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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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讹传讹,变本加厉,以致一些涉猎比较不广泛,未与港台版本比较过的有心但不太有耐性的读者,为我指斥百般错舛,实则大抵已修正,更是有苦难言,那种所谓“温瑞安武侠全集”(通常还加上“亲自授权”、“最新”、“修订”等字眼),不时在每个地区、每隔段时间,在不同的书市,冠以每一个响亮但可能并不存在的出版社名目,都忽如其来地呈献一套,每每一套十几二十部到三十来部,久之蔚为大观,就算不刻意收集,手上也存有六七百册不等,终于使我那座连营曲伸揩叠大书架柜子都再也挤不下了。中华锦绣,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洋洋自得,卧虎藏龙,十面埋伏,书山字海,皓首穷经,要买正版,大抵勿搏。
一直都有出版商催问重出“温书全集”、“温瑞安武侠精品”一事,也一直有“未经授权”但却声明版权在握的翻印盗版翻个七重天印个日月新天,我还真有点兴味索然,因大气候号称文明昌盛,重视原创版权、精神文明,但小气候依照这个“盗版”实太狂,我还是消极作风云笑看,新书写了也不拟出关。
直至遇上了出版人符马活。
这个人,强,爽快,有力,言而有信,有侠者风,用经营企业的眼光来处理文学,以战略手段来推动武侠,而且他尊重原创,正视修订,不惜工本,动用大量人力,一再改良他的校订样稿,而且他跟我意念一样:把文学还给民间,让民间连接文学。我觉得他的手法,只一个字:活!于是我决定先交修订版的《说英雄,谁是英雄》,给他一试手段如何!
这可以说是近十年来,在内地第一次推出的我正式修订过的小说系列,并特别谢谢叶浩、何包旦全程跟进、去恶、梦商诸子在局部上的用心校订。当然,修订不等同完美,只是减少了若干重大错误,相信错失依然难免,仍请方家指点。而且我平生从不追求完美,但从不放弃追求美。
我到今天,依然为读者而撰写,为知音而创作。有读者认为我高深,其实我只愿曲妙和众。有读者以为我通俗,但我一向以为能善用通俗就是一种不俗。有人觉得我的内容有点残酷,但我只借武侠反映现实,而现实明显要比武侠世界残酷。有人觉得我的语言太诗化,但我本就是想把诗与剑结合,化佛道为禅,融儒墨为侠。有这么多深情的读友,甚至是四代同堂的读友一致维护我的作品,那是我的殊荣;也有新生代80后仍至90初的读者,建立了那么多的网站和在杂志上发表那么多精彩的文章来砥砺我,这是我的荣幸。但哪怕无人肯定,像我这种人,写这种作品,走这种路,坚持那么多年,哪怕没有掌声,没有喝彩,我也一定会天荒地老地走下去,我的坚持依然作怒目金刚,我的信念仍然是低眉菩萨,我的武侠依然似那知其不可为而为的止戈一舞。
武侠大说(3)
时空流转,金石不灭,收拾怀抱,打点精神。一天笑他三五六七次,百年须笑三万六千场。武侠于我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作为作者的我,当年因敬金庸而慕古龙,始书武侠著演义,已历经七次成败起落,人生在我,不过是河里有冰,冰箱有鱼,余情未了,有缘再续而已。
稿于二零零三年六月四日端午。
重校于二零零四年七月中旬:“小楼温派会京师”大聚之时。
删修于二零零六年年初《少年无情》45集至64集登于《今古传奇》发表告一段落及期间风波时期。
重新增订于二零零六年四月中旬将“安静小筑”仓库迁至深圳“多本营”时期。
*雨中废墟里的人
烈火,铸就了宝剑; 绝境,造就了英雄。
不像人的人(1)
到京城来碰运气的人,王小石是其中之一。他年轻、俊秀、志大、才高,远道而来,一贫如洗。但他觉得清风徐徐、烟雨迷迷,眼前万里江山,什么都阻挡不了他闯荡江湖的雄心壮志。就连春雨楼头、晓风残月里的箫声,他也觉得是一种忧愁的美,而不是凄凉。
王小石跟许多人有点不同,他带了一柄剑。
他的剑当然用布帛紧紧裹住,他并非官差,也不是保镖,衣着寒酸,而且是个过客,若不用布把这利器遮掩起来,难免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被厚布重重包裹起来的剑,只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剑柄是弯的。
剑是直的。
剑柄也是直的。
他的剑柄却是弯如半月。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如果王小石不是因慕黄鹤楼之名,借路过特意在湖北逗留,游览一下这名楼胜景,就不会见到白愁飞。
假使他没见着白愁飞,那么往后的一切就不一定会发生。就算发生,也肯定会不一样。
人生其实就是这样,无意中多看一眼,多听一句话,可能会造成极大的改变。刻意为之,反而不见得如愿以偿。
江水滔滔,风烟平阔,楼上楼下,仍有不少风流名士的墨迹词章。唯因黄鹤楼下的街道上,市贩聚集,叫卖喧嚣,充斥着一股鱼虾腥味和其他鸡鸭犬豕的气味,脏污满地,本来恁地诗意的黄鹤楼,已经面目全非。
不过贩夫、商贾们都知道,慕名而来此地的人,未必旨在游览风景,乘机还可以逛逛市集。连同烟花女子,也停舟江上,箫招琴抚,陪客侑酒。
王小石观览了数处,商贩眼光素来精明,见他衣饰寒碜,料他身上无多少银子,也不多作招呼。
王小石只觉扫兴,想登舟渡江,忽听轰隆隆一阵锣声,一时吸住了王小石的注意。只见街头的一列青石地特别空了出来,是给走马卖解的人表演用的,占地相当之广,不少人正在围观,交头接耳,待表演者告一段落,就有小童过来纳钱。通常,围观的人都会丢上几文钱,卖解的人拱手致谢,说几句承蒙捧场的话,才继续表演下去。
王小石也凑热闹地过去望了一望。
他就是这样望了一望。
一切就发生了,免不了了。
在他过去看上一看的时候,也有一个念头在心里闪过:会不会正好有个江湖卖武的美丽女子,正在比武招亲,这一瞥就定了情,就像戏台上演的一般?
