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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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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男子遂微笑:“随你便吧。”
  他终究不再是幽禁在巴州的庶人,而是引得万众黎民举戈相随的贤太子。
  然而,终究没有人可以看得透他。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摘下自己的面具。永远完美,永远无暇。
  心有杂念,因而一梦颇沉。再醒来便是满眼的浓的化不开的黑色,沉沉郁郁,落入帘幕。
  我以为尚是夜晚,便伸出手去拉那帘子,想要想要披衣出去走走。谁知触到那帘子才惊觉不对,整个人也随之清醒了过来。
  那软缎帘后,竟是一道坚硬的墙壁,似乎是木制的,略略敲击便会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心下一沉,便要坐起身来,孰料,才略动身,头部就撞到了硬物,不免疼痛起来。我忙伸手探向左侧,竟也是一道木墙。
  辘轳声响一直未绝,似在远处,也似在身下,不断地传来。我这才发觉,自己竟被装进了一个密闭的木制箱子里,此时分明是被人用车运了出去! 
  我心念如电,遂用用力推打木箱的内壁,无奈周身无力,手脚皆软绵绵的,那箱子自然也是纹丝不动。只得重新躺回去,静观其变。
  能够把我从兵营中用箱子运出来的人很少,更何况此时兵祸连连,人心若草。我想起先前在李贤营帐里喝的那盏茶,不由得苦笑起来。
  车轮的转动伴随着思维的转曲不断前行,记起往昔的相识,记起那年的舞宴,记起后来的诸多波折,不免黯然:十年的相识竟仍换不回些许真诚来。
  再想到晨吟的命途多舛,心中更是酸楚,整个人缩在黑暗狭小的箱子里,竟泪流不止起来。
  待得车子停下,便听到头顶响动不断,随即一束光亮射了进来。我处于黑暗之中,此时甫一见光,便觉分外刺眼,便略略眯起眼来,向外看去。一双手伸了进来,将我轻轻扶起,和声道:“事出突然,还望姑娘见谅。”
  我听得这声音颇为耳熟,便抬头去看,原来竟已到了林间。恍惚间,面前的人正低头看我,口中说道:“姑娘在车里待了一日,恐是饿了,我这就去取些吃的来。”
  我盯着他,只觉日光刺眼异常,也不说话。他叹了口气,便转身向车前走。我猛地一抬手,立掌为刀便向他脖颈劈去。谁料,手足仍旧无力,竟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他便急忙回身将我从地上扶起,靠在一边的树上,无奈道:“想是路途劳顿,姑娘还是歇歇为好。”
  我渐渐适应了光亮,便靠在树边,伸手道:“解药给我。”
  “殿下特意嘱咐,待送姑娘回了神都,方可给你解药。”他从布包里拿出一张饼给我,一板一眼地答道。
  我也不接饼,只冷笑道:“长生总管果然取了一个好名字,长命百岁得很。”
  他的神色不由得一冷,肃颜看我:“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李贤身边的内侍长生同李显身边的长贵本是兄弟,同年进的宫。如今相见,我如何不识?
  长生得不到我的回答,咬了咬牙,一个人吃过了饼便急着上路。
  我知道自己此时内力全失,也不反抗,便任由他扶到箱子前。厚重的木板再次合拢,遮住眼前的光亮,我缩在箱子里,心中默然。
  一路颠簸,辘轳声不停。我也不再同他说话,只闭目静养起来。无奈不知李贤给我吃的是什么药,手足依旧酸软无力,加上木箱通风不佳,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了起来。
  在木箱内辗转反侧,不分日夜,更不知走了多远。我蜷缩在无垠的墨色间,竟觉时间静止,万物俱灭。
  都说黑暗最易勾起回忆,半睡半醒间,疏落空寂,无数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旧风暗袭……
  眼前朦胧出现了武承嗣的那张冷颜,玄衣御风,身后桃花漫烂,缱绻成姿,依稀便是当年我离开周国公府的那日。
  一双寒眸盯着我不放,素来凉薄的唇随之淡淡勾起:“你以为凭着这么一件舞裙和一支小小的簪子便可乱我心智不成?”
