咄逼人,燕国吞声忍气。齐军入燕三载,掠财无数,杀人无算;燕国割地而不敢求还,大将被杀反而谢罪,齐民入燕争渔而燕国反要赔偿,如此等等,燕国为的便是给庶民求得一个安宁太平,岂有他哉?先生今有太平长策,燕国敢不接纳?先生但说便是了。”
“将军才略,令人敬服!”鲁仲连由衷赞叹一句,便是微微一笑,“以将军之明,岂不知今日齐国已非昨日齐国,开罪天下,千夫所指,与六国修好尚且不及,何能再对燕国颐指气使?而将军在辽东寒暑十载,练得精兵二十余万,正欲连结天下战国攻齐复仇,眼看便是兵连祸结,将军却说‘燕国敢不接纳’,岂非言不由衷?”先将话说开说透,而后再来商讨方略方可实在,这便是鲁仲连此刻所想。
乐毅悠然一笑:“鲁仲连果然纵横名家,所见甚透!”却忽然口气一转,“然则,燕国练兵,所在若何?先生却是走眼了。”
“此话怎讲?”
“燕国练兵,所为只有一个:自立于天下,不再重蹈覆辙,不再被齐国吞灭。”虽然语气并不激烈,乐毅的神色却是那种无法撼动的气势,“齐王如今敢称东帝,吞并天下之心路人皆知,假若先生做燕人,莫非可以不练兵?”
“罢了!未发之兵,不可测其道。”鲁仲连长长的一声叹息,撂过了这个说不清的话头,“将军,听我目下一策如何?”
“先生但说。”
鲁仲连一口气便说了下去:“齐国退还燕国历年所割十五城,并燕南水面;诛杀张魁事件,齐王向燕王谢罪;当年掠燕财货,齐国加三成退还并赔偿;如此做来,燕国可愿罢兵立盟,两国修好?”
“这是齐王之意?”乐毅悠然一笑,闪亮的目光便盯住了鲁仲连。
“齐王禀性虽不同寻常,然邦国安危事大,定能择善而从。”鲁仲连自然知道乐毅疑惑所在,虽则对说服齐王并没有十分把握,但还是坚定明朗。
“好!”乐毅拍案而起,“先生有此大志,乐毅自当鼎力辅助。我这便进宫禀报燕王,先生便在这里消磨一时。”
鲁仲连原本只是想说服乐毅不要反对,然后他便可以全力说服燕王。战场是军人的功勋所在,自古以来,掌兵大臣十有**都是强硬主战派。
乐毅十载练兵苦心备战,而且已经开始了与中原各国的秘密联络,纵是贤明之士,如何便能放弃这个长期谋划的目标?惟其如此,鲁仲连实在没有想到乐毅如此快捷明朗,非但一口赞同齐燕修好,且要立即进宫!一时之间鲁仲连倒是困惑起来,意味深长地一笑:“十载功夫,将军不怕付之东流?”
“先生差矣!”乐毅哈哈大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乐毅固然好兵,然身为国家重臣,岂能以一己之好恶,度国家之利害?燕国但能不动干戈而收复失地,回复尊严,乐毅何乐而不为?”说罢一拱手,竟是大步去了。
鲁仲连怔怔地望着乐毅背影,竟是百感交集地长叹了一声。
燕昭王正在书房密室端详那幅可墙大的《齐国山水城池图》。这是乐毅派遣堪舆师数十次潜入齐国,花费十余年心血精心绘制的一幅秘密地图,只有两幅,一幅在这里,一幅在乐毅幕府。
寻常但有空闲,燕昭王都要独自站在这里长久地默默地端详揣摩。他是在燕国内忧外患剧烈交汇的血火中拼杀即位的,加冠于危难之中,崛起于废墟之上,国仇家恨,点点滴滴都渗透了他的每一个脚印。而在所有的仇恨中,齐国刻在他心头的伤痕则是永远都无法泯灭的。
“禀报我王:亚卿晋见。”御书的声音从密室门外轻轻传来。
“禀报甚来?老规矩,请亚卿到书房便了。”燕昭王一声吩咐,便已经出了密室。他从来不在书房接见大臣,惟独对乐毅例外。
“大王,鲁仲连来了!”乐毅大步匆匆地走进书房,一拱手便是一句消息。
“鲁仲连?啊,想起来了,临淄千里驹,新一代纵横策士。”燕昭王竞日思谋天下大势,对邦交人物极是熟悉,竟是提到便知,“说说,他意欲如何?”