不是的。
他倒是看见了令他吃了一惊的事物:
人。
不像人的人。
青石板地上,人们围成一个大圈,圈子里,有几个精壮汉子,边敲锣打鼓,边插科打诨,道说戏文。两名粗壮的妇人,牵着两匹小马,戴着面具,手持小刀小剑,正在绳索上、矮凳子上做翻滚的花巧,颈上都缚着细细的锁链。
另外还有几只大马猴,被粗链缚在架上,两只眼睛都老气恹恹的,在注视场中小猴的表演,看去跟垂死的老人家垂视小童嬉戏一般无奈。
这都不能让王小石震惊。
真正令王小石惊异的是人。
石板地上,还有几个人。
说他们是人,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
这几个人,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手脚都断了,只剩下单手单足,或是一手一足,更有一个,手脚全都没了,张开嘴巴,只哑哑作声,看了也令人心酸。
另外还有几个人,形象更是诡异,有一个,全身埋在三尺长的瓮里,只露出一颗嘻嘻傻笑的头,这头颅长着稀疏白发,但长着一张小童般的嫩脸。
另外一个人,上半身是脸,但下半身却长得跟猴子一样,全身是毛,还长了半截尾巴,只是身体绝不如猴子敏捷罢了。
其中“一”人,是两个人的背部接连在一起,等于两人一体,一背粘着两个躯体。更有一人,身体四肢,还算正常,但脸容全毁了,五官挤在一起,鼻折唇翻,眇目獗牙,十分恐怖。其余还有几个用黑布遮盖着的大箱子,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
王小石乍看一眼,便不想再看了,只觉上天造人何其不公,竟有人生成这个样子。他掏出一小块碎银,往场上抛去。
不像人的人(2)
他这样只一瞥,还不曾看完,但留在心中的印象,是很难磨灭的。
他走了几步,心中仍十分不快乐。
为什么有的人那么健壮,有的人却天生残缺?
这时,他还没走过人们观望的行列,忽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王小石低首一看,只见一个三尺不到的侏儒,头颅出奇大,双目无神,四肢都萎缩瘦小,宛若孩童,正捧了一个瓷钵,指了指场心,又指了指瓷钵。
王小石知道这是向他讨钱。
王小石剩下的银子,只有这一点点了。
这是十日前,他把伴随他的一匹马卖了,剩下的一点银两。
他卖马的时候,心境格外消沉。没想到就剩下的一匹千里相随的灰马,竟还伴不到京城。
武士卖马,岂不与英雄挂剑,将军卸甲同样地失意和无奈?
不过他很愿意解囊捐助这些天生残障的可怜人。
那侏儒咿咿呀呀地比画,他点了点头,正在掏钱,一面道:“可怜你遇到我这个穷人,真希望有善长仁翁,把你们收养,如此你们才不致在街头路角,吃尽江湖风霜。”
王小石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非常诚心诚意的。
但他却听到一声冷笑。
冷笑起自耳畔。
他迅目一扫,身旁的人,全在看场中畸形小人的表演,时而发出喝彩拍掌声,却不见有人向他望来。
只有一人,抬头望天。
此人华衣锦服,俊朗年轻,在人群中那么一站,犹如鹤立鸡群。
他仰首向天,眉目便看不清楚。
因为众人视线俱投场中,只有他一人挤在人堆里看天,王小石才注意起他来,但也不清楚冷笑的是不是此人。
王小石说这几句话,那侏儒脸上流露出感动的神色来,比画着,咿咿呀呀地说了几句听不出字音的话,大致是感谢王小石的意思。
王小石抓了几块碎银,正要放在瓷钵里,目光投处,忽然心念一动。
那侏儒领了银子,又去扯另一个人的衣角,讨钱去了。
王小石似想到了些什么蹊跷,好像跟舌头有关,但一时间,又捉摸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情,忍不住又向场中张望了一下。
这时候,锵声烈响,两只大马猴正在模仿人类比刀比枪,围观的人拍手赞叹。人在看兽类模拟人的动作,越是打打杀杀,似乎越是觉得刺激精彩。
王小石的意念更清晰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件事物:
刀!
舌头!
他马上联想到:侏儒可能不是天生的哑子,他是断了舌头。
他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来:侏儒的舌头,是被利刃割断的!
他甚至可以判断出一根头发,是被剑断还是刀断的:因为他是王小石!
“天衣居士”的唯一衣钵传人:王小石!
当王小石发觉那侏儒并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舌头被人割掉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只觉得心坎一痛。
这种感觉很奇特,他曾在市场中看人杀鱼,也会有这样肉痛的感觉,仿佛那一刀刀不只是在剖开鱼的肚子,也在切入自己的心坎似的。
像你这种人,实在不适合练武──这是“天衣居士”对王小石的评价。
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一定要如天地无情,心如止水,方才可以高情忘情,无匹无对于世间。
王小石却不是。
王小石多情。
不过,在十年之后,王小石把一柄无情的剑,练得多情深情,竟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