  我记起当时自己的回答,比对今时,不免心生凄然,便回视那双寒星似的眸子:“苒苒非有别意,君心可鉴。”
  他依旧淡淡地看我,嘴角泛起一丝不苟的笑意来:“何必再做戏,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令我困顿于情,再伺机报复我武家之人!”声若坚冰,目露寒锋,面色一如既往地冷硬起来。
  西窗孤冷夜有霜,烛影曈曈寒未止,一缕香茗萦绕墨色浓郁,郁结愁肠,百转千回……
  “谢苒苒从来就只是谢苒苒,待君之心无异,更无背弃之意。如君不信此言,我便立即从这里消失,自今以后,天涯海角,紫陌黄泉,相见只做不识!”
  多熟悉的语句,我恍然记起那时自己当时对武承嗣说过的话。事到如今,沉疴难愈,便急欲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苦无言辞以对,一时间竟定在了当场,只叹:“紫陌苦且短,黄泉终为竭,苒苒唯愿尽逐月华以照君前。”
  这般呢喃自语间,人愈发地恍惚起来,远远听得有人怒喝:“速将此人拿下!”继而木板作响,身子一轻,竟被人抱了起来,紧紧地锢在怀里,沉稳的气息透过厚实的衣物隐隐传来,定人心神。我沉沉若梦,听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是愿随我同行,何不醒转?”
  是谁?是谁在耳边说的这句话?一行清泪不觉滚落,我奋力睁开眼来,逆着久违的日光,明灭的光影间,一道孤高的玄色身影定在面前,恍如隔世。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又睁开眼看他,唇间泛起浅浅的笑来:“此陌路黄泉,得遇君,终为幸事。”
  他略皱眉,面色初霁:“此非黄泉,嗣甚欣慰。”
  林间风过,这一日,桃花已落,情蕊未倦,转眼便是云舒云卷。
  隆冬的江南,虽仍一片葱茏,却颇有凉意。武承嗣从长生手中救下我,便折道北上,欲返洛阳。
  我便问他,因何不先往都梁山兵营巡查。
  他只答,此间事已了,余下贼寇,不过乌合之众。
  我听了不免心生疑惑,却见他一脸沉寂,便不再做声,对于晨吟之事更是闭口不提。
  长生早早被俘,一并押往洛阳。我念及晨吟,便打算找他问个明白。
  经此波折,我身上的软筋散虽得以清楚,手足却依旧酸软,每每行走,便觉后背一片湿冷。幸而队伍的末尾便是一行人押送的那辆囚车,再加上那队侍从多识得我,因而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我取了一袋干粮,行至后车,只打算借着送食物的机会接近那囚车,趁机打探清楚。
  谁知,刚靠近队尾,却惊见武承嗣骑马而来,面沉如水,只说我身体虚弱,不宜四处活动。我指了指干粮,示意自己是来送食物的。他便抬手唤来移岚,命他接过我手里的干粮,径直带我回车上安歇。
  我素晕车,每每出门便神色昏昏,面无血色。他早知我有此症,也不言语,只从腰间解下一只做工颇为精巧的荷包递给我,面色淡淡的,简单地说:“前日偶得,且留在你身边吧。”
  我接在手里,便闻得一道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不由得周身舒爽起来。心渐绯然,遂打开荷包,内里除了几种香料,又加了不少冰片和薄荷,寒凉宜人。我不禁暗笑:武承嗣几时也学会这些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荷包真的起了作用,我的晕车症果真不再频频发作,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到了洛阳城郊的时候,武承嗣便到车前,挑开帘子看我:“你此次出来,终究是以到江南采办书籍为由,这般回去倒不好交差。我已命人去添置古籍,不日便归,你不如先到我的别院住下。”
  我盯着他看,忽笑眼弯弯:“大人心思细密,苒苒叹服。”