“鲁仲连要斡旋燕齐修好。”乐毅悠然一笑,便将鲁仲连在他府中的事体详细说了一遍,“大王以为如何?”
燕昭王心中一沉,一时竟是愣怔默然。对齐国开战,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兴邦大计,也是与乐毅几位重臣长期谋划的秘密国策,眼看便要推出水面了,却突然有人要斡旋燕齐言归于好,而且提出了确实令人怦然心动的修好要件,倒是真令燕昭王一时回不过神来。
齐国若退了燕国失地、赔补了昔年财货,再加上赔罪,再要开战只怕是天下不容;可要说不打齐国了,心中便顿时空落落的,血泪浸泡长久压抑的国恨家仇便这般轻飘飘滑过去了?
燕国若有六十万大军,燕昭王便绝不会接受这种修好之约,齐国不想打他也要打,打出来的物事终是实在!可燕国只有二十万大军,兵力只有齐国的三分之一,燕国要复仇,便要合纵天下灭齐;而强大的齐国着意修好,燕国再要灭齐,便失却了道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无道伐国,他国出兵便大是难题。
说到底,接受齐国修好,燕昭王觉得憋气;拒绝齐国修好,燕国复仇便失去了合纵支撑,更是憋气!思忖良久,燕昭王竟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大王毋忧,鲁仲连之动议,对我大是有利。”
“有利?”燕昭王急迫道,“说说,如何有利?”
乐毅却是从容反问:“大王以为,齐王田地会赞同鲁仲连这个修好协议么?”
“你是说,齐王不会接受修好之意?”骤然之间,燕昭王两眼生光。
“绝然不会。”乐毅摇头,“此人禀性乖戾,吞灭六国之野心天下皆知,如何能吐出吃进几十年的肥肉,向一个弱燕低头?”
“有理!”燕昭王一句赞同,又突然犹疑,“鲁仲连难道想不到这一点么?”乐毅便是一声叹息:“知其不可而为之,鲁仲连也。保国心切,他只是全力一争而已。”
“好!”燕昭王拍案而起,“鲁仲连天下名士,你我君臣便将这文章做大。”
“为我合纵六国铺路。”乐毅会心地一笑,又是一声叹息,“只怕鲁仲连有不测之危了。”
“天意如此,人力奈何?”燕昭王笑了。
第二十八章 最后一条路
燕昭王在王宫正殿朝会,隆重地接见了鲁仲连,将鲁仲连的斡旋之举诏告朝野,当殿申明:“本王惟以燕国庶民生计为念,但能收回失地财货,便决意熄灭兵戈,与齐国永久修好!”
几位世族老臣激烈反对,却都被乐毅义正词严地驳了回去。燕昭王便当殿下诏:派燕王特使,携国书盟约与鲁仲连共同赴齐会商。
鲁仲连本在秘密试探,未曾想到燕国竟是欣然接受并郑重其事地将事情公开化,便有些突兀之感,转而一想,如此做来可逼怪诞暴戾的齐王认真思虑,也未尝不是好事,所不利者惟有自己处境也,邦国但安,个人得失何足道也?如此一想,便也欣然接受。
行出燕界,鲁仲连便得到义报:燕国已经将消息飞马通报了其余五大战国,燕国接受鲁仲连斡旋的修好愿望已经是天下皆知了。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