  武承嗣的别院便在洛阳城东南的洛水上游,整座庭院没有小桥流水,没有雕梁画栋,只有几棵孤松挺立在当中。
  正中的屋子更是简朴,不过略摆了几件木制的家具和一只精致小巧的香炉外,别无装饰,对于当朝大员的别院来说,不免寡素了些。武承嗣引我进了屋子,便别过头去,并不看我,声音淡淡的:“这里原是我的居所,我已命人清理过了,你便住在这里吧。”
  我抬眼望去,窗外清松若涛,这样的地方,果然只有武承嗣才住得。
  入了夜,便有松声入耳,击打在心间。我伏在塌上,只觉万籁皆静。指尖滑过身上的锦被,夜凉如水,暗暗便有檀香萦绕鼻端,像极了某人的气息,熟悉如斯。我闭上眼,眼前却偏偏依旧有人影晃动,玄衣沉寂。
  一连辗转反侧数次,依旧无眠,只得披衣出门,在当中的一株松树下坐了,抬眼望向夜空,星云疏朗,宛若罗盘。
  这一趟江南之行,了无所获,想到晨吟和李贤,更觉惆怅起来。从前经历的一切,我都早已知晓,所以并无慌乱。然而这一次,史书上虽早就说了徐敬业必然兵败,却断定那太子是别人假扮的,因而对其下落并无交代。如今想到此处,不免既喜且悲起来。
  在树下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房歇息。才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直直盯着眼前的房子,心生疑窦。停了良久,才向西走了数步,又折向北,再至东,绕着屋子足足转了一周。我这才叹了口气,走进门去,探手在墙侧敲击,果然听得内里发出空洞的声响,伴随着低低的人声,含混不清。不由得叹气,自己果然所料不差。
  整间屋子从外部看本是三间,进得屋里,却不过两间半大小,东侧的耳室竟小了半间。我用步子算过,屋内和屋外的墙围长度相差甚多,东西不同,若非有暗室,断不会有此差异。
  我遂点了蜡烛,在屋内细细搜索,想尽了一切办法,却始终无法打开那道暗墙。倒是守夜的人被惊动过来,隔着门问:“姑娘可是夜里惊了,可要小人帮忙?”
  我只得将蜡烛放回桌上,只答:“不妨事,应是不惯用檀香,竟一时睡不着。你且去忙,我歇歇就好。”
  那人答应了便回去守夜,我却只盯着那只香炉。武承嗣虽惯檀香,却素不爱奢华,如何会将这样一只精工细密的香炉摆在别院的厅室中?
  待得那人走远,才走到那香炉前,略略转动,果然听得一声闷响。转到东室,转眼就见方才还是毫无缝隙的墙壁正分作两半,缓缓开启。内里一片黑暗,看不甚清。我便抬起手中的蜡烛,向前探身,一道黝黑的地道随即出现在眼前……
  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却又听到下面的人声,比起方才,清晰了好多。我不由得一惊,随即低声唤道:“晨吟,是你在下面?”
  地道下毫无动静,倒是身后忽响起熟悉的声音:“夜已深凉,何不早些歇息?”
  我回过头,便见得武承嗣正立在身后,身上的玄衣同黑夜融在一处,烛影晃动,在他的脸上刻画出一根根棱角分明的线条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月当窗(苒苒述)

  太后修故白马寺,以僧怀义为寺主。怀义,鄠人,本姓冯,名小宝,卖药洛阳市,因千金公主以进,得幸于太后;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为僧,名怀义。又以其家寒微,令与驸马都尉薛绍合族,命绍以季父事之。出入乘御马,宦者十余人侍从;士民遇之者皆奔避,有近之者,辄挝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见道士则极意殴之,仍髡其发而去。
  ──《资治通鉴?唐纪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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